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73)
不过,那跟他都没关系,而且他自以为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所谓的亲人了。
他只要有玉茗湛,就够了。
“玉响!玉响!”眼看玉响抬脚就要走,安国红挣扎着爬起来用尽力气嘶喊,“玉响——!玉响——!”
玉响最终还是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这个生了他,却又曾叫他自生自灭的女人,问:“当年你有这样求过哪个人,求他多少照顾我一下吗?我那年才三岁,你有求过哪个人让他照顾我吗?”
安国红愣住了,继而愧疚爬满了枯黄的老脸。
玉响看了眼他血缘上的舅舅,又看着安国红说:“你生了我,等你死了,如果家里出不起钱你的安葬费我出。就这样吧。”
说完他转身就走,再没回头。
走到门外安国平便快步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准备上车的玉响:“玉响啊,你不能这样对你妈啊!她好歹……好歹是你亲妈啊!是她十月怀胎生了你,她没把你养大,但好歹也养了你两三年呢!”
“再说了她也是有苦衷的。她当年生你时才十几岁,后来你爸又跟她闹离婚,你说她一个女人带着那么大个孩子该怎么过啊?想重新嫁人都没人要!她那时又那么年轻,你总不能让她就那么单着过一辈子吧?”
安国平说的句句在理,玉响一时竟找不出半点错处。
“所以你们就让玉响那么单着长大了?你怎么就不说那时候玉响才多大?三岁!这位叔你三岁的时候在干嘛?还在叼着老娘的奶头喝奶了吧?”杨振华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一声,随后一把拉开车门自顾坐了进去。
安国平呐呐的说不出话。
顺子帮玉响拉开车门:“响哥我们走吧,小少爷让我们尽量早点回去。而且眼看着天说不准一会就要下雨了。”
玉响没再理会安国平,屈膝坐了进去。
顺子把车开到镇上,三人找了家还算比较干净的餐馆吃了午饭。
已经两点多了,早就过了饭点,杨振华和顺子都饿了,而玉响却没什么胃口。
透过玻璃看着外面熟悉的街道,巧的是这餐馆斜对面就是柳强家的门面,他家开的是杂货店,柳强的媳妇齐秋丽一直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看起来生意似乎还不错。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了两个熟人,王安轩和陈家的长子陈雷,王安轩挽着陈雷的胳膊,两人看起来相当亲密。
玉响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呵。”杨振华突然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
第九十四章
玉响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在看同样的地方,便知道他没看错。
王安轩早就跟姜涛分了,她勾搭上了其他男人也没什么。可陈雷如今都快四十了,又是有妇之夫,那么这两人的关系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振华拿出手机连拍了好几张照片,勾着唇角森森一笑:“应该有人会感兴趣。”
“他们来东山干什么?”虽然就只接触过几次,但陈雷给玉响的印象并不是会没事带情妇逛风景区的那种人。
“陈家之前在跨湖大桥那个项目上栽了跟头,所以现在一直在盯着东山开发区。据说自然风景度假村那个项目他们家势在必得,今天陈雷大概就是来实地考察的吧。”杨振华擦干净手指,招呼玉响,“时候不早了,走吧!”
玉响早上起得太早,坐在车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几点了?”
“五点四十。”杨振华递给他一块大白兔奶糖。
玉响摆摆手,看了眼手表,确实已经将近六点了,难怪车窗外天都黑了。
谁都没想到车到半路天竟真的会下起雨。
刚开始雨势还很小,谁料到渐渐的竟变成了瓢泼大雨,刮雨器根本没什么用,车走的很缓慢。
刚开始三人还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然而渐渐的谁都不再说话了,车内的气氛有些浮躁,只剩下广播里干涩的笑话。
玉响手里捏着手机,他给玉茗湛发的短信一直没回,他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西堂口,因而没敢直接给他打电话。
突然一片强烈的灯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顺子骂了句“卧槽!”慌忙打着方向盘将车往旁边让,谁料迎面的那辆车却径直挡在了他们车头。
三个人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又是晚上,天还下着大雨,若是发生意外,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被人发现。
“怎么回事?”杨振华绷紧了全身神经,弓着身子压低声音为顺子。
顺子的眼睛被对方的灯光照花了,还没缓过劲来:“不知道……”
玉响下意识的拿出手机按下了玉茗湛的号码,透过外面瓢泼的大雨,隐约看见对方的车上下来一个人,那人飞快的冲着他们的车跑过来。
雨水糊满了车窗,车门被拉开哗哗的流水声瞬间撞进了耳膜,同时还有那个熟悉无比的声音。
“玉响呢?!”
心脏猛然一颤,瞬间玉响全身的神经都放松了下来,心里面温温热热的,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从杨振华身上翻了过去,吃力的推开车门:“茗湛?!茗湛!”
车外瓢泼的雨水瞬间全泼在了他脑袋上,然而他却根本无暇顾及,翻身爬了出去:“茗湛!”
玉茗湛闻声回头一步跨过来,两手叉在他腋下一把将他兜起来,按进怀里死死抱住。
冬天的雨水很冷,然而抱着他的人的体温却是温热的。
这一瞬间,两人都觉得这世界上仿佛什么都不重要了。
回去时玉响坐的是玉茗湛的车,顺子和杨振华的车紧跟在他们后面。
玉响裹着毯子窝在副驾驶座,看着玉茗湛的侧脸问:“你怎么来了?”
