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寒冷不丁一句,让裴溪洄定在原地。
“哥是说……我也失踪过?”
靳寒垂下脑袋,额头上鼓起一层青筋,仿佛在回忆一件可怕的往事。
“我曾经失去过你,两个小时。”
“那是我这辈子过得最长最黑暗的两个小时。”
小时候看完那部电影,靳寒就做了噩梦,之后十多年,他反复不停地做着那个噩梦,只要裴溪洄离开他的视线太长时间,他就会把弟弟的脸代入到那个可怜的儿子身上。
心理医生说这是很多家长在孩子幼年期会患上的分离焦虑,等孩子长大就好了。
但自从三年前裴溪洄失踪开始,它对靳寒来说就是绝症,一辈子都治愈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裴溪洄钻进他怀里,和他额头贴着额头。
靳寒缓了好久才艰难开口:
“三年前的7月16号,你被坏人抓走了,我在外地,没及时发现,两个小时后裴听寺打电话给我说找不到你了,我才发现你丢了,就这两个小时,你被带去一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地方,等我终于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折磨疯了,我进门的时候,你正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
一道闷雷在天边乍起。
刺目的闪电从古堡顶部的天窗刺进来,照亮靳寒的双眼。
裴溪洄猛地哆嗦一下,浑身汗毛竖起。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没听懂靳寒这段话的含义。
“哥是说……我被、被坏人抓走……折磨疯了……还当着你的面自杀……”
他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靳寒应激一般颤抖起来,裴溪洄连忙抱住他,把他的脸按进自己胸口,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沙哑的嗓音里满是恐惧:“那哥哥怎么办呢?”
靳寒抬起头来:“……什么?”
“我变成那样,哥哥要怎么办呢?为什么要让你看到呢……你怎么受得了呢?”
裴溪洄在无声地流泪,眼底满是心疼和愤恨,但不是心疼和愤恨曾被折磨成那样的自己,因为他没有太多与之相关的记忆,而是心疼哥哥。
哥哥最怕最怕的就是我出事,为什么要这样欺负他……
“傻不傻啊……”靳寒的额头抵住他额头。
裴溪洄歪过头蹭蹭他的脸:“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好不好,我不想你自己承担。”
“不行,徐呈的催眠并不是永久有效,告诉你细节会让你想起被折磨时看到的事,大K弄的那只猫咪玩偶就是这个作用,想要用你曾经看到过的画面唤醒你的记忆。”
“可是徐呈也说,三年过去了,或许我可以接受了,而且我在你怀里啊。”裴溪洄仰头看着他,闪着细碎星光的眼睛里是那么信赖和依恋,“我在你怀里,还有什么好怕的?”
-
晨曦透过天窗,洒在海洋色的大床上,光柱里有细小的微尘在上下浮动。
靳寒保持着平躺的姿势睁开眼睛,扭头发现裴溪洄不在身边,刚想起来找人,就看到自己睡衣鼓起来一块,解开两个扣子,看到弟弟趴在他胸口熟睡的侧脸。
小狗睡个觉都不老实,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衣服里来了。
他昨晚没给裴溪洄讲那件事,怕他情绪不稳定听完会失控,但有答应他今早告诉他来龙去脉。
“醒醒,小猪。”他伸手捏住裴溪洄的鼻子。
裴溪洄早醒了一直在装睡,笑嘻嘻地学了两声猪叫。
睁开眼睛,仰头和哥哥对视。两人都不想动,就这样依偎在一起,看着头顶的方寸天空,有飞鸟时不时掠过,偶尔还会衔着树枝站在窗上。
“原来这里是有天窗的,我一直以为没窗户呢。”
“你妈妈说你喜欢有天窗的房子,就装了。”
“嗯?”裴溪洄眼眸亮起,“我妈妈……哥认识她?”
