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问题,路春宵从上大学以来就反省过多回。可是自从吃过痛,他骨子里好像就长了“不冒险就没风险”的观点,每一步都不得不思虑很多才敢放心向前走,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变。
但他还是应下,保证会为此多想办法。
路春宵待人接物真诚,说要想办法就是真会想办法。主管了解他,“嗯”了一声,放心地提起另一件事。
“这两天经理派了个新活儿,说是整体要走年轻有趣的风格,那边的公司指定要由年轻人来全权策划安排。十一点他们负责人要过来,你带人先跟着经理去和人家碰一面,了解清楚具体需求。”
“十一点,”路春宵看了眼手表,“不到一刻钟了。”
“对,他们刚才才定的时间,说是来聊聊,也没提前给什么资料。”主管说,“到时候见了面你多配合,随机应变。”
“好的。”路春宵问,“不过经理也去吗?”
通常不是较大或特别重要的项目,经理不会专门腾时间来参与。
主管解释:“负责人跟咱们卢总认识,关系据说很不错,所以第一时间想着找咱们做。卢总打电话吩咐下来的,肯定得重视。尤其是你,一定做好了。我说的问题你也放在心上。”
路春宵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事情既然跟大老板有关,做好了等同于加分项。说不定甲方到时候美言几句,还能直接影响他升职的评定。
他点点头,跟主管认真道过谢才离开。
由于没有太多信息,会议室内,路春宵只能快速搜了搜这个公司的资料,把基本情况和陈湄讲了一下。
陈湄拿着笔记本电脑一一记下,问:“我们不用下楼去接吗?”
路春宵说:“不用,经理亲自去了,让咱在这儿准备。”
陈湄想了想,开心极了,“能让经理去接,想来是厉害的人物和项目。如果合作,我能不能跟着做?”
看她这么有活力和冲劲儿,路春宵也笑了,“当然可以啊。”
他们笑容挂在脸上还未落,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随即打开。
路春宵赶忙带着陈湄站起来迎,同时在心中快速默念等下自我介绍时要用的措辞——虽说这种场面经历过数回,但每经历一次新的,他仍要提前做好心理铺垫,好让自己表现出能够大方社交的假象。
礼貌的笑容和心理铺垫一切就绪,路春宵自以为信心足以应付各种各样的甲方。可当瞧见跟着经理走进会议室的人长什么样时,他所有的准备还是瞬间卡死在了喉咙里,吐出不来,也生咽不下去,就这么逼迫着他僵着身子站着,一动不能动弹。
“盛总,”经理走过来,拍了拍路春宵的肩膀,向身旁一同进来的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公司项目部的组长路春宵,这回由他来负责您这边的任务。日后有什么需求都尽管跟他提,有空您也多指教。”
路春宵微微攥紧拳头,听见自己僵硬地从嘴巴里吐出了一句“盛总您好”。原本后面还应该有几句初次见面时不容易出错的客套话,但此刻他的大脑操控着将它们全数删除,从根源上避免他发出更多不自然的语气。
没有得到回应前,路春宵的视线生硬地到处找停靠点,挪来挪去,唯独没有落在盛昱身上。
“你好。”盛昱大大方方在他面前站定,微笑着朝他伸出了手。看上去就是在做再正常不过的社交礼仪。
经理在,这个手不能没由来地不握。
路春宵只好在经理和陈湄的目光中也伸出手,想着赶紧客套完,结束这一部分赶紧入座。
谁知盛总热情,两个人手刚一触碰,他就明显使了力气,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指教谈不上,我倒是有个事儿想先讨教。”盛昱紧盯着路春宵,笑容稍褪,声音中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颤抖,“路春宵,说好要给我带牛奶,你带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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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场篇
第三十八章
与路春宵正式见面之前,盛昱预设了无数个客套的、礼貌的、一本正经的或公式化的开头语——
路春宵,好久不见。
路春宵,最近过得怎么样?
路春宵,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面。
……
每一句都夹带着理性,彰显出极大的平静与耐性,企图令他们未来的关系得以循序渐进。
可当真正面对着面、和路春宵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盛昱一句虚话都不想说了。
路春宵脸上带着温和而有距离的笑容,身上穿的白衬衫和以前学校的制服式衬衫有较大区别,整个人看起来没了曾经稚嫩天真的学生气。尽管与从前形象相差甚远,盛昱还是从他身上看见了那个人。
梦里的路春宵。
盛昱真正想跟他路春宵说的话太多,想问的更多。无奈,今时今日的场合里,那些话被现实所压制,上千个日夜也挤在两个人不到一米的距离里加以阻拦,以致无论是心意还是想法,通通无法连接。
那年,路春宵先是不告而别,而后断了联系方式,一切做法的目的显而易见——路春宵要他们彼此一无所欠。
唯有那瓶没有下文的牛奶成了漏网之鱼。
得不到的东西在角落悄然化为具像化的执念。执念伤人,但也能够打破时间,为久不相见的人们建立最为直接的关联。
盛昱双眼一眨不眨,期望从路春宵身上捕捉到往事苏醒的神情。然而他的话问完,看到的却是路春宵皱起眉头发愣,眼底略带迷茫。
路春宵应该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几秒之后,他的眼珠随着思考转向一旁,然后才恍然领悟般很轻很轻地“哦”了一声,从尘封的记忆中勉强挖出盛昱说的东西。看上去,并未把当时为了摆脱盛昱而随口答应的牛奶当回事儿,更不至于深记在脑海里。
可见,执念不带双方关联,只沾有一方未达成的幻想。
盛昱心头顿时感到针扎般的刺痛,手上不自觉松开了些劲儿。
路春宵这时候反应倒是快了,察觉后,他立马收回手,说:“没想到……没想到上学时期的一些小事儿,盛总还记得。”
经理问:“怎么?你们认识,还是同学?”
路春宵点头,带着马上要压过说话声的心跳声解释道:“第一眼没认出来,盛总的眼神比我好,玩笑以后我才确定的。我跟盛总以前是同一个高中的,不过我在普通班,离国际班很远,所以只是见过几面。”
路春宵没有详细说明没带回来的牛奶是什么意思,对老同学相认的热情也点到为止,话里话外都将他们的不熟悉摆在台面上,没展现出要以此拉近彼此距离的态度。
他突然也无所谓盛昱是否会戳穿自己,坦然地在盛昱面前撒了谎。做事向来瞻前顾后的人,这会儿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撇清关系。
好在盛昱没有否认。
盛昱目光仍停在路春宵身上,语调弱了些许,顺着他的话说:“嗯,我们有过交集,关系还没到位就各奔东西了。”
各奔东西的含义可以是毕业,可以某个人的不告而别。
话题没再延伸下去,盛昱转而一笑,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把话题引到了今天的会议上。
经理也不多疑,长期在本地生活长大的,在工作中碰到个中学同学或小学同学不足为奇。一个班的同学都不一定熟到哪里,更何况不同类型班级。反正职场有将关系瞬间拉近的魔力,曾经再不熟悉的人,只要搭上个边,几句话便可以为了目的成为所谓的好朋友、好哥们儿。
经理说:“这是缘分啊,看来合作可以更好开展了,盛总也能放心把事儿交给小路。”
缘分吗?路春宵觉得未必。
路春宵坐到座位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缓慢张开了右手。他的手上残留着盛昱强行推来的热意,在这个空调开得充足的环境里,这点儿热直烫得他掌心发痒。
这些年再怎么有意无视,刻意避开,路春宵也不是一丁点儿都不清楚盛昱的情况。从父亲口中,他多少还是被迫知晓了盛昱在国外的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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