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床尾,盯着床看了片刻。
最后叹气,换了床单被套和枕头,扔进洗衣机里,设置了三个小时的清洗程序。
“嗡嗡——”
洗衣机已经更新迭代了许多次,现在的洗衣机已经不会有吵死人的噪音,和仿佛要从框架狂奔跑出的振动感。
乔容靠在一旁的窗户上,冷风吹过侧脸。
乔容和乔谅住在一起的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他负责手洗乔谅的衣服。家里的洗衣机太吵了,会吵乔谅学习,而且好像也洗不怎么干净。
乔谅离开的那天,乔容太过无所事事,做了大扫除,把家里的窗帘、床单被套、桌布,挨个塞进洗衣机里洗了一遍。
那天在破烂洗衣机的运作中吵得要死,吵得乔容这样脾气温厚的人都暴躁起来。
没用的洗衣机,竭力运作也只是吵闹。
在这个潮湿阴冷、冬天必须要两个人挤在一起睡觉,才能温暖起来的窄小破旧房间,处处都是这样的穷酸痕迹。
乔容打过一段时间黑拳。
是他打工的地方一个混混青年告诉他的门路。
“辛苦钱,赚一两次应个急差不多了。运气好能碰上那种老弱病残,往死里打,最好往脸上揍,打得牙都飞出来…上头的人就喜欢看这种。”
“怎么,下不了手?”
“那你就会被被人打得牙都飞出来。”
混混青年还是好心的,笑呵呵地拍两下他的肩膀。
“你如果真的要去,记得找个理由和乔谅说。”
“你弟弟很聪明的,我听说他又拿了第一名。”
乔容本来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是家里的热水器坏了,乔谅拎着热水壶里烧开的水进浴室。乔容坐在外面听着断断续续的水声,觉得难过。
他的弟弟,为什么要过这样的生活呢。
为什么这么可怜呢。
他最后坐大巴颠簸十几个小时,再转几天的火车,被吹着口哨流里流气的人接应,穿过满是脏旧涩情广告和烟头的小巷走进酒吧,再深入到底层。
见证楼上震天的音响声掩盖住的,另一个,包裹欢呼和狂笑、不公与公平、血性与疯狂的世界。
很爽。
有点痛,但很爽。
他终于有钱到能给家里的热水器换掉,等乔谅下晚自习书包一丢,看到崭新的热水器,站着抱着胳膊看了又看。
俊朗少年面无表情,却挑完左边眉毛,又挑右边,狐疑转头看着他:“修好了?”的时候,乔容很爽。
给乔谅买新衣服,看到乔谅摸着布料啧了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废物哥哥忽然变得这么有出息的时候……乔容也觉得很爽。
乔谅很聪明,他的确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但乔谅选择沉默。
因为乔容带来的好处,让他的生活质量提升了一大截。
只要装作不知道,继续让哥哥拼死拼活给自己赚钱;只要像这样,恬不知耻地趴在哥哥身上吸血…
总有一天,他们可以搬出这个逼仄潮湿的屋子,买到自己宽阔明亮的房子。
乔谅可以去上昂贵的乐器课,可以转进私立中学,可以随随便便花钱打点自己的人生,可以换最新款的智能手机,拥有昂贵的手表,超级酷的跑车。
那辆车一定会很酷、很漂亮,开进这个不知名的小城会引发轰动的反响,会有很多人围观、赞扬,羡慕又嫉妒。
乔谅可以不用那么可怜,可以不用用力隐瞒自己的不堪,乔谅会过得很爽、很开心、很富足,过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哥哥只需要苟延残喘,只需要在血泊里竭力不让对方的拳头击中自己的脸让乔谅担心,而已。
对他这样没良心的人来说应该很轻松,毕竟他擅长踩着别人脊背往上爬,毕竟乔容隐藏得真的不错。
乔谅只需要装作不知道就好,按照平时放学的时间回家,就会错过乔容换药;或者不打开浴室的门,他也不会看到。