这才刚到s市,距离他们家还得再走一个多小时呢。
玉茗湛专心致志的开着车,没有回答他,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
玉响早就摸清了他的脾气,见他不回答也没再追问,喝了口热水,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玉茗湛突然开口说,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玉响就是从中听出了一丝委屈。
玉响睁开眼,头靠着椅背笑了:“不是还有你儿子吗?”
然而玉茗湛又不说话了。
玉响自己笑着笑着也就笑不下去了,喝了口水问:“西堂口那边怎么样了?事情都处理好了?”
玉茗湛还是没说话。
玉响叹了口气却也没再问。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玉茗湛突然又问。
玉响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指是安国红和她娘家那些人,摇了摇头:“没有。他们也不敢。”
玉茗湛又沉默了下来。
见他脸颊微红,想起窗外雨水的冰冷,玉响下意识的就伸手去摸他的脸:“不会是发烧了吧?”
谁料却被玉茗湛准确无误的抓住了手腕:“别闹。”
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玉响立刻就笑不出来了,强行把手按在他脑袋上,果然是滚烫的。
“停车!停车!”玉响强迫玉茗湛把车停在路边,一把把他扯到副驾驶座,还拿了毛毯给他裹上,“烧的那么厉害你自己感觉不到吗?简直胡闹!一会直接去医院吧!”
玉茗湛没有说话,他头靠着椅背,视线不知落在什么地方。过了许久玉响还以为他睡着了,没想到他却突然说:“回去后我们就搬家吧。”
“为啥?”玉响吓了一大跳,他伸手摸了摸玉茗湛的脑门,“烧糊涂了?”
玉茗湛一把拍开他的手,他没有说话,目色有些暗沉。
玉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觉得玉茗湛好像是在难过,而且还很难过。
至于为什么,他不说,他也不可能猜得出来。
玉茗湛不喜欢去医院,玉响也没敢逼他,只是在路边的药店买了些退烧药两人就回家了。
回到家,难得的玉茗湛看都没看蹲在玉响拖鞋上的兔子一眼,就径自进了卧室。
玉响抱起兔子揉了两把,慌忙跟在他后面进了卧室。
玉茗湛站在卧室里,指着柜子说:“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就搬去老宅。”
玉响愣了一下,下意识的以为他说的是东山老宅,回过神来才想到玉家在s市也有个老宅子,据说是玉茗湛外公曾经住的地方。
“为什么?”玉响不想搬走,他在这里住习惯了,他挺喜欢他们这个小窝的。
但他也知道以玉茗湛的身份,住在这个小公寓确实挺不方便,单只安全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不过当天晚上他们终究还是没搬,外面的雨下得实在太大,而且玉茗湛烧得也挺厉害。
“……我回来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半夜玉响在帮他擦汗,他却突然睁开了眼说,“灯也没开,黑漆漆的一片……很恐怖。”
玉响嘲笑他:“原来你还怕黑啊?我怎么不知道?”
“我就想起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那一年,你一个人,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他说着这话,声音竟然都在颤抖,眸光里的心碎仿佛都快要溢出来了。
玉响手上顿了一下,鼻子跟着有些泛酸,不过他还是笑道:“不是都过去了嘛?还提那些事做什么?你也回来了,这就好了。”
玉茗湛没有说话,手指缠绕着玉响的手指,温柔如水的眸子看着玉响时甚至带着几分哀求:“搬家吧?我可以雇很多人来服侍你,即使哪天我不在家,你也不会再是一个人。”
那又有什么意义?玉响这样想着,又觉得这话有些肉麻,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看着两人缠绕的手指,他点点头:“成吧,我都听你的。”
玉茗湛这才满意的闭上眼。
玉响不知他是怎么睡着的,半睡半醒之间突然听见了门铃声,他怕吵醒玉茗湛慌忙跑出去开门。
来的人是玉江。
“烧还没退,不过已经睡了。”玉响小声说。
玉江点点头,指了指门外,便转身走了。
玉响往屋里看了一眼,确认玉茗湛没有被吵醒,这才拿了钥匙轻声关上门跟了出去。
玉江抽出一根烟叼在嘴里,拿着打火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点着。
“昨天西堂口究竟是怎么回事?”玉响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
“西堂口出了内鬼,就是白老八身边那刘毛子,就是左边耳朵缺了半边的那个,你还记得吧?”玉江咬着烟蒂,终究还是没忍住点了烟狠狠吸了一口。
玉响心内一惊:“那人呢?抓到了吗?”
“被小少爷剁了。”玉江吐出一口浓郁的烟雾,随后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
玉响一下子就愣住了,却没敢深问。
“白老八完了。”玉江说。
玉响有些意外的回头看着他。他们这些堂口虽说都是在给玉家做事,但一直以来都是各自为政似敌非友。玉响一直以为玉江和那些当家的一样,都是巴不得对方去死然后就可以顺势吞掉对方地盘了。
玉江有些急切的三两口吸完了烟,把烟蒂按灭在烟盒上,吐了口气,沉声说:“玉响,叔有件事想求你。”
玉响不认为自己有那能耐,因而也没敢吭声。
玉江咂了下干涩的嘴唇,下意识的又想去摸烟,不过最后到底还是放弃了。
“洪三姑……你知道的吧?白老八他老婆,那只出了名的母老虎。”
玉响点了下头。
玉江背靠在墙上,有些颓废的垂着头,叹了口气,艰涩的说:“我不知道小少爷会怎么处置她。不过我不想让她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为了那么个东西。所以……所以能不能请你在小少爷面前,多少帮她说两句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