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不可挡(8)
宣大禹捻灭烟头,起身在训练室转悠,四处走走看看。明着是观察这里的环境,实际上目光一直在往队伍中间扫。
结果,无论宣大禹走到哪,袁纵就晃悠到哪,而且角度算得相当精确。即便夏耀在晃动,宣大禹也只能捕捉到一些关节,而且还是一晃而过,根本看不清楚。即便宣大禹加快移动速度也无济于事,因为他距离夏耀远,袁纵距离夏耀近。他即便是快走几大步,袁纵也只需移动一小步就把他挡住了。
真特么的邪门了!
如此折腾了一个多钟头,宣大禹看出来了,这哥们儿是成心的。
这次他不看夏耀了,盯着袁纵看。
这人虽然穿着和学员一样普通的作训服,却透出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强绝气场。面部线条极其硬朗,耸立的眉骨和粗粝的视线构建出北方爷们儿特有的凛然大气。每个学员看他的眼神都是敬畏而紧张的,甚至有人因为他的靠近而表露出极度的不安。
很明显,他是这里的总教官,也就是刚才夏耀口中的袁总。
也许是对于夏耀的特殊关注,让宣大禹若有若无地感觉到,袁纵的视线虽然是散的,可聚焦的点一直都在夏耀的身上。
在群体协作时,夏耀被前面一个学员拖后腿,动作慢了一拍。
一个威猛壮硕的外籍教官狠狠在夏耀屁股上踹了一脚,踹得袁纵心里咯噔一下。忘了晃动身体遮蔽宣大禹的视线,就这么让宣大禹看见了。
宣大禹心里的火蹭的一下冒了上来,以燎原之势烧至头颅。
他一脚蹬踹掉拖把头儿,拎着一根棍子冲进人群里。
“操你大爷!有你们特么的这么乱打人的么?也不看看是谁的毛病……”
宣大禹还没冲到外籍教官面前,就被学员们七手八脚地制住了。宣大禹见以一对多没有胜算,又背朝着人群冲进器材室,在里面抡踹砸摔,噼里啪啦的声响震懵了外面的工作人员,好半天才回过神冲进去阻止。
38混不吝的宣大少。 (1936字)
夏耀挤在这些人前面,怕他们制不住宣大禹,矛盾进一步激化,到时候采取强硬手段,吃亏的一定的宣大禹。他几大步飞跨到宣大禹面前,从后面扑抱在他身上,手腕扼住他的喉咙,死死钳住,并使劲抢过了他手里的棍子。
怒声在宣大禹耳边吼道:“你他妈疯了么?”
他这一声吼,一方面是怒斥宣大禹,另一方面也是警告后面这些人。这是我哥们儿,他干出什么事,责任由我承担,你们谁也别动他。
“谁疯了?”宣大禹赤红着眸子朝夏耀问:“你就让他那么踹你一脚?他凭什么踹你?你这屁股也是他丫能踹的么?”
夏耀回斥,“这是训练!”
“训练就能瞎踹么?你当我是瞎子啊?明明是那个废物拖后腿,凭什么往你身上踹?”宣大禹指着打人的教官,劈头盖脸一通骂,“你特么以为你是军区总司令啊?想打谁打谁!来你这训练是给你丫面子,你还真把自个儿当盘菜了!”
那个外籍教官中文没那么溜,被宣大禹这么数落,心里自然不服。紧握双拳要往里走,被袁纵一个手势打了回去。
“你特么够了!”夏耀直接在宣大禹胸口给了一闷拳。
宣大禹喘着粗气,目光锐度不减,开始从打人的教官转向袁纵身上。
“我告诉你们,砸器材算特么轻的!把我惹毛了,你们这个保镖公司都得关门!打人?到时候抡圆了抽自个儿大耳刮子吧!”
袁纵不发一言,冷硬的目光如利刃般锋利,切割捅刺着夏耀的神经。
夏耀紧了紧手臂,死死抱着宣大禹,一边逼迫着他住口,一边护着他往外拖。在与袁纵擦肩而过的时候,夏耀的视线一刻不停地盯视着他,直到将宣大禹完好无损地从众人中间拖出去,眼中聚敛的光才在那一刻黯淡下去。
袁纵在他的视线里看到了不可撼动的绝然,一个仗义又护犊子的真爷们儿。若是这一刻伤了宣大禹,必定也会伤到夏耀。
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可能会给夏耀造成的负面情绪,纵使颜面尽失他也忍了。
没一会儿,身后响起众人的议论和咒骂声。
“就这么让他走了?东西呢?白砸了?”
