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棠点点头,缓慢而郑重地闭上眼睛。
这是他的第十七个生日,也是最冷清,最简陋的一个生日。
却足够在这天的尾声让灾难峰回路转,也无限接近他对完美生日的妄想。
摇曳的橙红色火光透过眼皮照亮原本黑暗的空间,黎棠成了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在过生日,获得全部关注和偏爱的人。
这才是他想要的热闹。
哪怕蛋糕的味道实在一般——挖一勺奶油送进口中,黎棠撇了撇嘴,给已近满分的生日狠狠扣掉零点五分。
蒋楼不喜甜食,不吃蛋糕,他坐在椅子上,手掌撑下巴,眯起眼打瞌睡。
黎棠曾在听说过,人在快睡着的时候大脑运转缓慢,会卸下伪装。
况且今天是自己的生日,谁都不忍心对寿星说谎。
“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黎棠开口了。
蒋楼略显萎靡地“嗯”一声。
“为什么要让我换座位?”
这件事让黎棠耿耿于怀一月有余,每当看到蒋楼都会想起。他还不至于听信班主任口中的那套说辞,突然被换座位,一定有其他原因。
许是出乎意料,蒋楼掀起眼皮,好似清醒些许。
他原本以为,黎棠会继续问他“为什么不来”。
不过都一样。
“还有一年多就高考了。”蒋楼说。
黎棠没明白,神情流露出迷茫。
蒋楼唇角微勾,眸中映有象征虔诚的烛光。
他嗓音低哑,耐心地为黎棠解惑:“你坐在旁边,会让我分心啊。”
第12章 明天见
次日周一,黎棠下楼时,不意外地看见餐桌上摆着一个礼品盒。
阿姨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这是老爷差人送回来的,说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咬一口油条在嘴里慢慢地嚼,拆开盒子,是一块手表。
晨起一般都没什么胃口,黎棠喝了半杯豆浆,返回楼上,打开卧室斗柜的抽屉,连表带盒一起丢了进去。
这已经是这些年收到的不知道第几块手表。
走到房间门口,又定住脚步,折返回来,拉开最上层的抽屉,里面也躺着一块表。
不过并非黎远山所赠。记忆中从五岁起,妈妈就不再为他过生日,这支表是他刚上高中时,某次饭桌上,黎远山让张昭月去买的。
“有空出门走走,给黎棠挑块表。”当时黎远山如是说。
于是那天放学回到家,黎棠就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这块手表。
所以准确来说,也不能算是张昭月送的。
盯着看了一会儿,黎棠终究没把手表拿起来。他用嘴咬着纱布的一头,将它在腕上一圈圈缠紧。
出门之前,黎棠本打算向往常一样叮嘱阿姨留意张昭月的动态,及时联系他,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手机还是揣进书包带去学校。
今天班长兼同桌李子初罕见地迟到缺席,又是语文晨读,黎棠乐得没人管,在课桌下面摸鱼。
进的是二(2)班的同学群,没有老师在的那种。黎棠早就加进群里,一直默默围观。
点开群成员列表,算上他一共五十二个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说明蒋楼也在其中。
哪个是他呢?黎棠不想高调地在群里问,决定自己研究。
莫名有一种玩解谜游戏的快乐。
除却几个被黎棠备注过真实姓名的,群里的同学几乎都没有改名,想要知道是谁,只能靠猜。
采取的是排除法——卡通头像的不是,自拍照做头像的不是,奥特曼头像的不是,搞笑表情包不可能,萌宠也不对。
剩下几个老年风景画风格,还有看不懂的抽象派。黎棠挨个点进去看,又筛掉几个朋友圈对陌生人展示,且签名栏内容比较活泼的。
只剩三个。
挨个点进头像再观察一边,黎棠举棋不定。
要不直接问蒋楼吧,可是以什么由头,他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虽然,莫名其妙跑到别人家里的行为更奇怪。
舔了下嘴唇,似是回味起昨晚那廉价蛋糕的味道,黎棠的耳朵慢慢热了起来。
他说会让他分心,是什么意思呢?
