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97)
玉响和姜涛一下子全都沉默了。
“万一她要是真死了呢?你就那一个妈,你得后悔一辈子。”姜涛突然在他身后这样说,“振华,真不是我想劝你,可我这也是实话。”
玉响拎着桶跟在他们身后没说话,可他看着杨振华的背影,却总觉得莫名的难过,莫名的有些压抑。
当天晚上杨振华到底还是回去了。
他妈在等着他的血救命,哪怕可能连车祸的事都是假的,但他却不能不回去。即使他真能狠下心不回,但今晚这漫漫长夜,别说睡觉了,大概每一分每一秒对于他都是种折磨。
玉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所幸坐起来,问还在看书的玉茗湛:“振华他妈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病之类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谁还没有一两种神经病?”玉茗湛敷衍的说。
“啥?”玉响猛然回头。
玉茗湛微侧了下眼珠子看了他一眼:“逗你玩呢,这也信?傻样。”
玉响瞪了他一眼,翻身睡下了。
大半夜接到了姜涛的电话,他和杨振华已经到了s市,杨夫人也没事,只是被车擦破了点皮,之所以闹得这么大,据说是为了让儿子回去陪她去参加一个聚会。
玉响听完,觉得很无语。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这么折腾儿子的妈。
昨天园艺师收拾了一天,大宅的院子里到底是能看了。
玉响跟玉茗湛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他老家那老房子看看。虽然位置不是很好,但毕竟是他的地,就这么荒着也确实可惜了。
被前天夜里的那场狂风骤雨祸祸的不仅是玉家大宅里的花园,山下村里村外的更是一片狼藉,不少人家的屋顶都被树枝砸坏了。那些新砌等着拆迁的泥砖房和木板房,更是被风吹倒了大半。
玉响老家的那老房子倒是敦实,稳稳当当的缩在半人高的杂草中间,泥墙泥瓦,看着像恐怖片里的废墟。
他三年没来了,来之前就知道这状况不会很好,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惨不忍睹。
脚下的草丛里嗖的窜过了一只青蛙,玉响吓了一条。
“有蛇吗?”玉茗湛站在干净的路上冷眼旁观。
“说不准。”玉响抄起镰刀砍出了一条路,有野生的桑树甚至都结了桑葚了。
长久没人过来,木门已经被泥封住了,玉响好不容易才把它推开。
突然觉得身后太安静了,玉响下意识的一回身,就被玉茗湛罩了个东西在脑袋上。
玉响摸下来一看,是个杂草编的花冠,上面还零星的插着几朵小野花。
“……”玉响面无表情的看着玉茗湛,“你怎么这么闲?”
“我是富贵闲人嘛。”玉茗湛笑着用狗尾巴草挠了下他的脸,率先走进院子里。
院子里同样是杂草丛生,一棵樱桃树被葎草的藤蔓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零星露出一两根枝条。枝条上可怜兮兮的挂着几片被虫啃过的叶子,还有一两颗青黄的樱桃。
堂屋里的地面有些潮湿,推开门的瞬间扑鼻的一股子霉味。
玉响祖上包括他爷爷的遗像都立在正对着门的供桌上,配合着这里的环境,若不是青天白日的,乍看着还真有点吓人。
玉响打小就被他姑带走了,对着里并没有什么感情,说实话供桌上那些祖宗他都认不全。他在屋里转了一圈,就不知该干什么了,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里这么破他也懒得打扫。
玉茗湛兴冲冲的伸着脑袋四处瞅,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
“你做什么呢?”玉响有些奇怪的问。
“不是说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会有小狐狸住进来吗?”玉茗湛说。
玉响听着一下子就乐了,笑着挤兑他:“小狐狸住在镇上呢,不过可惜人家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你知道的这么清楚?”玉茗湛伸头的动作一顿,回身冷眼看着他。
玉响脸上莫名有些讪讪的,随后回过神来立刻就怒了:“我说你还有完没完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们才几岁?知道什么啊?”
“你把给我买的豆干分她了。”玉茗湛看着玉响,目光阴测测的,“明明就只买了两块,你自己没吃,也没给柳强,就单只给了她。”
玉响:“……”
从房子里出来,看着那丛生的杂草和斑驳的泥墙,玉茗湛有些惋惜:“没长小狐狸。”
“有你也不能带回去,”玉响落上锁,“不是说那玩意会害得人家破人亡吗?”
“接下来你什么打算?”玉茗湛指着那老房子问玉响。
“不知道。”玉响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不盖新房的话,这房子压根没法住。推了重盖的话,又怕拆迁。话说,这边以后究竟是要建什么?振华说我姑家那边要建高尔夫球场,那这边呢?”
“还没定。”玉茗湛说,“四周都是农田,有限制,成本高,他们都在犹豫。”
玉响点点头,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农意识作祟,一想到要失去土地,感觉就跟要被人拔了根一样。
“哎?响子?你回来了?”
