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姨笃定地说:“你放心,老七是不会结婚的!”
老八问:“为什么?”
“我的傻儿子呐!他要是结婚,那肯定早就娶了宋宜秋了!那可是宛城首富的独生女啊!宋家大小姐倒追了这几年,他还无动于衷,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傻呗!”老八非常不屑地回答。
“傻的是你才对!”王姨极力抑制怒气,“我跟李篆与张静融讨论过了,老七身边除了宋宜秋,就从未出现过什么女人,说明他跟你爸不一样,没有仗着一张好皮囊就四处钓女人!”
李篆是我爸的第一个女人,张静融则是第三个,对于我爸的滥情和花心,身处旋涡中心的她们最有发言权。
“也是,老七好像的确没有过女朋友……”
“所以,他或许和老三一样,性取向有问题!”
老八大吃一惊:“什么!老七和老三一样,都喜欢同……”
我怀疑王姨和老八的对话是故意说给老韦家听的,订婚宴设在老韦家一楼的大厅,二楼就只有老韦家的人可以上上下下,他们母子俩人就在楼梯的拐角处交谈,楼下订婚音乐柔和舒缓,未能很好的遮掩他们的音量。
那时我和老五的儿子正下楼,木质楼梯传来脚步的走动声十分的明显,王姨和老八不可能听不见,可他们的对答竟然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比起我,老五家的儿子显然更慌乱,他才上小学二年级,平时老五夫妇对他的管教十分严厉,所以性子有点怯弱,他跟我一样,都不太喜欢跟一大堆身上流着一半老韦家血统的亲戚说话。
这会儿他看看我,又小心翼翼的回头,偷瞄了一眼尾随在我们身后的那个绷着一张脸的女子,她就是那对母子最后话题中心的另一个主角,老韦家排行第三的女儿。
老大、老三和老九都是李姨所出,李姨是我爸的第一个女人,跟了我爸足有四十年,是我爸同甘共苦过的枕边人,我爸对五个情人向来没有什么先到后来的名次位置之说,可在其他四个女子心中,李姨终归是她们的“大姐”。
况且,老三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她学历最高,名校的博士后,做任何事都喜欢大刀阔斧,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巾帼不让须眉,是我们这一代老韦家的顶梁人物,她要是凶起来,就连我爸都会畏惧三分。
王姨和老八显然没有料到此时下楼的人之中,竟然有老三,顿时噤若寒蝉,抖索地迈开步子下楼,撤离危险之地。
老三三两步越过他们并拦住去路,冷笑道:“王凝,我尊你是我爸的女人,才喊你一句「王姨」,出了老韦家的门,哼哼!”她连哼两声,微眯的眼睛透出秋后算账的冷芒。
我钦佩老三,换做我,根本拿不出这么凌人的气势。
“别的我不多话,就纠正你的两点,第一,我爸今年才67岁,精神饱满,老当益壮,还没到要立遗嘱的地步,你这么急吼吼的惦记他的歌剧院,说句不好听的,你和我爸这些年的情分都喂狗了是吧?”
老三的大嗓门永远是一道亮丽的风景,音量盖过了大厅播放的音乐,况且,她是带着腾腾的怒气质问的,话里的刀光剑影飕飕地刮到王姨和老八的身上。
“第二,喜欢同性怎么了?我国的同性婚姻已经合法十个年头了,你如果看不惯同性恋,可以到政府广场静坐抗议,或者和医院协商,给自己注射安眠药物,等到哪一年政府禁止同性婚姻了,再让人唤醒你,免得活在恐同社会之中,夜夜不得安睡。”
我听了很解气,心里更佩服老三了。
一楼大厅的宾客被吵声吸引,纷纷停止了交谈,他们都是老韦家和陈家的亲朋好友,虽然在宛城称不上是什么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但人脉遍布三十六行,他们的朋友,亲人,乃至是自己,都有可能是一个同性恋者,听了老三的话,不由朝王姨怒目而视。
现今社会里,同性婚姻是合法了,然而恐同份子仍旧存在,时不时在网上大放厥词,偶尔拉帮结派游||行示威,甚至跑到政府广场静坐绝食,以示抗议,千方百计的荼毒着这片安详和宁的社会,令人厌烦至极!
