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浅对白(5)
这小孩只贪钱,又不喜欢靠别人来赚钱。柯江心想,这是什么偶像剧草根王子的破人设,怎么就给他撞上了呢。
他挺欣赏这种性格,却又对这种性格感到头疼。柯江对感情一向急躁,以往处个两天对方还欲擒故纵扭扭捏捏,他绝不搭戏,扭头就走。而这回他真品出来在“追人”过程中的小小趣味,反而像难得吃上糖的小孩,唇齿间砸吧个半天,刚尝到味道,接下来还要再细细含吮才对,耐心得很。
他注意到谢白景平时来来去去都背那一个黑色双肩包,看不出牌子,不怎么好看。穿也只穿那么几件,鞋也那么几双,虽然看起来很干净,但都是最基础简单的款式,颜色总离不开黑白灰,也只有谢白景能穿戴得齐整。柯江从不吝啬,大手一挥,买了七七八八几件衣服和鞋包,让助理替他送过去。他倒是还算有所顾虑,怕谢白景不收,首饰手表之类还没放里边。
谢白景收倒是收了,但也让助理带话,说柯总以后不要再送了,这么贵重他受不起。
柯江莫名其妙,心想这就算贵重了?张云天直接给他新看上的那女孩买了套房,人美滋滋的。这就几件衣服,贵重到哪儿去?
他头一回追人,没什么经验,半晌摸不着头脑。
正巧的是,徐立主动找他来了。徐立收到了柯江要投资的消息,明白这是柯江示好的意思,自己也拉下脸来,在公司里逮着柯江。徐立也是好面子的人,绝口不提前段时间的事儿,只旁敲侧击:“我这边还有个综艺的位置,你看看你觉得谁合适?”
柯江哪会不懂他的意思,想也没想:“我看那谢白景不错。”
徐立一笑:“那就他了呗。”
“啊,”柯江应了一声,没话找话说,“给我瞧瞧,什么节目啊?”
这是预备寒假档上的新综艺,简单点说,就是几个明星与几个“随机抽选”的普通人一道去旅游的真人秀。说是“普通人”,自然不能完全普通,要么是从各大公司里挑上去的练习生,要么就是节目组安排好的人选演员。柯江仔细研究了一下,发觉这节目好啊,就是去看山看水,做做饭赏赏花的,讲究温馨自然友谊长存,一点也不比其他的既整蛊又折磨人。
他心思有点动了,突然说:“哎哥们,这还能加个人不?”
“你想去?”徐立一眼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你真要进去,我当然愿意给你去说,他们还巴不得有这个噱头。可你家里同意?”
柯江想想,还真有点悬。
“那我就只跟着,不上镜,”柯江说,“这样行了呗?我就是一随行的,食宿自理,不惹他们麻烦。”
徐立啼笑皆非:“那也没这样的……”
柯江还挺苦恼的。他寻思着这录节目的那么长时间,他要是与那姓谢的小子朝夕相处,必然得成功拿下。可问题是,一是似乎真不方便多个闲人,用徐立的话说就是,对你那位小白脸的名声也不好听;二是假若他为一个男大学生疯到外边丢人的事儿传回来,对家里难以交代。他对谢白景是挺喜欢,但还没稀罕到这个程度。本就是乏味寡淡的生活中图个乐趣,要为这多丢几块肉,怪心疼的。真到这里,他就有些迟疑了,心想要不算了得了。
谢白景对自己要上一档热门综艺的事儿还一无所知,生活一切照常。
柯江给他送过两次衣服和鞋,他都收了,同时也让人带话婉拒,第三次他没收,柯江也再没送过。柯江作为一个资深gay,审美属实还不错,给谢白景买的衣服都很不错,没有一件拿不出手,鞋子则都是谢白景这个年纪的普通男生最痴迷的那几款篮球鞋。可惜了谢白景一个从不研究穿衣的粗糙直男,对这些从未有过大的追求。他明白这些应当价值不菲,却没什么想法,觉得皮质的背包不受折腾,还是背着原本的黑色帆布包;衣服偶尔还会穿,鞋子自从被舍友看见了雀跃惊呼,便留了个心眼,只留下了一双,剩下几双全转手卖了。
他觉得这样挺合适,除了舍友听说他把鞋卖了后扼腕许久外,他的生活还算是挺平淡的。他甚至开始觉得他的签约就像是一个工资不低的大型兼职,除了上司经常莫名其妙的殷勤与调侃外,一切都好。这个月家里来电话,他难得的放松些许,给家里多打了一千块钱。
而这天,柯江给他打了个电话——因为柯江发微信他总会有理由装作没看见——柯江在通话中故作神秘地说:“哎小谢,有个大礼物要送你,下午公司见面谈。”
第08章
下午,柯江果然在办公室等他。
谢白景进办公室的时候,柯江刚处理完工作。柯江在工作上纯属放养式管理,对下面人很宽松,也鼓励年轻人多提想法,常大手一挥就给随意批了项目。知道的说他是压根不想管就瞎管,不知道的还说他有主见又懂自由,各有说法,反正他的员工都还挺喜欢这个新上司的。柯江见他进来,示意他坐。
柯江:“怎么不穿送你的衣服?”
