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西米亚(37)

　　“什么？”
　　“我想再去一次青岛。”


第四十九章
　　再来一次青岛，再走到栈桥，严奂有一种恍然隔世的错觉。
　　夏天的青岛人更多了，严奂和谢修南坐在公交车上，看见对面站台等车的人群中间，有人干脆直接换上了泳衣，小孩子们肚子上还套着黄色的小鸭子游泳圈。
　　谢修南用手机查了查大众点评，惊讶地说：“多多，多多，你看我们当时住的小旅店，居然涨价了这么多。”
　　“正常啊。”严奂笑了笑，“夏天本来就是旺季。”
　　谢修南说：“那我们还住那儿吧？”
　　严奂说：“住个屁！能不能提升一下生活品质？”
　　谢修南笑道：“好嘛，定个喜来登。”
　　严奂瞪他，说：“有钱了是吧，不要喜来登， 算了，我自己来吧。”
　　他早该知道谢修南这个混蛋根本不缺钱，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那些装模作样在麦当劳里睡觉的可怜都是假的，可惜自己偏偏吃了这一套。
　　谢修南帮严奂放好了行李，他打开窗户，往下看了看，两个人住在一个靠海的酒店，风景挺好的。谢修南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多多，不如我们也去游泳吧，我看好多人都去游泳，感觉这个天好热。”
　　严奂愣了一下，笑道：“我不会游泳。”
　　谢修南转过头来，有点惊讶地说：“你竟然不会游泳！”
　　他好像是一个终于抓住了严奂把柄的小孩子，然后乐呵呵地说道：“你不会游泳的话我来教你吧，我游泳可厉害了。水上健将！人送外号：亚特兰蒂斯的传人！”
　　最近谢修南超级英雄看的有点多，已经入戏好几天了，一会儿是蜘蛛侠，一会儿是蝙蝠侠，现在又变成亚特兰蒂斯的传人！
　　严奂坐在沙发上，他对游泳这件事真的没有兴趣。但是，一想到谢修南可能会脱光衣服，只穿泳裤，倒是对其他事情有点兴趣。
　　可惜这个傻子……真的很没情趣。算了。
　　严奂摇摇头，看了看谢修南，说道：“还是算了吧。”
　　两人放下东西，又走去了栈桥。
　　栈桥还是那样，跟去年冬天严奂过来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严奂站在栏杆那里，看着平静的海面，对谢修南小声说：“你知道吗？站在这个地方的时候，其实在想你。”
　　谢修南没明白，说道：“我就在你的身边，你为什么还要想我？”
　　严奂说：“不是。去年冬天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站在这里，看着海，脑子里面想，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谢修南笑了笑，说：“哪种人啊？”
　　“神经病。”严奂说，“最严重的那一种。”
　　谢修南低头想了想，说：“原来那时候你就在意我了！”
　　两人又沿着中山路走，中山路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甚至说，来来往往的游客更多了。
　　谢修南突然停住脚步，说道：“不知道那个酒吧还在不在了。”
　　去年冬天，他们刚来这里，就在中山路这里的一家酒吧里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想去找那间酒吧吗？琪琪，还有丽姐。”严奂问。
　　当时她们对严奂挺好的，但是严奂倒是个白眼狼，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
　　“说不定她们早就在网上看见过我们了……不过，再去看一眼吧，可以和他们打个招呼。”谢修南说。
　　严奂有点想去，但是又不敢去，便让谢修南自己去看一眼。
　　谢修南说：“行，我去看一眼。”
　　严奂看着他穿过马路，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谢修南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但是他很快就退了出来。谢修南站在马路对岸，对着严奂摇摇头，严奂瞬间明白了，这家店已经不在了。
　　可是才过了半年，琪琪和丽姐去哪儿了？
　　严奂有点想不通，说道：“算了吧，别计较这么多，这个世界其实就是这样的。”
　　“我看她们生意挺好的，也不像是开不下去的样子，可能琪琪和丽姐有其他的事情想做……哦对了，还有丽姐那个男朋友……”走了一段路，严奂又说。
　　谢修南也想起来了，他说：“我当然记得啊，当时他还欺负我，你还帮我报仇了！”
　　严奂坏笑着看他，说：“也算是英雄救美。”
　　他们又去了教堂，严奂一般不来这种地方，他在别的地方的时候喜欢去寺庙，山里安静。
　　教堂前有那种免费分发的小册子，谢修南拿了一本，看了看，装模作样地说道：“阿门。”
　　其实这个教堂在这里承载的更多是拍摄婚礼的背景。
　　谢修南和严奂觉得有点晒，便站在树荫底下，看着一对对的新人努力凹造型，摄影师趴在地上努力地给他们拍摄婚纱照。
　　严奂感叹道：“你看做摄影师还是挺辛苦的，风吹日晒，天天都要在外面跑。”
　　谢修南说：“做哪行都不容易啊，晒得最黑的说明业务能力越好。”
　　教堂外面有卖气球的，谢修南突发奇想，说：“我给你也买一个吧。”
　　严奂说：“我才不要！”
　　“逗你的。”谢修南笑了笑，说道。
　　严奂的包里还装着谢修南送给他的那本书，那书已经给他看过三次，但是严奂还是每天都带在身边。离教堂不远的地方，有个青岛书房，是个保存挺完整的别墅。严奂和谢修南觉得太热了，就去里面坐了一会儿。
　　上了二楼，严奂看见一对母女坐在一起，母亲正耐心地给她女儿读绘本。夏日的阳光透过她们身后的窗子照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严奂在心里突然被这一幕给深深地触动了。谢修南握着他的手，问：“怎么了？”
　　“没什么。”严奂回过神来，朝旁边一间屋子走了过去。
　　“多多，我也给你读书吧。”谢修南在他背后说。
　　“我认识字啦。”严奂有点好笑。
　　谢修南笑了笑，说：“给你读英文的。”
　　他让严奂坐下来，去找了本英文原版的故事，正好是《彼得潘》，谢修南清了清嗓子，认真地念道：“严同学，仔细听啊。”
　　这是严奂第一次听谢修南说英语，跟他那时候刻意装出来的可笑口音不同，谢修南读英文的时候声音会更沉一点，美语的腔调活泼又温暖，谢修南读起来不急不缓，严奂很快就着迷了。
　　彼得潘不会长大。
　　有一次，谢修南跟严奂说了他的愿望，他说，他最希望的就是严奂能够一天天变小，而他，他每天都快快长大，这样，很快严奂就会变得比他年纪还要小了。
　　“喂，我现在几岁了？”严奂忽然问道。
　　谢修南读的故事戛然而止，他竟然认真地算了算，说：“二十二，我们快一样大了。”
　　“那这样就可以了吧。”严奂笑道。
　　“不。”谢修南摇摇头。
　　“嗯？”严奂挑了挑眉，看着他。
　　谢修南笑道：“我希望你是十九岁。”
　　十九岁，和他之前想的一样。跨入二十岁之后人的一生仿佛就会突然加速，他希望严奂永远都是十九岁。这样，他才可以一直保护他。
　　在青岛吹海风，喝啤酒，吃烧烤。他们还去了海洋世界，去捡石头玩打水漂，在商场里面的小黑屋里面唱歌，去啤酒博物馆参观，在门前合照，看啤酒厂的天空冒出来的烟雾。
　　后来，这段记忆深深地藏在严奂的心里，也差不多变成了一种乡愁。
　　那时候，他已经在西雅图了，和谢修南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着。


