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在听吗?”
“在听,我知道了,谢谢。”
意外,也不意外,如果没有方一倩怀孕这件事,如果他没有离家离开他爸爸,贺明楼是一定会送他去首都上学的,也会记得把他有迟发性紫外线过敏的事情告诉辅导员,争取不用让他在大太阳底下暴晒。
若是以前贺凌会习以为常地接受,并相信他是爸爸最爱亦是最关心的人。
但是现在他既不相信也不接受,因为他已经看清了这份爱是充斥背叛和谎言的。
他爸爸已经变了,连对他的爱都已被其他人污染,他也不想要了。
炎炎夏日,日光毒辣地炙烤大地,树梢在高温里一动不动,只有蝉叫得好似都疯了,是连一点风都没有的鬼天气。
贺凌不愿意接受贺明楼的关心,即使辅导员明确跟他说了太阳大的时候他可以休息,但贺凌还是拧得就要在大太阳底下晒。
教官都有些纳闷了,在大家休息时叫他出列,“你不是有什么紫外线过敏?”
“不严重。”
他都这么说了教官就让他回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贺凌就因为过敏反应去了校医务室,他身上所有能晒到太阳的皮肤都出现了弥漫性红斑和丘疹,灼热感又痛又痒,看着是挺吓人,但也确实算不上很严重,他甚至没想过要把这件事给江越说一声。
他在医务室吃了药又擦过药水后又打算回去军训,顶着一身还没消退的红斑和丘疹把教官气得脸都黑了,让他哪凉快哪待着。
贺凌寻思了一下,很干脆地回了医务室,毕竟现在宿舍回不去,医务室至少还能吹吹空调。
他的紫外线过敏反应是迟发性的,来得慢走得也慢,过了一天他的皮肤迟迟不见好教官也不敢要他回来军训,让他恢复好了再说。
贺凌没事做就看书,军训时间宿舍回不去他就给自己找个凉快点的地方捧着书看,随身带着一瓶炉甘石洗剂,感觉哪里的皮肤痒了就用棉签沾湿擦一点。
贺明楼算着时间放下所有工作去首都,在首都大学兜兜转转,目光搜寻地越过一张张和贺凌年龄相仿的陌生面孔,走得汗流浃背才在即将放弃的边缘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他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的小凌孤零零地坐在绿荫下的台阶,露出衣服的皮肤遍布红斑,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有丘疹的痕迹,正用棉签沾湿药水涂抹手臂和颈部。
贺明楼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还没发现他的贺凌,看他因为痒得难受而皱紧的眉头,看他瘦得明显小了一圈的脸,竟连下巴都尖了些许,心疼和愧疚就像小刀一样一寸寸反复剜他的心。
“小凌……”
听到这个声音贺凌一怔,转过脸一看是贺明楼站在那,他马上收起书和药水起身就走。
贺明楼见状慌忙追了上去,“小凌,你别走,爸爸带你去医院。”
贺凌快步走在前头也不回。
贺明楼追上他拉住他的手腕,摸到贺凌发烫的皮肤和丘疹,又气又心疼,“你为什么不去医院?”
贺凌用力甩开他的手,“关你什么事?”
“是爸爸不对,是爸爸不好,是爸爸对不起你。”贺明楼只想快点哄好儿子好带他去医院看看,“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们先去医院,你的手是烫的你知道吗?你是不是发烧了?”
贺凌躲开了他要摸自己额头的手,眼神奇怪地看着他,“那个女人流产了?”
贺明楼一怔,没有说话。
贺凌从他的反应就知道了那孩子还在,以贺明楼的性格,他既然决定要,肯定舍得花钱给方一倩好好养胎,等着足月给他生个健康的孩子。
想到这贺凌的胃又开始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他忍着恶心问:“你来这里干什么?该不是来告诉我那个脏东西的性别?”