玉响一回头就看见玉老三的老婆背着个箩筐走过来,笑呵呵的跟他打招呼。
“三婶。”玉响笑着应声。
“哎哟!这不是小少爷吗?跟玉响一起过来玩?”玉老三的老婆走近了才看清玉响身边的是玉茗湛,有些惊喜。
玉茗湛微笑着点头:“三婶。”
小时候他跟着玉响,没少吃她们家的柿子。
有玉茗湛在玉三婶多少有些拘谨,她偷偷瞥了玉茗湛一眼,又看着玉响,貌似有话要说。可惜玉茗湛偏是个没眼力见的,玉三婶一狠心,拉着玉响背过身到一边去说话。
“响子,我问你,你真不知道你姑在哪?”玉三婶小声问。
“真不知道。”玉响一口咬定。
“不知道也好。”玉三婶直起脖子,叹了口气,“要我说都是报应!你瞧你姑父以前做的那都是什么事?还有柳强他奶奶。自打你姑进了他家门,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尤其柳强没出生前那些年,柳强他奶奶整天满村说你姑生不出男孩,是下不了蛋的母鸡。”
玉响不是很想听她这些唠叨,更何况玉茗湛还等着他呢,他动了动脚做出要走的架势。
谁料玉三婶竟然就顺着他的脚步,跟了上来。
“听说柳强之前也去s市找过你姑,可是人没找回来他自己倒是搞了一身伤,听说是被人打的,说是肋骨都给打折了。那孩子打小就不学好,说是去找他妈的,谁知道他是去干嘛的?”玉三婶说。
“打折了?”玉响微惊,他当初派人去揍柳强之前一再嘱咐不能下手太重,那些人不可能违背他的意思。那么柳强究竟是被谁打折了肋骨?
旁边的玉茗湛微微侧了下眼珠子,顺手拔了把狗尾巴草。
“可不是嘛?他媳妇亲自跑去s市接的人,听说回来后还在镇上的医院住了好多天。”玉三婶说着又叹了口气,“他打s市回来那天,他媳妇闹得可凶了,把他老家这边院子里的缸都砸了,非说柳强被人打那样都是你姑父的错,要你姑父掏钱给柳强治病。”
玉响听着也是无语了。
“柳强自打那之后就没回来过,你大姐大丫也就偶尔回来看一眼,也是看过就走。”玉三婶叹了口气,自顾说,“你姑父如今躺在床上,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家里家外现在全是柳强他奶奶一个人。老人家那么大岁数了……看着是挺可怜的,我们这些乡里乡亲的,能帮一点是一点,可谁又能帮多少?”
玉响没吭声。以他跟柳家的关系,他对柳大没有法律上的义务,但他也没资格对柳家评头论足。
“柳二家那孩子你还记得吧?叫柳什么鑫的那个,还考上了大学的。”玉三婶突然转移话题,“有人看到那孩子前些天回来了,在南边那一片,听说还穿着西装开着小车,看那样子是出息了。那边不是说要拆了盖别墅吗?听说那孩子就是负责人。”
“可惜啊,再出息又有什么用?”玉三婶叹了口气,“柳大是他亲大伯,柳强他奶奶是他亲奶奶,他回来一趟,别说给些钱了,就是看都没过去看一眼。”
“那孩子也是个没良心的,想当初他读高中初中那程子,你们家……”
这时三人已经到了大路上,吴司机的车已经等在了那里。
“三婶,我们先走了啊。”玉响怕玉茗湛听得不耐烦,慌忙打断三婶的唠叨。
“哎!哎!有空常回来玩啊!”玉三婶慌忙冲他们摆手。
车开出去后玉响这才着实松了一口气,一回头却见玉茗湛专心致志的在团吧一把狗尾巴草。
玉响接过来给他编了只毛茸茸长耳朵的小兔子,坏笑着问:“要我给你唱那首儿歌不?”
玉茗湛侧目,微笑:“你唱啊!”
玉响一噎,憋了半天没唱出来,脸上有点讪讪的转过脸看向了窗外。
谁料这一眼恰好就看到了柳老太太。
那老太太背着个装的满满的大竹篓,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一步一步蹒跚的往前挪。
“停车。”玉响说。
吴司机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把车停在了路边。
玉响没下车,坐在车里就这么看着享了二十多年清福的柳老太太,为了生计狼狈的挣扎。
他突然就想起他小时候,有一次放学后割了一箩筐猪草回到家,刚踏进家门,就被那老太太冲过来一巴掌扇在脸上,摔倒在地。
那一巴掌真疼,玉响至今都记忆犹新。
之后他才知道是家里少了钱,他们以为是他偷的,借着那个机会非逼着玉佩雯把他撵出去。
后来还是玉二叔公看他可怜,自掏腰包给柳家补上了那钱,那事才算完。
可当时他还不到十岁,那种即将无家可归的惶恐,一直残留在他心底,直到很多年以后他还偶尔会在噩梦里记起。
此时看着外面烈日下那步履蹒跚的那老妇,玉响不禁想,不知道那时候的她,是否会想到她竟然也会有今天。
第一百二十五章
回到家里,没想到家里竟然来了客人,还是看守玉家果园的玉海叔,玉咲他爸。
玉咲昨天刚回来,而且还带回来个怀孕的媳妇,按理说玉海叔应该是喜上眉梢的,然而此时他却是满脸愁容。
玉茗湛让玉海叔坐下,回头指使玉响:“愣什么神?给叔上茶。”
玉响慌忙给玉海叔倒上茶。
“我昨天晚上琢磨了一夜,今天早上又想了半天,这事我还是决定过来问问你俩的意见。”玉海叔死皱着眉头说。
“有什么话您尽管说。”玉茗湛说。
“昨儿我家那臭小子不是领回了个女的吗?”玉海叔叹了口气,端着大烟袋摸索了一会,却没敢抽,“那丫头长得是好,又城里人,听说还是个大学生。”
玉茗湛跟玉响心里皆是一惊,下意识的互看了一眼。以玉咲的条件,竟然能到这样的媳妇,确实不太靠谱。
“我家那臭小子是什么条件我还不知道?这事我琢磨了一宿,怎么想这事都不靠谱。”玉海叔叹了口气,“他要是真能找着那么只金凤凰,除非我家祖坟冒青烟。”
“不是说都怀孕了吗?”玉响小心翼翼的问。
“可不?”玉海叔又叹了口气,“听说现在城里的年轻人都这样,这事我也就不说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小少爷帮个忙。小少爷您在城里路子广,您看,您回去以后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那丫头家里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