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水位明显上涨加快了,在狭窄的竖井中步步紧逼。洛非用力抱紧叶知理,双手不断揉搓他的肩膀、后背,将浑身仅剩的热量传导给他。
叶知理感受着四肢末端微弱的温度,他伸手捂住面颊,冰凉的鼻尖触到掌心散发热气的鲜血,有一瞬的温暖。
他在斑驳的血痕中双目聚焦,拼命朝上看去,只见上方的金属表盘上刻着四排被严重腐蚀的数字,锈迹斑驳——
16 3 2 13
5 10 11 8
9 6 7 12
X 15 X 1
洛非伸手拨弄一下,道:“最后一排两个空缺地方是可以转动的,每个齿轮上有二十个数字。”
叶知理抹了把脸:“第一个空缺有二十种选择,第二个空缺也有二十种选择,所有可能的组合是二十乘以二十,一共四百种。”
洛非低头看一眼已经漫过小腿肚的湖水,面庞苍白地苦笑:“肯定来不及一个个试了。”
叶知理禁不住打个寒战,视线再次开始模糊,嗓音颤抖得厉害,“要解开矩阵,就必须知道矩阵的规律,有些矩阵是无法心算出结果的。”
洛非感到湖水已经渐渐漫上腰际,身体再次被寒冷笼罩、侵蚀,眸光焦急地:“没有别的办法吗?”
叶知理努力晃了晃脑袋,周围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他耳鸣不已,眼前白光乱闪。
会是什么呢?
会是什么呢?
这四排数字代表什么含义?
真的是矩阵……是矩阵吗……
他眼前一阵眩晕,胸口发闷,沉重的水流击打着身后的砖石,掌心如灼烧般,血滴仿佛断线的珠子淋漓淌下。视线越来越模糊,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这一切是幻觉吗……
酒窖,丢勒,书架,油画,矩阵……
无数碎片如蝴蝶振翅翻飞,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混沌抽象的画面,湖水在疯狂上涌,体温在急剧下降,血液将身体里的热量都带走了。
“知理,不能睡,醒一醒!”洛非大力晃动眼前的人的肩膀,“能听见我说话吗,千万不能睡!”
叶知理挣扎着吸入一口清冷的空气,伸手抵在冰凉的金属表盘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血手印。
这是什么……是矩阵吗,为什么是矩阵,为什么……
酒窖,丢勒,书架,油画,艺术品交易……
突然,仿佛天雷炸裂般地,一个念头如疾风暴雨般冲破脑海,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如一把利刃狠狠劈开山间。
“是幻方!”叶知理乍然惊叫,“这不是矩阵,这是一个幻方!”
比他的声音更快抵达的,是下方汹涌的水流,已经涨到胸口的位置,空气被毫不留情地挤出,氧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洛非拼命将脖子伸到水面以上,高声道:“缺失的两个数字是多少?”
叶知理呛了口水,声音断断续续地:“第一个数字,是四……”
洛非努力伸长胳膊转动齿轮,低温令他的手指肿胀而僵硬,花了几十秒钟才将表盘拧动到正确的位置。
“第二个数字呢?”口中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浓重,他几乎无法看清叶知理的面庞。
叶知理嗓子眼儿里进了水,脸上没有一点点血色,喉咙和声带被冰冷的湖水压迫着,无法发声。
洛非整个下颌已经浸泡在水中,呼吸急促地:“第二,第二个数字是多少?”
