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微澜开水,冲洗着洗手盆上的血迹。
水哗啦啦地流,带着血水的痕迹打着旋冲至中间的螺旋管,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慢慢地消失不见。
然而胃的阵痛余韵漫长而痛苦。
沈宜团从后面走进来。穿着拖鞋的脚步声轻轻的。
李微澜立刻捂住脸:“……别进来!”
肯定很丑。李微澜恍惚想。他不想被沈宜团看见不漂亮的样子。
沈宜团手里拿着一沓纸巾,声音轻柔,带着隐忍和哽咽,靠近李微澜:“没开灯,我看不见的。”
沈宜团把李微澜拉过来。
没开灯,浴室里确实很黑。
然而玻璃窗外有半扇月光透过缝隙落进来,宛如朦胧浅纱,恍恍惚惚落在李微澜的侧脸上。
沈宜团抬起眼睛看着李微澜。兰兰他似乎很难受,眼眸湿润了,沾着细碎的泪珠,眼睫毛湿湿的,琥珀色的瞳仁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鎏金色的光芒。
浅金色的头发略微蓬乱松散,掩盖着半边脸颊,眸色微潋,泪眼朦胧地看着沈宜团,像只美艳不可尤语的妖。
沈宜团用手掌抚过李微澜的半边脸颊,帮他将耳边的垂发捋上去。
李微澜闭上了眼睛。侧脸贴着沈宜团的皮肤。呼吸静静地。
这个时候,一滴泪珠迅速从李微澜的眼尾滚落下来。脸颊留下一片湿迹。
爱得这么痛苦,回头看,什么也没留下。只有来时一条沾着血和泪的漫漫长路。
李微澜安静地哭着,头微微地侧着,似乎在用脸颊贴着沈宜团的手,眼泪夹杂着呼吸热热的,沾湿了沈宜团的指缝和掌心。
沈宜团用温热的手掌贴着李微澜的脸颊,轻声道:“兰兰,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沈宜团的另一只手,用纸巾轻轻擦着李微澜嘴唇上的血。白色的纸巾很快就渗透了一片印红。
“我们去医院。”沈宜团求李微澜。“一定要去。”
李微澜想说点什么,突然之间,一阵巨大的眩晕如潮水般朝他涌过来。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钟,李微澜看到的是沈宜团扑过来的身影,以及满眼惊慌的双眼。
“我没事——”
他来不及说。
然后就陷入了黑暗之中。
-
深夜。医院。
李微澜在病床上昏睡。雪色的窗帘被夏夜的风吹着,微微跃动。
医生拿着病历本站在走廊跟沈宜团讲话,他的眉毛皱得很紧,语气也有点不好:“怎么又送过来了?之前就有这个问题,你作为家属也不多注意!”
沈宜团又迷茫又紧张:“怎么了?”
医生的眉毛皱得更紧:“你不知道?之前他一整个星期都在吃速食面包,最后胃穿孔进了医院,当时就说要多注意,这怎么又进来了?”
兰兰因为胃出过问题进医院?他完全不知道!
沈宜团:“什么时候的事情?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医生把病历本翻给沈宜团看:“喏,写着呢!真是的,你真的是家属吗?怎么完全不上心的。”
沈宜团看了一眼那个日期,马上就明白了,那段时间他正好不在S市,兰兰一个人呆着,好像那段时间他们之间出了一点点问题是不是?但是他完全没想到,兰兰竟然进了医院!
沈宜团打电话给嘟嘟问怎么回事,嘟嘟在电话里沉默了半天,说,你去工作之后,李微澜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一个人呆在房间里,每天除了洗澡吃饭,完全没有别的指望,吃东西也只是吃速食面包,而且吃得很少很少,有时候——有时候他会面无表情地哭。跟他说话,他好像也听不进去。不过后来你回来之后就好了。
沈宜团一听就心痛得要死,这么大个事,他完全不知道!
但是令他难过的事情不止这些。
李微澜昏倒了还没有醒过来,医生走到病床边,把李微澜病号服的袖子捋了上去,掠沈宜团看:“他之前住过院的事你不知道,那这件事你知道吗?”