“他凭什么那么狂?高干子弟了不起啊!”
“……”
袁纵转过身,面朝众人,淡淡说道:“继续训练。”
原本还有人想闹,但一看到袁纵的脸色,全都乖乖闭嘴,静默地朝训练场地走去。
夏耀刚一到车上就和宣大禹嚷嚷起来了。
“瞧你干的这叫什么事?!就为了那么一脚,至于么!谁没挨过打啊?”
宣大禹混不吝的口气,“他爱打谁打谁,打死了我都不管,但他打你就是不行!”
夏耀说不上来是气愤还是感动,反正滋味莫名,抽出一颗烟,心情复杂地抽着。
宣大禹又说:“你还记得不?咱们小的时候,别人欺负你,我就替你出头。长大了还一样,谁也甭想动你一根汗毛,甭管以什么理由!”
“我身手比你还好,我用得着你护着我?”
“可是你比我白!”
夏耀气不忿,“这和长得白不白有毛关系啊?”
“长得太白,就容易诱发别人的虐待欲。”宣大禹说。
夏耀狠狠捻灭烟头,头仰靠在座椅上,不说话了。
宣大禹一个人在旁边念秧儿,“尤其那个大叔,我看他盯着你的眼神,就特么没安好心眼,操!”
“哪个大叔啊?”夏耀眼睛撬开一条缝。
宣大禹说:“就你们那个总教官,叫袁什么的。”
大叔……夏耀眼睛赫然睁开,“他有那么老么?”
宣大禹眉毛一竖,“说他老你还不乐意听了?”
“不是不乐意听,我是就事论事,人家才三十,比咱们大不了几岁。他白手起家,公司刚发展起来,几年打拼也够不容易的,你几棍子糟践了人家多少心血?”
宣大禹冷哼一声,“我特么还觉得不够本呢,给丫一把火烧了合适!”
夏耀知道说了也是白说,宣大禹从小就这样,浑得没边儿。只要他看不惯的东西,全都消灭殆尽、践踏如泥才罢休。
消停了一会儿,宣大禹又说:“刚才老外那一脚真JB狠,你把裤子往下拉拉,我看看踢青了没有?”
夏耀拧眉,“大白天的当街脱裤子?你丫脑子有泡啊?”
“怕什么?这就咱们两个人。”
“两个人也不行啊!”夏耀言辞果断。
宣大禹露出不正经的笑,“你小时候不是天天光屁股来我们家串门么?你那小鸡儿都让我捏多少次了,还跟我害臊?”
“那是小时候,那会儿毛还没长齐呢,现在还能一样么?”
宣大禹说:“没事,我不看毛,就看看被踢的地方。”
“……”
“你把裤子往下拉一个小边,就一个小边!”
夏耀终于绷不住,底气十足的一声“滚!!!”,一踩油门上路了。
39一起修器材。 (1323字)
这场闹剧过后,袁纵把那些副总教官、分队教官们召集到一起,针对本次事件展开了一次讨论会。会议的中心议题就是:怎么避免此类事件的再次发生。
“咱们开班四五年了,从没碰到过这号浑人啊!”
“我认为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退还学费,这种学员咱们真带不了啊!”
“袁总,你觉得呢?”
袁纵心里暗道:小崽子好不容易钻进我的窝了,老子舍得把他撵走?他就是一把火把这烧了,老子也得把他圈在这废墟里。
沉默了半晌,喉结滚动,直接撂下一句话。
“这个学员若是再犯错误,交给我来打!”
施天彪浓眉一皱,随口冒出一句,“那他不是更惨了么?到时候会不会矛盾更大?”