第五十章
　　谢修南度过了他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一段日子。
　　忽然之间，一切好像都被加了速。他刚睡下去，天就亮了，恨不得一天当做两天来用。八月份，严奂的护照刚一办好，他们就买了机票，飞去西雅图。
　　严奂以前从来没坐过飞机，第一次坐飞机之前，还在那儿紧张兮兮地查不良反应。谢修南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落地，就吐得差点让他妈叫救护车的糗事。
　　谢修南说：“没事儿，就是刚起飞的时候耳朵会有一点点难受。”
　　“飞起来是什么感觉？”严奂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问道。
　　谢修南说：“飞起来啊，飞起来就是……”
　　“嗯？”严奂等着他回答，却半天都没等到答案。
　　转过头一看，谢修南正笑着看他，严奂脸上的表情一愣，说：“怎么了？”
　　谢修南笑了笑，说：“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那时候我就飞起来了。”
　　“神经病。”严奂无奈地说，又继续去查百度。
　　谢修南说的是真的。
　　那种一脚踏空，身体变轻，浑身像飘在软绵绵的云朵里的感觉。那种心脏骤停，呼吸也忘记的感觉，就是飞起来了……
　　就是爱上了一个人。
　　出发去机场前，谢修南又和外公打了一通电话。
　　“你们什么时候走？”谢教授问道。
　　谢修南老实地回答：“明天。”
　　谢教授嘱咐道：“去了美国，一定要多照顾严奂，别自己疯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我不会的。”谢修南郑重其事地说。
　　多多要是去了他家，他肯定会把自己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他。带他到处玩儿，吃好吃的。谢修南还要和他一起在院子里栽一棵树，然后他们俩可以一起等这棵树慢慢长大。
　　谢修南和外公说了许多，最后谢教授说：“严奂是个好孩子。”
　　“嗯？”谢修南有点吃惊，“为什么你会……”
　　谢教授打趣道：“也许是我错了也不一定，你可以推翻我之前的结论。”
　　一瞬之间，谢修南明白了，他外公接受了严奂。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只能语无伦次地感谢：“谢，谢谢你，外公……”
　　那之后，他们坐了飞机。谢修南害怕严奂晕机，又偷偷地在口袋里准备了不少糖果。结果严奂光顾着看窗子外面的云，压根什么事也没有。倒是他，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有点不舒服，口袋里的糖也全给自己吃光了。
　　回到家，谢修南没有带严奂去外面的餐厅。两人刚一打开房门，就被吓了一跳。客厅里全都挤满了人，不仅卡尔文和谢小雨都在，还有谢修南的各种亲戚，美国人本来就都热情，喜欢凑热闹，这下子完完全全没有冷场，还像过圣诞节一样浓重。
　　谢修南简直快晕倒了，对着卡尔文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卡尔文微笑着说：“冷静点，儿子，我们实在是忍不住，大家都想见见多多。”
　　严奂一句话也听不懂，被一群金发碧眼的老外围在中间，怀里全都是礼物。有安娜阿姨手工制作的小饼干，瑞恩的零食，阿诺德送了一把铲子给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有。
　　严奂：“……”
　　这时候，谢小雨拨开人群，朝严奂走了过来。
　　他一下子就认出她是谢修南的妈妈，因为谢修南笑起来的神情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谢修南隔着人群，只看见谢小雨跟严奂在说话，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顿时紧张起来，要过去看看。卡尔文拦住他，笑道：“儿子，别太紧张了。”
　　谢修南的确是太紧张了，他又不存在什么恶劣的婆媳关系。实际上他的家人对严奂的欢迎程度简直出乎谢修南的意料，严奂一走进来，大家的焦点几乎全在他身上，反而谢修南是被忽略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