贺凌把方一倩肚子里的孩子称为脏东西狠狠刺伤了贺明楼,他眉头紧锁满是不赞同地看着贺凌。
“那是一个还没出生的宝宝,是你的弟弟妹妹,不是脏东西。”
贺明楼完全没有想过,他在贺凌面前对方一倩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每一次维护都是在火上浇油。
贺凌心底的憎恶不能一再受刺激,否则他会恨得口不择言,更不用说他的脾气向来是有仇当场就报。
“不喜欢我叫他脏东西那野种怎么样?”
看着眼前陌生至极的贺凌,贺明楼心口一片冰凉,在夏炎酷暑里如坠冰窟。
“小凌,那也是爸爸的孩子,和你有血缘关系,不是野种。”
“是不是野种你心里清楚。”贺凌杏眼冰冷地望着他,“你跟那个女人偷偷摸摸地怀上再偷偷摸摸地生,要不要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但你最好不要把那个野种再跟我扯上任何关系,你再说一次那是我的弟弟妹妹,等他出生了我就回衡水把他掐死。”
啪——
清脆的一耳光打得贺凌脑袋偏向一边,一个清晰的五指印深深烙在贺凌脸上。
贺明楼打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惊骇得脑子一片空白,掌心火辣辣地疼。
他从来没有打过贺凌,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动手打自己的孩子,为了他另一个还没出生的孩子。
贺凌平静地转过脸,眼神安静地倒映惊慌失神的贺明楼,鼻腔缓缓涌出鲜血,滴落到嘴唇上,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擦去淌在人中的鼻血,抹得脸上一道深红的血迹。
“你跟那个寡妇最好寸步不离地保护好你们的野种,不然说不定哪天,我就会去弄死他。”
贺凌脸颊灼热得生疼,他从他爸爸那里受到的疼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开始往身体里防守最薄弱的地方进攻。
他转身没有目的地走了几步,忽然他再也走不下去了,书和棉签药水掉落在地,他双手用力捂住剧烈痉挛的胃,面朝下吐得几近窒息。
这一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江越不在他的身边没有人可以保护他,他跪在地上吐得浑身颤抖,液状的呕吐物混着鼻血恶心得他的胃死死揪成一团。
他跪在地上脊背绷得死紧,脖颈爆出青筋,像一张即将断裂的弓,贺明楼根本抱不住他。
贺凌吐不出东西了就开始往外吐胆汁,吐到最后连胆汁里都混着一点不明显的血丝,他恨得胸口几乎裂开,耳边的每一声小凌都让他恨得想要他们所有人去死。
首都医院。
一辆计程车从首都的工业大学疾驰到医院大门外,江越抖着手付了车钱,转身飞奔进医院。
他身上还穿着学校发的军训服,后背已经完全汗湿了,军训两天被晒黑一些的脖颈汗水淋漓。
贺凌往学校填的紧急联络人都是他的手机号码,家庭成员那一栏他也只填了江越一个人,关系是夫妻。
贺凌被救护车从学校拉进医院,即使他爸爸在场,辅导员还是需要联系他的紧急联络人,通知他贺凌此刻在医院。
而贺明楼也是这时才从年轻的辅导员嘴里得知,贺凌已经结婚了,他的丈夫叫江越。
说是天旋地转也不为过,贺明楼表情空白地抓着辅导员再三确认,“你确定你说的是贺凌和江越?你说我儿子贺凌的丈夫是江越?你确定是江水的江,超越的越?”
三楼的高度江越是自己跑上来的,他气喘吁吁地冲出楼梯间,看见贺明楼在场他很是意外地怔了一秒,随即又很快地转开视线,对辅导员说:“我是江越,请问我老婆贺凌在哪里?”
辅导员奇怪地看了看他们,搞不清他们这复杂的家庭问题,带着江越走进病房。
贺凌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阖着眼好像睡着了,但是江越一走进病房叫他他马上睁开眼睛,坐起身要他抱。
江越心疼地抱紧他,在贺明楼难以置信的眼神里旁若无人吻了吻贺凌红肿的脸颊。
“老婆,发生什么事了?”
“他打我。”
江越听到这话震惊地回头看向贺明楼,贺明楼也在看他,下一秒两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打他了?”
“你叫他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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