旁边一个教官小声回他:“你傻不傻?他是谁啊?袁总的小舅子,袁总能下得了狠手么?你还没明白袁总的意思么?他的意思就是说:这人以后就不能打。”
“不可能。”施天彪目光坚定耿直,“袁总向来铁面无私,一视同仁,他绝不会给任何人开天窗。”
“袁总扣你三千块钱真是扣少了。”
“……”
一连四天,夏耀因为忙于工作,一直没腾出工夫去找袁纵。袁纵也没主动联系过他,也没有人和他提过索赔的事情,这让夏耀挺闹心的。
到了周五这天,夏耀提前下班了,本想直接给袁纵打个电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亲自去一趟,免得不了解情况在赔偿金额上产生分歧。
夏耀到的时候,学员都下课了,偌大的训练室只有袁纵一个人。器械室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在维修,夏耀大步走了进去。
袁纵正半蹲在地上修着一台综合训练器,入秋季节还穿着一个背心,下摆卷至胸口,露出修整的八块腹肌。有着热带雨林般原始野性的古铜色皮肤上洇着汗珠,顺着清晰的胸沟流淌出一条雄浑性感的弧线。
夏耀单刀直入,“东西摔坏了多少?我赔。”
袁纵像是没听见一样,粗粝的手指拔下夹在嘴角的螺丝钉,一颗一颗拧进去。完全不用任何器械,徒手就能将螺丝钉拧紧,不留一丝余缝儿。
夏耀发现袁纵的脸又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冷酷阴寒,目光专注时有些渗人。尽管不是直对着夏耀,夏耀仍旧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柱向上往脑髓里面钻。
他又尝试着开口,“嘿,问你话呢,到底多少钱?”
袁纵把最后一颗钉子钉进去,大手攥握住一个支架,随口说道:“过来搭把手儿。”
夏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袁纵这才把目光朝他投过去,语气开始回温:“让你搭把手儿没听见么?一点儿眼力荐儿都没有。”
夏耀这才大步走过去,抬起器械的另一边,两个人一起架着往墙边走。摆放好了之后,袁纵又让夏耀跟着修理另一台器械,他在这边叮叮当当,拆卸组装,夏耀就在那边打下手,帮忙扶着或者递东西。
忙活了两个多钟头,剩下的这几台器械终于修好了,房间也归置好了。夏耀出了一身的汗,衣服前襟都湿了。
袁纵粗粝的大拇指抚过夏耀的眼角,帮他把缀在上面的汗珠擦了。
“活儿没干多少,汗倒没少出。”
夏耀一把甩开袁纵的手,说:“一股子铁锈味儿。”
袁纵不说话,点起一颗烟叼在嘴角,定定地看着夏耀。
40小贱肝儿。 (1760字)
“几天没睡好了吧?”
夏耀矢口否认,“我至于么我?不就砸坏点儿东西么?又不是赔不起。”
嘴上说着横话,其实夏耀心里真挺不落忍的。这的教官尽职尽责,学员也都团结一致,本来挺积极向上的氛围,结果闹了这么一出。砸坏东西事小,对教官的不尊重事大,他本想借着明天训练的机会道个歉,结果实在沉不住气就提前来了。
“谁昨个晚上一点多还不睡觉,在被窝里折跟头?”
夏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你丫既然都来了,怎么不吱一声啊?”
袁纵冷着脸说;“你朋友把我公司的器材都砸了,我凭什么跟你说话?”
“那我朋友把器材都砸了,你还来看我干什么?”
袁纵喉结滚动一下,冷冽的嘴角甩出两个字。
“想你。”
夏耀为了掩饰不自在,故意歪着脖子斜了袁纵一眼,说:“别磨磨叽叽的,到底花了多少钱?给个数。”
袁纵的鼻孔里漫出轻烟白雾,淡淡说道:“没花钱,都是我自个修的。”
“那我给你材料费。”夏耀说。
“钱不要了,就当给你免了学费,以后我带你吧!”
“我不用你带!”
袁纵欺身朝夏耀靠拢过去,夏耀一只拳头抵住袁纵的胸口。结果全然搏不动他那从胸口迸发出来的强大内力,鞋底在地上摩擦出狰狞的痕迹,后背猛的撞上墙。
袁纵沉沉地说:“怎么就不能让我带?我还能吃了你?”
“没原因,就是不乐意。”
袁纵粗粝的视线刮蹭着夏耀的脸,嘲弄的口气说:“那天喝醉酒,是谁小贱肝儿一样的咬着我的耳朵不撒嘴?这会儿说不乐意了!”
