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76)
空气里还有隐约的梅花香味,脸上凉飕飕的,即使裹紧了羽绒服还是冷的牙齿打颤。
推开书房的门,暖气扑面而来,玉响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然后他就看到了潮汕炉上烧着的茶水弥漫着温热的雾气,而让他送茶过来的那人膝上盖着毯子,正舒舒服服的窝在沙发里跟杨振华在下象棋。
“我就说你这屋里有炉子,你又让我给你送什么热茶?”玉响打着颤掸了掸外套上的冰渣。
杨振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却没说话。
“添茶。”玉茗湛老神在在的点了下桌面。
玉响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过去给他倒了杯茶。
“你身上寒气怎么那么重?”玉茗湛回头拉住他的手,“天那么冷你就不能老实的待在屋里吗?”
玉响有些无语。
玉茗湛把他拉到身边坐着,脱掉了他的外套,顺势用毯子把他一起包住,端着热茶喂他喝了两口。
靠在玉茗湛温热的怀里,玉响舒服的叹了口气。
杨振华捏着棋子低垂着眼睑,轻声说说:“我说你俩也注意着点啊,这还有这么大个活人在呢!”
玉茗湛正用手在给玉响焐脸,哪有心思理他,闻声头都不回的问:“你今晚是住下还是回去?”
杨振华眼看着窗外,捏着棋子想了想,说:“雨这么大,我还是明天再回去吧!”
玉茗湛立刻就叫来了佣人:“给杨少爷安排房间,带他过去休息。”
杨振华瞪着眼小声骂了句脏话,但终究还是跟着佣人走了。
看着杨振华走了,玉响端起玉茗湛的茶杯喝了口热茶,问:“你还有工作?”
“还有一点。”玉茗湛拿着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发梢,“困了?你要是困了,就再出去吹吹冷风。”
玉响蓦然瞪大眼:“你说的那是人话吗?”
“不然难道是神话?我说的出可你听得懂吗?”玉茗湛鄙视他。
嘴上功夫玉响知道自己不是他对手,于是果断的闭了嘴。
“外公真是吃饱了撑的,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还玩什么风花雪月?把住处和书房分开,纯属脑子里有坑,不对,他那坑太深根本就是个无底的黑洞。”玉茗湛突然刻薄的说,“改天还是让人把书房搬过去吧。”
玉响闷不吭声的听着,点头:“嗯,成啊。”
玉茗湛用手摸了摸玉响的头发:“好了,回去睡吧。”
“我陪你吧?”玉响说。
“你能看得懂英文报表吗?能看得懂报告吗?能看得懂合同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吗?”玉茗湛问。
玉响斜眼看着他的臭脸,没敢吭声。
“那就赶紧回去给我暖被窝。”玉茗湛把暖炉边烤得温热的羽绒服拿过来给他穿上,“你以为我把你娶回来是做什么的?你长得又不好看,连当花瓶的价值都没有,除了暖床我都不知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对于他的各种毒舌嫌弃,玉响早就听习惯了,左耳听进去右耳就直接冒出去了:“那我走了啊。”
玉茗湛揽着他的肩把他带到门外,然后砰的一声把门关在了他的鼻子上。
玉响翻了个白眼,到楼下拿了伞便出了门。
谁料门外的走廊里竟然站了个人,玉响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发现竟然是之前一直守这宅在的老仆老邓的儿媳妇邓婶子。
“婶子,有事?”玉响问,对这一家人他还是很敬重的。
邓婶脸上有些焦急又有些为难,却还是仗着胆子说:“门房刚才递进话来说,外面那人眼看着快要不行了,叫我过来问问小少爷的意思。可是小少爷之前也说过了……”
突然又想起外面冰雪里跪着的那个妇人,玉响好不容易缓和的心情顿时又沉了下去。
他微微皱了下眉,想了想,最终却还是对邓婶摆了摆手:“那你进去吧。”
邓婶有些犹豫的看着他,然而玉响也没再停留,撑开伞便走了。
第九十八章
玉响半夜突然莫名的惊醒,他摸了摸身边的床,玉茗湛竟然还没回来。
他下床走到窗外,发现外面昏黄的路灯下飘散的竟然是纯白的雪花。
他猛然又想起跪在大门外的那个女人,心里一动,转身匆忙往外走。无意中瞥见沙发上的披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来披在了身上。
不愧是温暖牌的东西,货真价实,披风真的很厚实,将他从头包到尾,不但挡风而且还很暖和。
玉响拿着伞匆忙往大门方向走,沿路叫了两个男丁。
大门外那女人仍固执的跪在冰雪里,浑身都湿透了,脸色是极难看的青灰色。她已经冻僵了,甚至连眼珠子都不能动一下。
玉响打着伞走到她面前,静静的看了她一会,问:“死了吗?”
邓叔仗着单子上前探了下她的鼻息,回头对玉响说:“还有气!”
玉响沉默了一下,随后说:“把她抬进去。让人准备温水。”
“可是响少爷,小少爷那边……”邓叔有些犹豫。
“抬进去。”玉响没再多说,转身就走。
幸亏玉响去的及时,只剩一口气的洪三姑到底还是被救了回来。
玉响裹着毯子窝在卧室的沙发里等着玉茗湛。
直到凌晨两点他才回来,看到玉响还没睡,有些意外,伸手碰了碰他的脸:“做什么呢?这么晚还不睡。”
玉响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进了浴室洗了澡又出来。
“我让人把洪三姑抬进来了。”玉响说。
“嗯,他们跟我说了。”玉茗湛不以为意的说。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让她进来?”玉响莫名的突然有点生气。
“你为什么让她进来?”玉茗湛敷衍的问。
“刚搬家就有人冻死在家门口,不吉利!”玉响说。
玉茗湛喝了口水点点头:“你说的很有道理。”
玉响仰头瞪大眼看着他:“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你想让我说什么?”玉茗湛笑了,“或者说你是在跟我置什么气?”