谢白景还未坐定,闻言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刚刚换洗过。”
“还以为你不喜欢呢,”柯江笑起来,“毕竟三岁一代沟。”
谢白景:“我很喜欢。”
柯江又反问:“那你为什么后来不收?”
谢白景:“……”
柯江早就注意到了,谢白景并不特别擅于言辞,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总是沉默寡言的,看起来怪凶的,这恐怕也是他总不合群的原因之一。柯江见其噎住,笑意更深,目光不由地在人面容上描摹,嘴上嗨呀一声:“逗你玩儿的,你爱收不收呗。哎对了,小谢,”他顿了顿,认真道,“你别想多啊。就当你哥哥逛街时给你捎来的,别怕。”
谢白景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谢谢柯总。”
柯江假装看不见:“今天是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他站起身,主动从沙发后的小冰箱里取了两罐啤酒,扔给谢白景一罐。他自己单手开了,仰头喝了一口,余光瞟到对面沙发上的谢白景。谢白景手里拿着啤酒,微微抬头看他,瞳孔亮亮的。神情有些意外,又有些茫然,在午后的阳光下褪去了那层冷漠锋利的气质,显出些不轻易流露出的青涩与莽撞。柯江心脏砰砰大跳了几个来回,在回归原位后面色正常,又带了些戏谑:“想什么呢?给你看份文件。”
谢白景很平常地看完了有关这场旅游综艺的合同、初步行程安排,具体的嘉宾内容和剧本还没有完全确定。柯江所说的“礼物”自然是这个。对大部分在这个圈子里浮沉的人来说,这当然是一份大礼。有许多人兴许奔波一生也只能在这个风光亮丽的名利场中混一口饭吃,只能叹息缺了这一次“机会”。而对现在的谢白景而言,他还未能真正意识到其中价值,看完了文件,说:“这与我的期末考试时间撞了。”
柯江本全程看着对面人,此时笑意微微收敛,从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
“我会去跟学校处理好时间安排,”谢白景很快接上,收好文件夹,往柯江的方向轻轻推了推,大大方方地,“谢谢柯总。”
柯江轻声问:“高兴吗?”
谢白景正在开啤酒,佯装未听到。待他抬起头,神色自然地拿起啤酒罐,与柯江手中的轻轻碰杯,两罐冰凉的壁身将碰未碰,其中一罐谦虚地低一个头。他利落地长饮一口,喉结滚动数下。
“公司里我没放什么,”柯江也跟着喝了一口,酒场豪杰的他尝啤酒就像饮白水,没什么感觉,“这回好好表现,下次开瓶好酒庆祝一下。”
柯江原以为,谢白景就算不至于像那些人一样收个包就惊喜万分、搂着脖子左亲右娇的,至少也会露个笑脸。不成想,人比你自己还淡定,就好像收到了一份新的作业,还在头疼会跟考试时间撞上。他在心里自然是有几分不乐意的,但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感。他与狐朋狗友出去玩,看着那些男女像脱了骨头似的谄媚倚靠上身,心里想着自个盯上的那个有些傲气的青年,愈发觉得兴致勃勃。
张云天有天还醉醺醺地问他:“弟啊,你身边怎么总是没个固定的人呢?”