夏耀被“小贱肝”仨字激得耳根儿冒火,一记重拳扫向袁纵的眉骨,袁纵侧头闪过。夏耀先是虚晃,然后左一直拳连左摆拳都被袁纵躲过。再一记漂亮的转身后蹬,击中袁纵的腹部。袁纵岿然不动,大手反绑住夏耀回撤的腿根儿,将其身体旋转360°,捧着屁股就搂抱到了怀里。
本以为便宜就这么占了,结果夏耀趁着袁纵恍神之际,突然凌厉一拳扫向袁纵的胳肢窝下方,也就是后肩的位置。
这是袁纵的软肋,夏耀研究了数日摸索到的部位。
巨大的麻痛感让袁纵不得已松了手,手指上还残留着臀部的松软触感,就听到两个大皮靴稳稳砸地的脆响。
夏耀就占了一招的便宜,却乐开了花。
袁纵头一次见到夏耀对他笑成这样,又心痒又无奈。
“瞧你……还挺精。”
夏耀冷哼一声,那是……我夏爷是谁啊?来这就为了学你本事,抓你软肋。哪天你再敢追着我,卸了你裤裆那的四两肉!
袁纵专注地观察着夏耀的表情变化,那挑起的眼角、流动的眸光像一根丝线牵扯着袁纵的神经。
夏耀感觉到了袁纵不怀好意的注视,立刻一个冷厉的眼神杀了回去。
“这么看我干什么?”
袁纵眸色暗沉了下来,语气中透着浓浓的压迫感。
“那天砸场子的那小子是谁?”
夏耀说:“我朋友。”
“就是那个你几天不见面就会想的朋友?”
夏耀把他说过的这句话都给忘了,不料袁纵记得这么清楚。每天把夏耀说过的那几句话掰开了揉碎了在心里重复念叨,一个字一个字深究。
“我之前说的不是他,是彭泽,彭泽这么多年一直没和我分开过。这个人是宣大禹,也是我发小,不过我高中的时候他就走了,好几年没联系,前几天刚回来。”
“刚回来就这么热乎?打你一下就这么玩命?”
“你有完没完?!”夏耀急了。
袁纵那张脸阴黑透顶,其实他是想说,你挨踢,只能我一个人心疼,别人心疼也特么给我忍着!
足足瞪了夏耀两分多钟,袁纵才沉声开口。
“屁股踢疼了么?”
夏耀扯了下嘴角,“早没事了。”
袁纵不像宣大禹,想关心一下还得征求夏耀的意见。直接大手将夏耀的腰揽过来,裤子连同内裤往下一拽,皮带都崩断了。
夏耀臀部一凉,当即威瞪双目,提裤子骂人。
“你特么要干什么?”
袁纵从容调侃,“屁股蛋儿真白,面团似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夏耀提起宣大禹用过的那根棍,追着袁纵在房间内抽打,灯光被劈开无数道影子,在房间内灵动地奔走跳跃着……
41偏心眼。 (1453字)
一晃到了九月底,夏耀已经在袁纵的保镖公司特训了一个多月。已经从插班生转变成了积极分子,很快就和这里的学员打成一片。赶上周末,还会从家里拎点儿好吃的,拿过来分给这些哥们儿弟兄吃。
这些学员们平时最喜欢调侃袁纵和夏耀,大舅子和小舅子。因为他们发现自打夏耀来,袁纵就不太一样了。周一到周五,除了特殊课程和例行监督,其余时间极少露面。一旦到了周末,几乎是全天候陪同,寸步不离。而且细心的学员发现,袁纵周末的穿着打扮都和工作日不同。
在工作日,没人敢和袁纵提意见,那简直就是找死。到了周末就不同了,只要夏耀在场,袁纵就会面无表情地说一句“我考虑考虑”。所以,一旦有了意见和看法,学员们都很默契地攒到周末,拽上夏耀一起提。
甚至到了周末,这些教官们都活跃起来了,没事就调侃袁纵和夏耀。
“报告总教官,刚才夏耀在体能训练时偷懒二十分钟。”
“报告总教官,刚才夏耀私自外出接电话,没有按时完成规定任务。”
“报告总教官,按照一贯的惩罚标准,您应该踢他三脚,抽他两棍子,并没收他的手机。”
“……”
然后,几个教官眯着邪恶的眼睛盯着夏耀被袁纵叫到办公室,各种偷窥窃听。
