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我的车在那里。”
李提先走,周春城默默地跟在他背后。
上了车,李提也不急着开,点了根烟,问:“周春城,你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吗?”
周春城默然。他知道。
“谢谢……”周春城犹豫半晌,最后还是低声道了谢。
李提睨了他一眼,又吸了口烟才接着说:“为什么?”
问出这话后李提心中一突,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知道理由的。
周春城有一瞬间想回答,只是忽然觉得自己欠这个人太多了,同时又觉得同样是男人怎么自己那般无用?他羞愧,所以摇头不答。
李提碾熄了烟发动车子。
风景被快速拉近,又慢慢地在车窗两旁消失,仿佛能够带走一些不好的情绪。周春城望着转瞬即逝的窗外景物,心渐渐静了下来。
李提偷眼瞄过去看见的便是周春城安静的脸,眼珠黑亮裹着层水雾,正一眨不眨地跟着路边的风景走,像所有懵懂的小孩一样。
李提忍不住伸手过去轻拍了下他的头,直觉得手下的头发软得不像话。似怕惊了这种安静,他放低了声说:“真不知道说你纯好,还是说你蠢好。周春城,这个圈子就是这么个样,一面光鲜一面肮脏。你要知道自己是哪一面的,不要随便尝试跨过去另一面,并不是每个人都玩得起的。有什么想法你可以跟陈强说,他是你的经纪人,而且比你精多了,比你自己乱来要好得多。”
周春城转过去看着李提,他很想问找你行吗,但终究没敢说出口,只是“嗯”了一声作答。
李提知道这是敷衍,但什么也没再说。
次日,李提约了陈强谈跟周春城签约的事。
陈强很是惊讶:“春城早不红了,你竟然这时候才选择签他?”
“不是我签他,是艺星签他。”
“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虽然不红了,但不得不说周春城还是个非常漂亮的花瓶。我的电影不用他,但艺星还有很多商业电影可以用他。”
“啧啧,我好像要对你改观了。”
“哦?”李提挑着眉,“那我们来谈谈你们公司跟艺星演员的经纪人费用能不能减减这事吧。”
陈强瞪人,哼声说:“你果然会得寸进尺。”
李提耸肩:“在商言商。”
“那我也跟你在商言商,你打算多少钱签春城。”
“三万一个月,有需要他的角色就要上,不要说我压价,他确实不红了。”
“奸商!”陈强拍着桌子骂。
“你收我艺星的经纪人费那个数可没让我觉得你仁慈多少。”
“十万。”
“你跟我开玩笑的吧。”李提一脸不信,“四万。”
“七万!”
“四万。”
“你!”陈强气得发抖,最后咬着牙说:“五万,不能再低了。”
李提笑了,伸手要跟陈强握手。“成交。”
陈强只是看了他的手一眼,完全没有要握的意思,反而敲着桌子说:“合同让我看看。”
李提也不在意,将准备好的合同交给陈强过目。
“好了,大概就这样吧。”陈强看完后说。
“随时都能上来签约。”李提收回合同,笑着说。
陈强点了根烟说:“说真的,你是不是知道春城最近日子很难过?”
“不知道,能有什么事?”这确实是个实话。
陈强拧着眉看了李提一眼,叼着烟准备离开,却听到李提促狭的说:“既然他困难,怎么还请得起你?”
“你当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陈强嗤声。
像他怎么了?李提觉得好笑。
周春城到底什么魅力让陈强发了善心?李提很好奇。
第9章 、相依
那天周春城在李提的车里看到一闪而过的教堂,夕阳余晕在顶端的十字架上掠过,晃花了周春城的眼。他回头看了李提一眼,竟将这人与教堂联系了起来。
他问:“李导,你信教吗?”
李提专心开车,看也没看他一眼说:“信仰自然有,但我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
这种态度便是能耐,便是强大,不需狂妄。大概所有问题在李提面前都会迎刃而解,不费吹灰之力,周春城这般想。他呆愣地望着李提,感受着来自李提的自信,仿若有巨大的能量在扩散,连坐在他身边的自己似乎也被动地强大了一点。
他不知道,那一刻他的心里便将李提神化。
直到第二天,心有余悸的周春城漫无目又或谓作不由自主地来到一座天主教教堂里,见到十字架上那位神,他的心终于稍稍有了安定。恍惚中他竟觉得那位神长得像极了李提,但在他回神后又变作了完全陌生的悲苦的脸,再也寻不着半丝相似的地方来。
周春城抬头不解地看着十字架上的神像,许久后才下了个定论。
他想这是不对的,神不该如此。
如果神都如斯悲苦,教世人如何摆脱悲苦?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过悲伤,神父走到他的面前说:“有什么烦恼都可以对主说。”
周春城非常无礼地伸手指着十字架上的神,甚至指尖都带上了颤抖,茫然地转首看着神父问:“你说他是神?”
神父并没有呵斥周春城的行为,而是慈爱地说:“那正是圣子耶酥。”
圣子?原来不是神。
是了,神不应该那样悲苦,神应该如李提一般强大耀目。
周春城似乎松了口气,扯出个笑容。
“他的样子太可怜的,我真怕他是神,如果神都可怜,叫我们怎么活。”
“圣子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然后复活,他懂世人。”
“你说他是圣子,圣子是什么?”
“上帝之子。”
“上帝之子为什么还要受苦?”
“因为世人双目被蒙蔽了。”
“那要怎么办?”
“祈祷,忏悔,相信上帝。”说完,神父面向耶酥像,左手执着胸前的十字架,右手并拢双指在胸前比划着十字。
周春城看不懂那些动作所代表的意义,但周春城算是听明白了神父口中的上帝就是十字架上的耶酥。
他急了,那怎么能够是上帝呢!他抑制不住地低斥:“他怎么会是上帝,你刚明明说他是上帝之子的。”
神父的神色终于有了些微的变化,似乎在怪责周春城对耶酥的诋毁:“圣父、圣子、圣灵是一样的。我们的主只有一位,曾在人世受难。”
周春城不愿意听了,神不该这样悲苦的。他转身要走。
神父却叫住了他:“这位先生,请收下这本《圣经》,希望对你有帮助。神爱世人。”
本来周春城并不想接的,但听到那句“神爱世人”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接过它。他心里在窃喜,神爱世人吗?他是世人中一个,神爱他。
神会爱他。
“神爱世人,叫一切信它的人,不至灭亡,反得永生。”神父说。
周春城满意地离开。
他没有回住的地方而是去了一所规模不小的护养院。去年周春城外婆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还中风,虽然抢救回来但下半身已经瘫痪,只能靠着轮椅才能到处看看。所以周春城不得不再次将她送到老人院,在那里接受更好更专业的照料。只是收费非常高,他的积蓄要见底了。
周春城见到外婆,她正在看护姑娘的陪同下坐在轮椅上吃着一瓣橘子。外婆吃得很慢,其实也不是吃,而是舔吮,她已经没有足够的牙齿可以用来咀嚼了。
周春城示意看护离开,然后低低地叫唤一声外婆。
外婆只是茫然地望着他,并没有应答。
周春城叹气,解开头绳,柔软的头发在手掌的拨弄下松散开来。他走上前,跪坐在轮椅前,抬头望着外婆,轻声唤道:“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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