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19)

　　严奂的手有一点微微的颤抖，他抿紧嘴唇，眼神看着桌面，有一点不知所措。
　　他又尝试了一遍。
　　严奂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冬天跳进了冰冷的湖里。
　　“喂？”那边的女声听起来很虚弱。
　　严奂浑身僵硬，手心出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好……找谁？”对面又问了一句。
　　严奂觉得自己快要溺水了，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脑海中一下子炸开了很多灰暗的画面。
　　“等一下……等下。”长久的沉默之后，那边的女人好像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慌乱地说道。
　　严奂垂着眼眸，最后还是很干脆地挂掉了电话。
　　整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背后传来了轻轻的开门声。
　　“严奂？”谢修南露出一张笑脸出来。
　　严奂没回头，却有点儿感谢谢修南这时候的出现。他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问：“有事？”
　　谢修南手里拿着手机，笑着看他，说：“啊，打个招呼？是有人要看你。”
　　严奂一脸茫然，说：“谁要看我？”
　　谢修南走到他面前来，把镜头对准他和严奂，稍微偏了偏头，说道：“你看。”
　　严奂只看见自己和谢修南靠的很近，画面顿了一秒钟，然后就像疯了一样闪过白色的弹幕。
　　“啊啊啊啊啊人生圆满了。”
　　“多多！多多！”
　　“同框啦……！”
　　“多多好可爱啊，原来多多长这样。”
　　“哈哈哈哈，我看见多多嘴巴上面好像有番茄酱，中午在吃什么？”
　　严奂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怒道：“这他妈都是什么人啊！你在直播什么？！”
　　他这么一说，弹幕又是一阵：
　　“哈哈哈哈哈哈哈，多多超凶。”
　　“有人看见谢修南被骂的脖子一缩吗？”
　　“很怂。”
　　“我去笑死我了。”
　　“各位姐妹……妻管严？”
　　谢修南说：“都是，都是一些善良热情的网友。”
　　严奂：“……”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但是你嘴巴上面真的有番茄酱。”谢修南拉住严奂的肩膀，似乎想要用手帮他擦掉，“喏，纸巾。”
　　严奂随手接过纸巾，擦了一下。
　　弹幕说：
　　“没眼看。”
　　“谢修南不要怂啊。”
　　“哈哈哈哈怎么有一种多多背着谢修南吃麦当劳的错觉？”
　　严奂面无表情地把这句话读出来，用手对着镜头指了指，说道：“喂，讲话是要负责的。”
　　“嘤……”
　　“我操这个气势。”
　　“我可以。”
　　“我也可以……”
　　“耳朵怀孕了！！！这个小哥哥我承包了！！！”
　　谢修南看了看严奂，说：“我不同意啊。”
　　两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趁着休息的时间就在直播间里跟人聊天。谢修南举着手机，还给这些网友们参观了一下两人的宿舍。
　　“分床睡吗？”一个灵魂质问突然冒了出来。
　　谢修南顿时卡壳了一下，然后诡异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咳，那个什么……”
　　小姐姐们顿时心领神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又是一阵啊啊啊。
　　直播间的人数在不停地攀升着。
　　“好像，他们真的很穷哎。”
　　“看到了，多多和南南不是学生吗？”
　　“宿舍不像。”
　　“好奇怪哦……”
　　“我们在外面打工啦。”谢修南笑着说，“在过间隔年，我一直有写旅途上的故事啊，你们看了吗？”
　　严奂在一边儿躺着玩手机，听了之后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你那写的都是些什么鬼。”
　　谢修南转过身，连带着镜头也转了过去，抗议道：“给点面子好不好，我觉得写的还行啊。”
　　弹幕上：
　　“哈哈哈，我看过，写的很有趣啊！”
　　“在哪儿？求地址。”
　　“微博上有啦，公众号也有！”
　　“呜呜呜不是说好的好看的皮囊和有趣的灵魂只能选择一个的吗？南南为什么是两者兼具啊！”
　　“姐妹，听我一句劝，您这样真的没必要。”
　　“可以舔，但是没必要。”
　　谢修南快笑死了，还有一点小小的满足感。
　　他还是第一次做直播，也只是作为一个小小的尝试，没想到这比拍vlog和写攻略成功多了。
　　不一会儿，谢修南收到了一个礼物。他睁大眼睛，差点儿从床上跳了起来。
　　“啊……谢，谢谢！”谢修南有点儿语无伦次。
　　“买点好吃的。”
　　“给多多买好吃的。”
　　“哈哈哈哈你们下次去吃烤肉的时候可以矜持一点吗？”
　　“多多，我要看多多。”
　　谢修南笑着说：“好。”
　　他拿着手机对准严奂，这才发现他闭上眼睛睡着了。
　　“哎？睡着啦。”
　　“嗯。”谢修南说，“我先关了，有空再见！”
　　谢修南关掉手机，帮严奂盖了被子，嘴角还是一直上扬着。他又去百度了一下刚刚那个礼物值多少钱，略微感到一丝诧异。
　　还是值点钱的，最起码能抽包烟。
　　谢修南感觉自己隐约抓住了一点什么。他低下头，无意在桌子上看见了一本日记本。