是嫌我吵,影响他学习,还是……
正想着,李子初从后门进教室,在位置上坐了下来。
黎棠转过去,一眼扫到李子初挂着血疤的唇角,诧异道:“你的嘴怎么了?”
李子初把书包塞桌肚里:“被狗咬了一口。”
“狗?什么品种的狗能跳这么高。”
“中华田园蠢狗。”李子初咧了下嘴,疼得皱眉,“光长个头不长脑子的那种。”
黎棠没见过这样的狗,便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晚你走了之后。”李子初说,“其实也不算,去你家之前就惹到他了。”
黎棠越听越迷糊,心说小区附近好像没有流浪狗啊。
二节课后的大课间,上操整队的时候,黎棠假借系鞋带扭身往队尾看,蒋楼正和后排的几名高个子男生说笑,而他身边的霍熙辰似乎不太对劲。
仔细一看,他嘴巴也破了,伤口在上唇正中,结疤后颇为滑稽。
似是有所察觉,霍熙辰转头瞪了黎棠一眼,黎棠肩膀一抖,赶紧收回视线。
课间操之前,广播里宣读了运动会的相关事宜,除高三外,所有年级的全部班级都要参与。
回到教室,体委周东泽将运动会参赛名单张贴在教室布告栏。
在几位班干部的努力下,高二(1)班几乎每个项目都有报名,运动员数量占班级人员总数量的近三分之一。
黎棠也被安排了工作——广播站的后勤,主要负责整理收来的稿件,还有买水搬桌子之类的后勤杂活,不用上场挥洒汗水,算是最轻松的岗位。
李子初看了名单大呼不公平:“老周你怎么这样,让我去跑三千米,让黎棠坐广播站?”
“黎棠不爱运动嘛。”周东泽笑说,“你那么好的身体素质,必须给我跑上十圈。”
李子初深沉地叹一口气:“早知道不跟你玩了,坑朋友呢。”
“是帮朋友,我给自己报的项目更多。”
“你是体育委员嘛,活该的。”
“嘶,你这话说的……”
趁他俩说话,黎棠把名单拿过来看,蒋楼被安排了两个项目,一个短跑一个跳远。
暗自记下这两项的比赛时间和场地,黎棠又摸出手机,琢磨那三个被筛出来的头像。
到底哪个才是蒋楼呢?
一晃到周五,上午
第四节课结束,整个叙城一中就犹如炸开的油锅,不到半小时,操场上的临时广播台就搭建完毕。
黎棠作为后勤部一员,跟着搬器材布喇叭一顿瞎忙,累得气喘吁吁。
好在忙碌也就到这里,刚坐下,就有人推着食堂的小推车来给工作人员放饭,每份都是两荤两素,装在塑料饭盒里。
高三不参加运动会,高一只能报名比赛项目,因此广播站由高二每个班各派一名学生组成,多是女生。
高二(2)班派来的是苏沁晗,她被分在播音组,这会儿正坐在高高的广播台上,举着小镜子抹口红。
同学喊她下来吃饭,她说:“不吃了,减肥。”
有个女生问:“你都那么瘦了,还减呐?”
苏沁晗懒懒地应一声,手上的镜子换了个角度,照向饱满漂亮的侧脸:“你们吃吧,不用管我。”
黎棠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找了快空地坐,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餐盒里的菜。
脑袋里又琢磨上了——那三个人的微信挨个加了一遍,其中两位已经通过了,不是蒋楼,看来只能是剩下的那位了。
为什么不通过呢?黎棠想,已经过去好几天,就算上学没带手机,回家也该看到了吧。
他的头像是半黑半亮的月球,是不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独处的时候,黎棠的思绪总是漫无边际,因此被外界打断时,难免吓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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