被玉茗湛一下子指出来,玉响懊恼的抓了抓头发,低着头黑着脸不言不语。
玉茗湛走过去伸手掐了把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头发:“别恼了,有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对我撒撒娇,违背一下我的意愿。除了背叛,我对你的容忍根本就没有底限。”
玉响莫名的就觉得鼻子一酸,抓开玉茗湛的手羞恼的说:“还不去睡觉?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
玉茗湛一下子就笑了出来。
洪三姑的冻伤很严重,差点两条腿都废掉了。
玉响站在门边冷冷的她。
“……我要见小少爷。”那女人固执的说。明明膝盖都冻伤了连床都下不了,却还在想着她男人的事。
“我要见小少爷。”
玉响挥退了佣人,关上门,走到床前:“我就问你一句。当初我和茗湛的车祸,你和白老八有没有份?”
女人眸子微微颤了一下,然而却没能逃得了玉响的眼睛,血气瞬间冲入脑海,即使死死咬着牙,却还是能听到牙齿咯咯的碰撞声,就连指尖都在不可抑制的颤抖。
“你怎么还有脸来求他?!”玉响怒极反笑,“人要脸树要皮,一个人怎么能活的像你这么不要脸?!”
“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也没参与,都是崔老五……”洪三姑沙哑的嗓音低声说,“是崔老五跟杨家老爷子谋划的主意,他也派了人,我们根本就没参与……”
玉响冷眼看着她。
洪三姑不敢跟他的眼睛对视:“那事我们根本就没参与,最多……最多也就只是知情不报。可知道那事的人那么多了,知情不报的又不只是我们!”
“那为什么知情不报?”玉响问。
“都是在刀子口上走的人,每天都活的心惊胆战的,结果却是在为别人卖命,说白了我们就是玉家养的一群狗。”洪三姑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了一声,“哪个能甘心?换了你你能吗?就是玉江……你敢说他就没有反心?”
她摇了摇头。
“再说了,”她抬起头看着玉响,突然莫名有些理直气壮,“大小姐生前也说了,只要我们有本事她就准许我们反。试问在这整个s市,有几人是能比得上我们几个的?就是那市长,还不都得敬我们三分?”
“既然你们那么有本事,”玉响一针见血的狠狠戳她的痛脚,“那你现在别跪在他脚底下求他啊。”
洪三姑脸上有些难堪,死死咬着嘴唇,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就塌下了肩膀:“我们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崔老五死了,三合的地盘也分了,一切尘埃落定,小少爷的手段我们也都服气了,也甘愿再继续给他当走狗……可是……可是谁想到……谁想到……他可真不愧是玉墨婷的儿子啊,可真是够狠的!”
“大小姐那话我听过。‘有本事就反,没本事就老实呆着。’江叔是这么说的。”玉响说。
洪三姑脸上有些敛然,别过了视线去。
“别说茗湛狠,其实他不是。若不然你现在也不可能会在这里。”玉响说,“你是大小姐生前的好姐妹,这些事他都记着呢。所以白老八进去了,而你没有。”
洪三姑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仍固执的咬着嘴唇垂着眼。
玉响看着她,静静的站了一会便出来了,没一会医院的救护车就来了,佣人帮着把固执的挣扎不休的洪三姑给强行抬上了救护车。
没办法,若是耽搁了那人治腿,就是他们的罪过了。
玉响在走廊下站了一会,看着院子里被雨水冲刷过的梅树苍虬的老枝似乎更黑了,鹅黄的花瓣撒了一地,空气里似有似无的飘散着梅花的香味。
他突然莫名的就有些想玉茗湛了,快中午了,也不知道他今天中午会在哪里吃饭,若是不合口味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发脾气给人添麻烦了。
想到这里,玉响不自觉地就笑了。
不远处邓老头的儿子邓叔喘着白气匆匆走过来,几步外就问:“响少爷,昨晚下了一夜的雨雪,后面的排水口又不通了。究竟是要局部修整还是整个拆了重装?您给个话,我好跟他们说。”
“我又不懂那些,你打电话问过小少爷了吗?他怎么说?”玉响问。这房子年代那么久远,排水系统又那么复杂,他之前看过了却完全摸不清头绪。
邓叔沉默了一下,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玉响一眼,说:“小少爷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琐事,问响少爷就好。”
玉响一下子就给气笑了:“上不得台面?”
早就习惯了那人的德行,玉响摆摆手:“那就整个修吧!反正人家是做家国大事的人赚的也是大钱,你给他省什么!”
说完他就自己置着气走了。
没走两步他就收到了玉茗湛的电话。
“过来陪我吃午饭。”玉茗湛说完就挂了电话。
玉响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一个佣人急匆匆的跑过来说:“响少爷,小少爷之前订购的那批家具到了,您过去看看吧?”
玉响慌忙跟着跑过去,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见没有明显的缺陷便签了字。
这时玉茗湛的电话又来了:“我想吃徐记酱鸭了,你来的时候顺便带一只过来。”
说完又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