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让李提与白朗回去,说明天就能结案了。李提不走。本想回去换身衣服的白朗担心他的状况也就跟着留下了,只是电话助理送来两人的换洗衣物。
外头的媒体一直等不到两人出来,把事件更往坏的方向推测,便都不走守着。国内其它媒体也陆续到达,把这个警察局当成了娱乐公司门前来围守,眼看着快能比得上电影节会场热闹了。
警察局里的工作人员受到了困扰,出入也不方便,又劝了几回都没把李提劝走,难免烦躁在背地里用德语骂了几句难听的话。
白朗已经累得歪头缩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李提眼睛倒是睁着,却浑浑噩噩陷于回忆之中,时而笑时而愁,表情倒不丰富才不至于让人以为他发疯。
次日终于完成了结案程序,白朗在心里千万次地感谢,陪同李提去拿回周春城的遗物——求婚戒指,遗书以及尸体。
白朗知李提现在也拿不了主意办不成事,自是把一切都揽在了身上,提前准备好一切。他之前就问过了,李提的答复是在德国就地土葬。原因白朗也不追问,联系当地的殡葬公司着手准备,当然还提了一下死者是天主教徒。
二人离开警察局的时候被媒体围堵,麦克风怼在面前。白朗扶着李提在助理的帮助下艰难离开,留下的背影被媒体用作稿件的照片,说他们狼狈离去。
第90章 丧礼
白朗换了酒店,怕触情伤情,行李早让助理搬到了新订的酒店房间里。他订的是双人房,本是打算与李提同住一间,就怕李提想不通时他也能看住人。不过李提并不承情,把白朗赶出了房间说是想要独个静一静。没办法,白朗只好在他旁边再开一间房,不敢开在对门。
当晚李提做了个梦,梦见了周春城。
在祖父去世后一个月左右李提也曾梦见过他。李提还清晰记得梦里自己是孩童模样,祖父在别墅里常待的小花园里设了茶招他过去。他一点也不恐惧,甚至与梦中的祖父进行了一场成年人的交谈。过程是愉悦的,虽他不知梦里的祖父是记忆深处的缩影抑或只是他凭空幻想,但无碍于他寄情,且与当初病中神识不明的祖父作了告别。
可此次梦到周春城,李提的想法却是大不同。他模糊里发现自己站在别墅的楼梯上,旧时模样的周春城正站在下面喊他下来帮忙找东西。一切看起来都是那样平常,但他湿了眼,不知为何觉得心胀痛得很。他想下楼去拉周春城的手,脚下却不听使唤似的不动。他隐约觉得这是梦,便忽然无法平静地面对了,惶恐于楼下周春城的小意温柔,似都在指控他没有及时关怀周春城,致使周春城罹患恶疾客死异乡。同时他又想亲近周春城,觉着就算是听周春城说说话也是好的。他自相矛盾,最终于梦中抱着走上来要拉他下楼的周春城痛哭一场。梦里的周春城如他记忆般心肠柔软,会抚着他的背安慰他,还问他为什么哭。
李提已知自己身在梦中了,怕提了事实会把梦戳破,只能更用力地抱周春城。
梦里五感都是虚假的。李提觉得怀中人没有那种温暖的感觉,抬头看,抱着的已经变回了那个曾经泡在血水中的周春城。已无血色,皮肤透出灰白的周春城忽然睁开了眼,问李提为什么哭,问戒指为什么不见了。
李提惊醒过来,气未喘匀,就跳下床去翻行李。找出那枚失主的戒指后,才定了惊。
“我为什么哭?你还不知道吗?真没说错你,越来越会闹,都闹到我梦里了。”李提对着躺在掌心的戒指说。
当晚李提没再睡,开始收拾周春城的私物,一件不落地都准备带走。收拾好东西就着手准备明天丧礼要穿的衣服,试了一遍又一遍。李提的衣服多是西装衬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不同,可他就是能试了一晚上,最后还是选了电影节颁奖礼那一套。
既然周春城选择了颁奖礼上那套作为最后的衣服,至少说明周春城是喜欢的,那与之配对的那一套他也该是喜欢的。李提如是想。
一大早李提就接到不少的电话,都是亲友落地询问情况的,他都耐心地告诉了他们丧礼地点,仿佛一个没事人。可当他们见到李提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松木国际电影节颁奖礼是全球直播的,距离那天不过两天,李提已经大不相同,依然整洁光鲜却失了神魂般干瘪。
白朗等人陪同李提一同前往丧礼所在的教堂。酒店外的媒体一路跟踪,直到教堂前才被李提震住。李提回身面对媒体,以他一贯的作风该是会说出媒体人员可以送别但请不要打扰死者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但没有。
他说:“你们同春城毫无交情,请不要进去打扰。”
媒体记者一片哗然,麦克风与摄影机不断往前递,并问出许多令人皱眉的话。幸亏白朗请了保全人员,才得以控制住场面。白朗也没想到李提会说出这样的话,拉了拉人,低声叫李提进去。
李提挣开白朗的手,面对媒体再次说话:“你们除了挖人伤口还会做什么?”
