“是我的错,”路越凛抹掉嘴角的湿濡,低声说:“都是我的错。”
“晚了!你把他拐到这条路上!说什么都晚了!”
林文博发泄一通怒火,在停车场保安闻讯赶来时,情绪才慢慢平息下去,他松开路越凛。
“别再联系我,也别再来找方歧。”林文博大步走向电梯,路越凛卡住电梯门急声问:“林叔,方歧他还好吗?”
“他好得很!”
林文博甩开他的手,电梯门慢慢阖上,路越凛迫切地想往里探一眼楼层,却什么也看不清。
他在停车场待了很久,没有等到林文博再出来,倒是保安来询问,话里话外让路越凛不要留在这儿找茬。
路越凛待不下去,只能回家。
家里确实如同周俊茂所说,连墩墩也不在,房里空得吓人,路越凛坐在客厅许久,开了一瓶酒猛灌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没有给两人任何的准备时间,路越凛干喝着酒,一瓶接着一瓶,不知道开了多少。
酒气弥漫在客厅,可就在路越凛生出醉意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路越凛一愣,以为是幻听,他镇定两秒,敲门声继续响起,路越凛站起身急忙去开门。
脸上的笑意刚扬起,在开门后倏地凝固在脸上,门外不是他幻想中的林方歧,而是突然造访的王秀雅。
“方歧他——”王秀雅正拍着门,房门就被拉开,她满腹疑问刚张口,看清路越凛脸上的伤口和扑面而来的满室酒气话音又戛然而止。
“你跟谁打架了?!”王秀雅惊呼一声,她跨进门槛,急忙查看路越凛的伤口,视线又在他身上寻摸了一圈,“怎么回事啊!”
周俊茂家就在王秀雅住的筒子楼对面,两人碰上面时,王秀雅才得知路越凛突然回来了,还联系不上林方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心里焦急,给林方歧打电话关机,路越凛手机又一直打不通,心急如焚下,王秀雅就趁着天光赶来看看,她来得突然,连钥匙也忘了带,幸好路越凛在家给她开了门,谁知道还撞上他受伤又醉酒。
一连串的问题积在王秀雅嘴边,但此时全然的心疼把问题堵了回去。
“没事。”路越凛往后退了退,一脚踩在空易拉罐上。
王秀雅循着声音低头,皱眉道:“你这是在干什么?才几天的功夫,你把自己倒腾成这个样子?”
随即她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王秀雅试探问:“你和方歧打架了?”
路越凛性格稳重,哪怕任务受伤也不会在家里喝闷酒,加上联系不到林方歧这事,王秀雅断定两人闹了矛盾。
见路越凛不吭声,王秀雅更是确定。
“你们俩有什么解不开的矛盾,我还逢人就夸你成熟稳重,年龄上去人也沉淀了,现在搞什么,和方歧闹起来了?还打架,我看你越活越回去了。”
王秀雅一边说着一边躬身收拾地上的易拉罐,忽然听见路越凛轻声说:“没有。”
“嗯?”王秀雅抬眸。
“我们没有闹矛盾。”路越凛喉头干涩,些微的醉意在此时一扫而空。
王秀雅拧起眉尖,“那你这伤是怎么回事?方歧人呢?”
路越凛静默地看着王秀雅,他神智清明,又好像不那般清醒。
“妈,”路越凛轻轻喊了声。
“干嘛?神经兮兮的。”王秀雅伸手,想探路越凛是不是在发烧,他却突然双膝一弯,跪在了王秀雅面前。
王秀雅神经一跳。
“好端端的,你做什么!”
“妈,对不起。”路越凛说。
王秀雅手指微颤,缓了缓才问:“对不起什么?”