几分钟后,夏耀从袁纵的办公室走出来,几个教官看似不经意地走走转转,监督学员训练。其实碰个面就会窃窃私语,“嘿,看见没?衣兜又鼓起来了。”
夏耀每次被袁纵叫到办公室“私训”,出来都会有个衣兜鼓起来,不是上衣兜,就是裤兜儿。里面装的都是零食,今个一把松子明个两袋蓝莓果干的,都是东北特产,亲戚从老家寄过来的。赶上哪天话说重了,还会塞一包烟,生怕某人不搭理他了。
夏耀和袁纵的关系也没之前那么紧俏了,休息时间也会聊两句,大多是训练上的事。夏耀发现袁纵这个人正经起来还是不错的,行事果断,为人正直,有事业心。偶尔不正经起来,夏耀能躲就躲,躲不了被他摸两下,无非就是骂几句,也不往心里去。
小鹩哥和大鹩哥的见面频率和他们的主人保持一致,夏耀每到周末就会把鸟笼子提到公司,然后换个大笼子,把两只鸟放在一起,挂在公司甬路的一棵大树上。
公司的训练场旁边有个荷塘,荷叶密布,又到了挖藕的季节。
这天是农历八月十四,很多单位中午就放假了,袁纵的公司还要照常训练一下午。很多学员坐不住了,趁着夏耀在,纷纷建议不训练,集体挖藕。
袁纵一脸严肃地说:“挖藕可以,训练完再挖,想挖多少挖多少。”
“训练完再挖就没意思了,只有大家伙一起挖才带劲那!”
“就是啊!训练完天都黑了,到时候急着回家,谁还顾得上挖藕啊?”
“现在挖了,晚上就可以带回家了。”
袁纵依旧沉着脸,语气决断。
“我说不行就不行,中秋和国庆有的是时间过来玩,现在就是训练时间。”
众学员纷纷扫兴归队,各个绷着一张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第一节课下课,夏耀站在二楼的窗口,定定地瞧着不远处的荷塘。其实他也想挖,他从小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还没干过这种农活儿。
袁纵缓步踱了过去,站在夏耀旁边,侧头看着他。
“你也想挖?”
夏耀双手插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没有,我只是看看那两只鸟。”
说完,扫了一眼袁纵,走了。
五分钟后,一个好消息传到队里。
“袁总说下午的训练取消,集体挖藕!”
……
42挖藕。 (1455字)
教官们拿来十几套连体服,专门下泥塘挖藕穿的。袁纵从里面选出来一套从没穿过的,各个部位都检查一遍,确定没有漏的地方,才伸手招呼夏耀过来。
“来,你穿这身。”
周围暗嘘声一片。
袁纵沉睿的目光扫过去,所有学员全都老老实实地装备自己,没有一个人往这边看。
“再套一条裤子。”袁纵和夏耀说,“水下温度低,冻腿。”
夏耀嫌麻烦,“人家姑娘家家的都单裤上阵,我一个爷们儿瞎矫情什么?”
说完戴上手套,扛着专门的铁锹兴冲冲地往外走。袁纵瞧他那一副猴急的模样,嘴角甩出一丝笑,小孩儿似的。
一脚踩进淤泥里,顿时陷进去半米深,大腿被泥浆包裹着,寒气从脚心窜至全身,身子顿时像筛糠似的抖动起来。夏耀这会儿后悔了,不如多套一条裤子了。不过身下的寒冷抵不过内心的火热,咬着牙探着脚学么荷叶枯梗密集的地方。
扛铁锹干农活这种事不像别的,身手再好没有经验也白搭。夏耀笨手笨脚、晃晃悠悠在荷塘里摸索着前行。找准一个位置,别别扭扭地拿起铁锹瞎杵,挖了一堆烂泥出来,也没看见藕的影子。
袁纵瞧他那副笨样儿,嘴角敛起一丝笑模样。
夏耀又挖了一层泥,还是没看见藕尖,东张西望学么了一阵,目光定在袁纵身上。
“你丫蒙人呢吧?这哪有藕?”