说完这句李提便不再理会身后的人事,努力稳住脚步往里走。
教堂正中放着漆金的白棺,没有盖。周春城正躺在里头,面容安恬似睡,周身围着白玫瑰。他身上穿的白衬衣已经晕染上了淡粉的血色,这么看来便显得人的皮肤更加的灰白。
李提想摸摸周春城,觉得已经许久没有触摸过他了,却不敢伸手去碰,怕惊碎假象。
陈强一家,唐季茹夫妇还有小张都陆续来了,最特别的是白丽丽也来了,更是惹得外面的媒体一阵拍摄。
唐季茹哭得最凶,扒着棺边几乎要晕倒过去,被她的丈夫强行拖离。李提被她的哭声闹得头疼,揉着额角却不肯离开棺旁一步。白丽丽取过边上的白玫瑰上前献给周春城,然后抬头与李提对视。
白丽丽与李提相爱过,又曾是多年灵魂伴侣,她自问是了解李提的。她见李提这般哀伤,想要宽慰几句,便压低了声音说:“《Mad》我看了,问阿朗要的。”
见李提依然没有说话的意思,白丽丽心底也是叹气,接着说:“我看得出来,这电影是你为他拍的,除了他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拍得这样出色了。”她到底有些忌讳,并不说出周春城的名字来。
李提听到与周春城有关的话,终于是接话了。
“你想错了,是他为我拍的。没有他这电影我不会拍的。”
“你真爱上他了?”白丽丽问。
这回李提又不接了,只是笑了笑,容色惨淡。
白丽丽看在眼里便知道答案了,于是叹道:“你……节哀。也好,你还能再拥有一段爱情。”
李提点头。
这一刻他才明白到一个道理,原来人心里的苦是无法相通的,也不能共情。白丽丽不懂他此时的痛苦,而他也不懂周春城曾经的痛苦。
悲痛只能交予时间,任何言语都是无用又无力的。
丧礼本就肃穆,带有宗教色彩的更甚。
李提无心听神父的颂语,盯着棺想假如世上真的有神明,该是会接周春城去往天国的。他想起了一件旧事,便觉得周春城真是他平生遇上最易哄的人了。
当初周春城的外婆去世,他伤心难过,却被李提一句无法证实的话给哄住了。李提仿佛还记得周春城那时双眸透亮的样子,却是只能回忆了,永不能再见到。李提很难过,这种难过如果要作个比喻,只能是孩童失去了最心爱的东西那一刻的感受,撕心裂肺不足以形容,就比天地失色。可李提偏是个成人,拿这种伤心没有办法。
世上能哄好他的那个人先一步离开了,李提还能怎么办。
李提是最后一个献花的人。
他拿过白朗递过来的白玫瑰,却不想白玫瑰最接近花瓣处有刺没处理,实实在在地扎进了李提的指。李提不知痛,到发现时被手触碰着的那片花瓣已经染上了血色。李提傻怔着看它,白朗要给他换一枝他却不愿意,将属于周春城的戒指从花枝的下方套了进去。
李提把这枝套着戒指沾着他血的白玫瑰慢慢地放进去,就放在了周春城的唇上,带血的花瓣轻吻着这个不知醒的人。他想跟自己说周春城会由喜欢的花伴着离去,可惜不行,他连周春城喜欢什么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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