柯江也快醉了,想了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张云天怀里的女孩儿笑嘻嘻地:“江哥太帅了,肯定看不上一般人。”
那当然。柯江心想,我看上的人不要太好,盘亮条顺眼界高,跟一般的莺莺燕燕能比么?
他醉得昏了头,还真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张云天嗨哟一声,激动起来,连声问他是哪家姑娘,是圈里人还是咋的,他认不认识云云。他平时看起来还挺成熟稳重,喝了两斤就显露出人类的八卦本性来。柯江虽醉,倒也醉得不离谱,随口诌了个人出来便加以搪塞,张云天也信了。徐立在旁听得倒是真切,待他酒醒了,给他提个醒:“你家里管得严,出去玩时人多口杂的,别真露了馅。”
“嗨,”柯江挥挥手,“徐立你操心多了。只要我那老爷子不知道,其他人能干什么的。”
他突然想起:“就是那小孩,不怎么懂事,你帮我照看照看。”
徐立:“得手了?”
柯江笑眯眯地:“还没呐!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嘿嘿。”
谢白景与辅导员说明情况,申请部分考试缓考。其实他有考虑过休学一年,但目前在新锐的工作没有什么突出的起色,因此还是稍缓。他渐渐地发觉只要不被柯江发现,公司安排的那些课程都可去可不去,他便按照自己行程安排来,懒得去时便去图书馆看书写论文。他在大学交友不多,只有舍友和几个同学能说上几句话。但谢白景天天神出鬼没不在学校,就算有交情也称不上多深,因此他签约新锐的事儿尚没人知晓。
今天的谢白景就没去公司,他想在图书馆把作业给尽快弄完。离综艺要进组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他习惯将眼前任务都提前完成。
谢白景敲了一会键盘,对面就有女生递了张纸条过来。他原以为是平常的搭讪,抬头一看,竟是之前推荐他去新锐面试广告的学妹。
“学长,”她见谢白景抬头,脸上像突然亮了一般,欢喜又拘泥地压低了声音,轻声问,“你也来图书馆啊?”
谢白景嗯了一声。
学妹:“之前的广告面试怎么样啦?”
谢白景恍然想起来,之前面试成功后忘记知会学妹一声了。他之前兼职太多,学业又不算轻松,以至于这种小事都容易忘记。他平淡地回答:“面试成功了,谢谢你的推荐。”
“我也没帮什么……”学妹笑了起来。青春年华的女孩子,稍加粉黛,笑起来总是很好看,唇角弯弯,颊边还有小小的酒窝。
谢白景又晃了神,他脑海里竟莫名地出现了柯江的模样。
柯江常常面上带笑。这人生得很讨喜,皮肤白净,瞳孔颜色是很深的黑,看起来像小孩的眼睛,干净天真。而他笑起来,用公司里艺人指导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很懂得运用脸上的优势,牙齿整齐,眼睛弯弯,脸上的小窝更显得有些幼稚,看起来真挚又温和,有时候会有些恶作剧一样的戏弄,但没有恶意,也没有野心。这一切特征放在一个二十五六的纨绔子弟身上,显出不合时宜的“单纯”与“和善”。谢白景在与他相处过程中,总容易忘了对方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上司,毕竟这人比起一般的富二代而言,确实少了许多飞扬跋扈。
柯江有时候会故作正经,对他施以一些莫名其妙的说教。而他也发现,当他老老实实地听了柯江说话,并不咸不淡地附和后,柯江看起来就会明显高兴许多。柯江对他的戏谑逗弄,也从不出格,更像是无意间的调侃。他虽然有些过界感的不舒服,但也无奈地接受了。他只知道,目前的柯江是不带恶意地亲近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想捞些人民币的大学生,比起得罪了一位阔少来说,这当然不算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