沈宜团的心跳漏一拍,顺着医生的手看过去。
只一眼。沈宜团就吓得闭上了眼睛。
很快,沈宜团又睁开,清清楚楚地看着,在兰兰的手臂上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十几道小刀割的伤口。
自残的时候像是有强迫症一样,从肩膀下来一点到手肘上面,均匀且干净利落地分布着又长又深的伤口。
有的估计割得早一些,可能是从刚开始写歌就下手了,最上面的已经开始结痂,斑驳着褐色夹着白色的新皮,看起来快要愈合了。
越往下面,伤口就越新,最下面的那一道,是最新鲜的,被衣服摩擦得碰一碰还会淌血,鲜嫩的肉翻出来,看着就知道割得很深,而且毫不留情。可见割下去,反复磋磨的时候到底有多狠。
沈宜团盯着那十几道刀口,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十几刀好像转移到了他的手臂上,心脏上,凌迟着疼。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哽咽着皱起眉头,竭力忍住翻涌的情绪。
医生看着沈宜团的表情,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知道。”
医生拍了拍沈宜团的肩膀:“有需要的话呢,就来看看。心理科在同一栋楼。你作为家属,要多上心。我先去找护士来帮病人处理。”
医生把病历本递给沈宜团。沈宜团接过来,硬纸皮的角戳得掌心很痛,又不自觉被捏皱。
沈宜团抱着病历本,坐在了病床边的椅子上。
兰兰似乎太累了,一直没醒过来,金色的头发顺在脑后,闭上眼睛,鼻子轻轻地呼吸着,嘴唇还是一片苍白。
明明一米九几的个子,肩膀又宽,腿又长,可是就这么安静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轻得像一团朦胧的雾,稍纵即逝,似乎怎么抓也抓不住。
公司打电话过来,催沈宜团和李微澜去工作。
沈宜团一开始把电话挂了。
后来是秦总监亲自打过来。
沈宜团把电话接起来,声音冷冷地:“李微澜生病了,在住院。我得照顾他。”
秦总监:“采访可以不去,广告可以延后,打歌节目你们总得去吧,李微澜什么时候醒?现在是回归期,你们在干嘛?!!”
沈宜团:“你在干嘛,没听到吗?李微澜在住院,都吐血了,很严重!我得照顾他。回归又怎么样呢?李微澜已经够仁至义尽了吧,他已经累得病倒了,现在都没醒,你有没有良心呢还要赶他起来工作。”
秦总监不敢置信:“你,你什么态度?!”
沈宜团:“李微澜是人,活生生的人,还真以为他是机器人啊,不用休息的吗?好了我在医院,不跟你吵架了,总之李微澜没有好全之前我是不会让他去工作的,大不了解约,违约金我帮李微澜给,总比累得没命了还要被压榨去电视台打歌好。就这样吧,再见。”
沈宜团“啪”一声把电话挂了。剩下的事情让秦总监去处理。反正他会处理好的。
骂了别人一通,沈宜团还是觉得很难受。
好吧,他知道,其实最该死的是他自己。
他竟然没有发现兰兰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蠢得无可救药。
兰兰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这样的。
沈宜团清清楚楚地记得,他压力大到崩溃的时候哭了,想抱一抱自己,自己在干嘛?
有时候会顺着抱两下,但是很快就会推开,其实更多时候,会因为一些无聊的理由推开他,不给他抱,也会故意把两个人的界限划得一清二楚,生怕越界。连名带姓地叫他名字,尽量不跟他贴一块,在一起的时候除了工作,从来不说别的,故意把从前那些亲昵黏糊的氛围抹除得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然而兰兰本来就是一个不太容易把自己的事讲给别人听的人。
自己可能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是是个很坏的朋友。一点用都没有。
当兰兰学会了沉默,不再像从前那样表现出他的悲伤难过,自己就真的可以做到一无所觉。
兰兰疯狂写歌一定很崩溃很痛苦,后面连轴转赶回归进度一定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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