那天是老八的订婚酒宴,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收拾被老三搅乱的局面,不过王姨的那席话也不算是捕风捉影,因为我确实喜欢男人。
从青春期开始,我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女生给我递情书,我会感到抱歉,因为无法回应她们的感情,而如果是男生给我递情书,我却会觉得失落,因为那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事实上,我也不清楚我喜欢怎样的类型,青春期到现在,怦然心动的男生固然出现过,却都如同昙花一现,懵懂的爱情还没来得及生根发芽,我对他们的关注很快就转移到了乐器上来了。
乐器千万种,我不说全都会演奏弹拨,起码我的乐器坊里所陈列的每一件乐器,我都懂得怎么让它们发出一整曲纯正美妙的音符。
宜秋是第一个知道我性取向的人,是我告诉她的,当时她一点也不相信。
因为我自己根本说不出喜欢的是哪种类型的男人,也就更无法用语言描绘出一个大致的梦中人轮廓。
宜秋以为是新的拒绝方式,不为所动,认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不仅跑来给我当员工,还承包了我一日三餐的伙食,用尽心思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攻略我。
然而宜秋再好,我也没办法回应她的感情,成为她感情世界里的唯一。
我也很懊恼自己的性取向,可是,天生如此,又能怎么办呢?
今年年初,宜秋开始学会了放手,并没有继续勉强下去,她罢工了两个月,就又跑回了乐器坊,开始给我物色起对象来了。
按她的说法,不把我“嫁”出去,她是很难接纳新的感情的。
于是,我被她押着去相了两次亲,统统无疾而终。
那还是宜秋先嫌弃他们这不好,那也不好,还很不客气的给出评价:“太色了!直勾勾地盯着你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男人!这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呢,要是私底下,还不是把你吃得渣都不剩么!”
小翁在一旁插嘴说:“可是宜秋,谁第一次看见老板,不都这样的吗?”
“闭嘴!起码我不这样!”
小翁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
其实那两个男人也没有宜秋说的那么好色,只是我内心不起波澜,到底没有想和他们继续走下去的念头。
半个月前,宜秋又兴高采烈的递给我一张照片,说照片上的人是个高中数学老师,父亲在教育局做股长,母亲是宛城博物馆的馆主,一家子都是文化人,家境殷实,他年龄也和我相仿,问我要不要考虑和他先做个朋友。
我看了一眼照片上的男人,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于是答应了和他见见面,起码先了解一下彼此。
这就是我为什么和宜秋一起出入派出所的原因。
我和这位数学老师拢共见了三次面,原本我以为他和上两次相亲一样,没必要写入日记里的,可是事态发展到现在,也是谁也意料不到的事情。
和他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餐厅里,席间他侃侃而谈,说他到过的每一处旅游景点,谈当地的美食特产,聊那里的风土人情……
末了,他还深情款款地凝视我,说以后一定要带我重新走一遭他到过的旅游胜地。
我怀疑他教错专业了,他应该教语文或者历史地理的。
我对他曾经走过的地方并不感兴趣,心里默默把他归为了普通朋友那一类。
和他的第二次见面,则是一周之前,那时候我已经微信拉黑了他,我实在忍受不了他一天数十条的留言骚扰。
然而他竟然闯入了乐器坊,非要我听他解释不可。
我不知道他要解释什么,此前我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我和他只能是普通朋友,仅此而已,他却胡搅蛮缠,恳求我给他机会,希望我可以深入了解他的整个人,不要仅见一次面就否定了他的全部优点。
那时候是晚上,一楼看店的是小翁,我正在二楼给小课班的学生上古筝课,他就这样闯了上来,不仅吓到了我,那三个只有八、九岁的学生也被他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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