　　严奂的？
　　谢修南愣了一下，有点想偷看，但是又忍住了。
　　他对严奂的过去感到好奇，觉得不安，可他还是想等严奂亲口告诉他。谢修南在桌子上又坐了一会儿，再次畅想了一下直播挣钱的可行性。
　　可以……就这么办！他在心里默默想。
　　但此时谁也没有料到，几个月后，他将会和严奂拥有一段超乎预料的经历，这一次经历，足以改变两个人的未来。


第二十五章
　　日子过得飞快，过了元旦之后，大家的心就收不住了，总是盼望着过年。
　　不过过年对严奂来说没什么特别的，过去是，现在也一样。
　　在北京待了一个多月，他和谢修南两人终于领了点工资。两人揣着钱包去全聚德吃了顿烤鸭，顿时又觉得生活美满，人间值得。
　　就是……严奂老觉得谢修南有什么事瞒着他。
　　果不其然，吃完饭回去的路上，谢修南悄悄地往严奂口袋里塞了包烟。
　　严奂：“？？？”
　　他把那包烟捏在手里看了看，挑眉道：“干什么啊你。”
　　“给你啊。”谢修南说，“看你之前抽这个。”
　　“切。”严奂撇撇嘴，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你知道这在哪儿买吗？别弄个假的给我。”
　　谢修南说：“知道知道，你抽一下试试看。”
　　严奂虽然还是有点儿奇怪，但是好些日子没抽烟了，有点难受，就把那包烟给拆了。谢修南这个狗腿子，连打火机都给他准备好了，严奂嘴里叼着烟，他主动给他点上。
　　严奂轻轻用牙齿咬了一下，听到那颗爆珠碎裂的一瞬间，满足地眯了眯眼睛。
　　“你又犯什么错了。”他看着谢修南，笑了一声说道。
　　谢修南委屈死了，说：“真没有。”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啊小朋友。”严奂啧了一声，说。
　　谢修南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总觉得做人不能太咸鱼。”
　　严奂打了个哈欠，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条咸鱼，拜托你千万别让我做这个做那个。”
　　谢修南：“……你有点追求。”
　　严奂站路边上抽烟，谢修南就这么看着他，最后无奈地帮他把毛线帽给戴好。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突然凑近。”严奂咳了一声，脸上有点不太自然。
　　“冷啊。”谢修南说，“看你耳朵都冻红了。”
　　严奂没说话。
　　谢修南手插在口袋里，脚下踢了踢石子，问道：“对了，你……过年怎么办？”
　　“嗯？”严奂说，“还是在这里吧。”
　　“不回家过年吗？”谢修南的脸上有点吃惊。
　　严奂笑了笑，说道：“不回，你要回去吗？”
　　谢修南说：“我……不回。”
　　严奂说：“那这样就是我们两个一起过年了。”
　　谢修南：“嗯……嗯。”
　　严奂看着他，谢修南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想说什么就一定会表现出来。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道：“你铺垫了这么一大堆，跟我东扯西扯的，到底想说什么？”
　　“就是。”谢修南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我发现直播还挺赚钱的，不如我们也直播吧？”
　　严奂说：“你一个人直播不就行了？需要我做什么？”
　　谢修南摇了摇头，笑着说：“可是……可是她们不是想看我啊。”
　　“那是想看我？”严奂挑了挑眉毛。
　　“是想看我们两个。”谢修南道。
　　严奂想了想，终于道：“怕也不是单纯地想看我们吧……”
　　“可能？”谢修南说，“她们以为我们是一对。”
　　严奂点点头，嗤笑道：“就是想看帅哥卖卖腐？”
　　谢修南说：“多多你怎么说自己是帅哥这么没压力……一点儿不脸红啊？”
　　严奂把烟头按在垃圾箱上面，说：“脸红什么，这张脸也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谢修南欲言又止，严奂说：“不是吗？你忘记我们两个第一次是在哪儿见面的？”
　　“我是觉得……”谢修南小心地措辞，“我们可以多挣点钱。”
　　“挣了钱干什么？”严奂笑着问。
　　谢修南说：“给你买好吃的。”
　　严奂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没接谢修南的话。谢修南走在他的后面，不死心地喊道：“试一次啊！万一成功了呢！”
　　严奂脚步不停，在心里想，谢修南这个人是不是真的是驴？他妈的自己已经暗示到这个地步了，他居然还是什么都不说……
　　“多多。”
　　严奂在转弯处猛地停下，谢修南差点儿撞上去，严奂转过身来，上上下下地看着谢修南，突然松口道：“行啊。”
　　“真的？”谢修南愣了一下。
　　“我们是情侣，是吧？”严奂的酒窝又露了出来。
　　谢修南移开视线，结结巴巴地说道：“嗯，嗯……是的。”
　　“那什么时候直播？”严奂问。
　　“明天晚上吧。”谢修南说。
　　严奂想，好，行，不就是直播吗？又没有什么难的。
　　到了第二天，严奂总觉得谢修南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熬过下午了，谢修南和严奂下班回宿舍，严奂走前面，问道：“吃完饭直播吗？”
　　谢修南拎着盒饭，说道：“吃饭的时候就开始吧……其实我也想不出什么可以直播的。”
　　“好呀。”严奂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