靳寒摇头,“听裴听寺说的。”
他伸手盖住裴溪洄的眼睛,开始讲述三年前的真相,还嘱咐他不管想起什么都要和自己说。
二十多年前,裴溪洄的母亲赛莉在雨林里一株奇特的花卉中提炼出了一种致幻剂。
她成立实验室,研究致幻剂的成分,研究进行到一半时资金链断裂,实验室的负责人为了吸引更多资方介入,放出噱头,说这种药物可以治愈白血病。
“咋能这样说?这不是骗人吗!”
裴溪洄嚷嚷着支棱起脑袋,又被靳寒按回去:“不要激动,保持心绪平和。”
“嗷嗷嗷。”
赛莉知道后和裴溪洄是一样的反应,极力反对,但为时已晚。
消息不胫而走,实验室位置暴露,各个组织机构都派遣雇佣兵来抢夺药物。其中一个就是大K,他还带着个拍档,是他十七岁的儿子,白血病晚期,只剩一个月可活。
裴溪洄渐渐明白什么,“他儿子是不是……”
“对,死了。”
大K炸毁实验室,冲进去抢夺药物。
一片混乱中,赛莉为了自保将致幻剂错手扎进他儿子体内。
大K以为儿子得救,欣喜若狂,背着儿子走了,但他儿子最终因为那支药剂精神失常,又因为在雨林里得不到救治,被痛苦折磨两天,活生生把自己掐死了。
“他把这笔账算到了我妈妈头上。”
裴溪洄声音里满是愤怒。
“可这并不是我妈妈的授意,她也是受害者啊!”
“大K不会听的。”靳寒说。
一个失去儿子的父亲,还是眼睁睁看着儿子惨死的父亲,根本就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他坚持认为是赛莉为了投资放出假消息,还故意将针剂扎进他儿子体内害死他儿子,于是返回实验室杀了赛莉,又在她手机里看到了裴溪洄的百日照,发誓要让他和自己的儿子一样痛苦死去。
之后裴听寺赶回来找大K复仇,和他一起坠下山崖。
裴听寺掉进海里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大K则尸骨无存。
“他没有死对吗?”裴溪洄问。
“裴听寺也对大K的死亡存疑,一直在那片海域周围蹲守,等了十五年,确定他真的死了才敢上岛来找你。”靳寒的话音颤了一下,“两个月后,大K跟来了。”
“他在暗处蛰伏十五年,只等裴听寺和你团聚。”
裴溪洄后背发寒,毛骨悚然。
他想到枫岛的海里有一种睚眦必报的剧毒海蛇,被人类的鱼钩钩掉半条身体,扔回大海,却不会游走,即便是拖着半根骨头也会想办法跳到船上将那人咬死。
“裴听寺并没有告诉我大K的存在,所以我毫无防备,留你一个人在岛上,去了外地出差。”
三年过去,那天的种种依旧历历在目。
靳寒开始出汗,呼吸急促,捂着裴溪洄眼睛的手像旧疾复发般颤抖。
裴溪洄从他手下钻出来,把哥哥抱进怀里:“没事的哥哥,我没事,不要怕,我现在很安全。”
掌心下的睡衣上全都是汗,哥哥在他怀里大口喘息,良久之后才勉强稳定下来。
“7月16号那天,大K为了引你出来,找到靳炎,和他说你手里有你妈妈留给你的治疗白血病的药物,却故意不给你用。”
当时靳炎的病也快到晚期,他爸妈放弃治疗,也放弃了他,拿着最后一笔钱想回老家。他一怒之下假扮成靳寒的样子杀掉他爸妈,拍下视频发给裴溪洄,威胁他如果不出来就让靳寒进监狱。
裴溪洄一眼就认出视频里的人不是哥哥,理都没理他,但靳炎又说自己手里有他妈妈的遗物。
当时靳寒在开会,手机静音,裴溪洄联系不上他,也并不觉得靳炎那个孬种能干出什么大事,就带着几个人过去想要给他一个教训。
约定的地点在盘山公路山顶,他被埋伏在那里的大K抓住。
“大K把你带走,却不杀你,而是给你打了一支当年他儿子中的致幻剂。你神志不清,还受了伤,将靳炎当成了我,然后大K在你面前,把他虐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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