叶知理已经说不出话来,水漫到他的鼻尖,双唇在水下颤抖得厉害,他艰难地伸出左右两手,用尽全力地仰起面庞,像被冲到岸上的鱼那样张了张嘴:“……十四……”话音刚落,汹涌的水流迅速淹没了他的头部。
洛非一手紧紧抓住叶知理的肩膀,另一手摸到齿轮,湖水在狭窄的竖井中急速上涨,很快也将他的脑袋淹没了。
洛非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中勉强睁开眼,屏住呼吸,用尽浑身力气转动齿轮,三,四,五……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六,七,八……
寒冷侵蚀到骨头里,不断向下啃噬,痛感和缺氧消磨着他残存的理智。
九,十,十一……
无法呼吸了,没有力气了。
窒息的恐惧冲击着他敏锐的神经。
十二,十三,再坚持一下,一下就好……
手指发着抖,第二个齿轮,挣扎着固定在数字十四上。
“咔哒”一声,轻微的响动在水下如羽毛触地般,几乎无法被人耳捕捉到。
千钧一发之际,洛非将全身力气聚集到手臂,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地,猛然用胳膊肘撞向金属表盘。
“砰——”一声刺耳的巨响,新鲜空气立即灌入井中,自然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有如救赎般,洛非贪婪地大口呼吸着,两肺剧烈扩张收缩,氧气和力量重新回到他的躯体。他死死抱住叶知理,腰部和腿部骤然发力,腾地一下跃出井外。
叶知理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肺部受到压迫,“哇”地吐出一大滩水,连连干呕,鼻涕眼泪齐出,眼眶通红。
离死神这么近,这么近。
差点以为要命丧此处。
终于,终于,逃出生天,重见天日。
第50章
叶知理弓身蜷缩在地板上,浑身颤抖,呕吐物已经在地上聚集成模糊的一滩。他的头发、衣服、鞋袜尽数被湖水浸透了,连睫毛上都是水珠,不断带走身体的热量。
洛非双手撑在地板上,艰难地弯曲膝盖站起:“赶紧把湿衣服脱掉,不然会没命的。”他的嘴唇煞白,指尖被水泡出皱巴扭曲的形状。
叶知理呼出一道残碎的白雾,虚弱地:“我动不了……”
洛非从客厅沙发上找到一条沾满灰尘的毯子,踉跄返回,披在叶知理身上,一边揉搓着他的双手,一边不停地哈气。
屋外天色阴沉,低哑的雷声不断,寒风从生锈的窗户吹入,发出细碎的呼啸。两个人都失温严重, 即便健壮如洛非,此刻也头重眼晕,意识涣散,方才的一跃已经耗尽了他所有体力。
突然,窗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喇叭声,紧接着,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开入这片荒凉废弃的别墅区。有人从车上飞身跳下,双手聚拢在口周围,大声呼喊:“这里有人吗——有人吗——”声音在空空荡荡中随风消散。
洛非在混沌模糊中骤然一惊,竟然是熟悉的声音。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抓住一把生锈的扳手,艰难地挪动到墙边,用尽全部剩余的力气拼命敲击金属窗框,“咣当咣当咣当——”
红肿的手冻得几乎裂开,但不敢停止,一遍一遍地,孤注一掷地,近乎绝望地敲击。
几十秒钟仿佛无比漫长的年月,“砰”一声巨响,别墅的门被人猛地撞开,有个人影如暴风般冲入:“天啊,总算找到你们了!”
扳手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洛非贴着墙壁慢慢滑坐下去,手心累累血痕。
客厅遍地狼藉,水渍、血迹、灰尘交织成一张斑驳的网,訾衍心中震惊,一眼发现裹着毯子倒在地上,已经陷入昏迷的叶知理。他三两步冲过去,抱起那个没有任何知觉的冰冷躯体:“知理!你醒醒,知理!”
见怀中的人毫无反应,赶紧道:“这里太冷了,我车上有衣服和毯子,坚持一下,我马上回来。”
訾衍反身出了别墅,片刻后抱着一堆衣物浴巾飞奔回来:“幸好我经常出差,后备箱里什么都有。”
洛非从訾衍手中接过浴巾,脱下早已湿透的衬衫、毛衣,擦干净身体,换上干燥的保暖内衣、羽绒服,戴上手套。
訾衍想替叶知理擦拭身体,但怀中的躯体已经因寒冷而完全僵硬,四肢蜷缩,根本掰不开。訾衍没有办法,只得用宽大的浴巾将他完全包裹住,和洛非一起,七手八脚地将叶知理抱出别墅,放置到车子后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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