袁纵扬扬下巴,“你再挖一层。”
夏耀耐着性子又挖了挖,突然,几个黑黑的藕尖冒了出来。
“袁纵,你快来,给我看看这是藕不!”
旁边站了三四个人,都比袁纵离夏耀近,夏耀单单喊了袁纵。连他自个都没察觉到,他在最兴奋的一刹那竟然招呼的人是袁纵。
头一次尝到被夏耀需要的感觉,袁纵刚毅冷酷的侧脸线条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几大步就跨到夏耀身边。
“别动,我来挖。”袁纵说。
夏耀攥着铁锹不撒手。
袁纵哄小孩一样的口吻,“你头一次挖没经验,容易把藕弄断。我先给你挖一个示范一下,一会儿你再自个儿挖。”
夏耀只好松手,弓着腰眯着眼睛在旁边观看。
袁纵手法特别熟练,边挖边清理泥土,渐渐的藕就现了形。周边的土挖完了,再用小锹掏空藕节下的泥土。用手握住藕节,轻轻摇松动藕身,小心地拽出一节藕,再顺着它的生长方向继续挖……
袁纵一边挖一边用余光瞥着夏耀,那厮两只手按在膝盖上方,屁股撅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就像盯着仇人。
大白藕,大肥藕,赶紧给爷现形!
袁纵感觉自个的心就像手里的藕节,被夏耀的小贱样儿戳得都是窟窿眼儿。
袁纵从泥里拽出完整的一节藕,一米多长,还有两三个分枝,五,六个藕尖向上翘起,看着挺有精神。
“出来了,出来了。”
夏耀惊呼一声,就像农村的孩子头一次进城那副没见识的模样。
在袁纵的悉心教导和示范下,夏耀终于找到窍门,一连挖了好几个。不知不觉天就黑了,学员们陆陆续续上岸了,夏耀提着一袋子藕往训练馆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未消去的红晕,一个劲地和旁边的学员显摆。
“袁总让大家先别走呢,喝碗姜汤再走,预防感冒。”
食堂的大厨正在熬姜汤,瞧见袁纵推门走了进来,直奔着灶台而来。
“诶,这可用不着,我自个儿熬就成了。”大厨说。
袁纵回了他一句,“你熬你的,我忙我的。”
说着借着灶台的火点了颗烟叼在嘴角,拿出袋子里的藕,去水池边冲洗干净,又舀出半升糯米,在灶台旁利索地忙乎起来。
43吃货。 (1545字)
明天就是八月十五,按照惯例,每年的中秋节都会给学员发月饼,今年也不例外。学员们每人领一盒月饼,领完都会往夏耀那瞄一眼,看看小舅子的待遇和他们是否一样。
有个胆大的还把夏耀的月饼礼盒抢了过来,看到也是稻香村的,这才肯罢休。
其实,月饼盒一样,里面的月饼还真就不一样。
夏耀归置完东西,去找他那袋藕,结果发现不见了。正纳闷着,袁纵提着一个大号的保温袋走了出来。里面是刚出锅的桂花糯米藕,香味从大老远就飘了过来。
“带回去给阿姨尝尝。”袁纵说。
“你怎么让厨子给我煮了?我爱吃凉拌的。”
大厨正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听到这话站住脚。
“这可不是我煮的,这是咱袁总亲自做的。我在这干了一年多了,头一次见袁总下厨,这份人情你可不能不收啊!”
夏耀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朝袁纵扫了一眼,就你这么个糙老爷们儿,做的东西能吃么?
晚饭的时候,那盘糯米藕被切好端上桌。
夏母尝了一口,当即瞪圆眼珠。
“嗯,这个糯米藕味儿太好了,比咱家以前那个保姆李阿姨做得还好吃。”
有这么夸张么?夏耀不相信,试探性的尝了一口。
一股浓郁的桂花香扑鼻而来,莲藕香甜清脆,糯米绵软油润,口感极好。这是一道南方菜,做法精细,和东北菜的大锅炖手法恰恰相反。夏耀原以为像袁纵这样的东北彪爷们儿,干不了这种精细活儿,做的东西顶多勉强可以吃,没想到竟然是大师级的水准!
以前夏耀不怎么爱吃这道菜,现在筷子夹起来都不带停的。
夏母忍不住问:“这糯米藕从哪买的?”
“就……路边一家店。”
“明天再买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