什么都不用做。他是绝对的既得利益者。
只需要等着,好处像幸运一样从天而降,就好。
但他还是没能做到。
他可以更狠心一点,但他没能做到。
乔容是相对正直的人。极少数的崩塌失衡栽在乔谅的身上。
可怜的弟弟。
他说要做没良心的贪官,做恶毒的资本家,但连舍弃一直讨厌嫌弃的哥哥,让哥哥为自己卖命都做不到。
乔容打开橱柜,里面全都是被乔谅遗弃的衣服,那几件略微昂贵的也在。
等乔谅和季疏礼去到A国,理所当然会有更好的衣服穿,所以他只带了两套换洗就离开。
乔谅跟着他会很幸福。
至少物质上会过得很富裕充足。
乔容看着一整柜子里的衣服,衣服整洁,款式简单。上面还有些沁人心脾的淡冷香。明明都是他洗的衣服,但弟弟的衣服总要好闻一点。
他把弟弟的衣服一件件取出,重新叠了一遍。
光线随着时间推移。房子不算很好的朝向,一线白金色的阳光渐渐转移位置,从桌角落到乔容的鞋边,颜色也变得金黄。
等衣服快叠完,乔容才看到衣柜角落的信封。被塑料袋套住封了好几层,显而易见主人很怕信封弄脏自己的衣服。
乔容去摸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好厚,好重,是一沓钱。
第082章 又下去了哥
乔谅做了个梦。
坐在头等舱的候机厅,透光的玻璃将阳光倾泻在腿边。
沉阳的电话打进来,“你真的要走?”
乔谅看着阳光,伸手观察阳光落在手里的形状,口吻淡泊道:“已经在机场了。”
沉阳像在跑,一路喘气,“你不觉得你这样很莽撞吗?和平时的你一点也不一样!”
乔谅:“是,但人总要赌一把。”
“赌?”
沉阳向来是个蠢货,一道数学题能给他讲八百遍听不懂。一张脸只知道傻傻仰着盯着乔谅的脸看。
换做平常,乔谅一定懒得和他解释什么。
但今天他怪异地对蠢货和废物多了一点耐心。
“我和哥哥吵了一架。”
沉阳:“啊,我知道啊,那天我就在你们门口蹲着,你们吵得要吓死人。我就没听乔容用那种语气和你说过话!”
乔谅:“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乔容那天对着乔谅发大疯。一张俊朗的脸孔乔谅明明早就看腻了,但那时候竟然有些新鲜的狰狞。他的哥哥焦虑地走来走去,在灯光下对乔谅反复发问。
“那里太远了乔谅,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觉得真的是开展新的生活吗?难道不可能是是一场骗局?你的人身安全能不能得到保证都是问题!”
“第二个问题,就算这不是骗局,就算绝对安全;那么你那个老师,对你的兴趣和友好究竟是否是一时的?”
就像乔谅做不到装一辈子乖巧懂事孤僻缺爱男高,季疏礼难道就会一直对他保持这样的温和儒雅态度了吗?
人都是会变的!
“上政治课学过的吧?季疏礼的年龄和你的差距不够,你们没法办理正规的领养程序。”
乔容紧紧握着乔谅的肩膀,喘着气,眼睛发亮又忍着怒气看他,用力都无法控制地加大。
“连家庭这个概念都充斥不稳定性,更不应去谈论‘感情’!”
“一旦季疏礼对你丢失兴趣,又或者开始厌恶你……这种事情,就像从恋爱步入婚姻一样,许多问题是婚前无法察觉的。季疏礼也会发现,你,乔谅,和他幻想中的“好孩子”并不相同。”
“松开!”乔谅肩膀被捏得滚烫发痛,阴沉着脸无法忍受地挣扎起来,“我会藏好的。”
乔容下意识松开手,怔忪看了眼自己宽大的手掌,攥紧放下,喘着气说,“你能藏一辈子吗?”
“在不能完全保证季疏礼的人品的情况下,在异国他乡,你的遭遇将会对你形成毁灭性的打击。”他发问,“而我要怎么去看你,怎么接应你?!你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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