她心内升起一阵诡异又奇妙的直觉,令她下意识规避路越凛接下来想说的话。
但王秀雅避无可避,因为路越凛紧接着就道:“我未来不会娶妻生子。”
更荒谬的感受袭来,王秀雅背过身去,手上的易拉罐身被她捏紧,她笑说:“你还年轻,你爸当年还不想早早结婚呢,男人都这样,不想太早承担起责任,但你看,你迟早都得跨出这一步,没人可以孤孤单单——”
路越凛说:“我是同性恋。”
第86章 让我选一回
他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进了广袤的湖面,湖面生起涟漪,却沉静没有多余的反应。
王秀雅呆住了,她木愣地望着路越凛,表情怔松,渐渐的,她的眉目一点点有了变化,震愕爬上了她的脸,良久,王秀雅才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身体像是安装了自动防御机制,遇到这样的情况,王秀雅突地有些耳鸣,令她怀疑刚刚所听闻的是不是一句错口。
“妈,”路越凛抬头,他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我是同性恋。”
王秀雅腿一软往后跌,路越凛急忙要将人扶住,王秀雅却自己撑着墙站直身体。
“你……”王秀雅艰难道:“你是同性恋,那……那方歧……”
她不受控制地想到那日出现在林方歧颈后鲜红的吻痕,又想到客厅插在啤酒瓶里的玫瑰,散落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在此刻归拢到一起,凑成了令王秀雅不敢相信又不得不去设想的事实。
“我和他在一起。”路越凛说。
“啪!”
手掌破空扇在路越凛脸上,他被打得一偏头,唇角凝血的伤口又崩裂开来,细细的血线被抿进唇里,路越凛尝到铁锈般血的味道。
“你,你怎么能!那可是你林叔的儿子!”王秀雅惊呼。
路越凛垂头,那萎靡又挫败的样子,王秀雅从没见过,她避开眼,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王秀雅。
“是我的错。”
“你这是要老路家断了根啊!”王秀雅蹲下身子摇晃路越凛的肩膀,试图唤醒他的神智,“和方歧搅和在一起,你吃了什么迷魂汤!”
她飞快地联想到林方歧消失和路越凛失魂落魄的原因,他身上的伤口来路不明,王秀雅厉声质问:“你林叔是不是知道了!”
路越凛嘴角紧抿,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应。
“忘恩负义的东西!”王秀雅狠力打在路越凛肩膀上,她眼里积蓄的泪一下滚了出来,顺着脸颊错乱地滴在路越凛的身上,手背被热泪一打,路越凛烫得想收回手。
“他帮衬我们家,照拂我们几口人,你就是这样报答你林叔的!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爸!你怎么对得起我!”王秀雅情绪崩溃,手捏成拳头一拳一拳地砸在路越凛胸口。
路越凛任她打,直到王秀雅渐渐失了力气,连哭声都低缓下去,他才道:“因为我从小没了爸,所以我对林叔敬重有加,”
王秀雅抬头,眼睫上悬着眼泪,听见路越凛继续说。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我该干什么,我知道这个家未来只有我能扛,”
“我顺从你给我安排的一切决定,我不上一线,藏着掖着,不敢让你发现我的秘密,我去相亲,去做你认为该做的事……但我能不能也选一回。”
“是我离经叛道、狼心狗肺,我千错万错,但能不能……也让我选一回。”
眼睫上的泪砸了下去,王秀雅闭上眼,她用力推开路越凛。
“妈。”路越凛喊她。
王秀雅没有应,转身往外走。
路越凛跪在地上,看着她打开门,又看着她消失在门口,他久久没有起身,一动不动,直到时钟准点报时,路越凛拎起最后一瓶啤酒打开。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醉倒,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在客厅睡了一晚,乏力的钝痛感袭来,路越凛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短时间他没有精力去工作,拿年假多休了几天,用口罩遮挡住脸上的伤痕,他又去了医院。
今天路越凛照旧见到了林文博,林文博也看到了他,只是没有攀谈,更没有接触,林文博只是扫了他一眼就上了楼。
不清楚林方歧在医院状况如何,路越凛没法上去,就守在楼下,一连去了两次,进门处的保安都眼熟了他,一看见路越凛简直就跟拉响了一级警备似的,活像他是个什么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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