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尖上的朱砂痣(2)
渡舟是天上的神仙,从他文字中展现的知识储备量来看,林原合理怀疑他就是百科全书本书。
偏偏这样的神仙,谁也不搭理,谁也不赏脸,独独楚安南以私人名义弄了第一场作者聚会时,渡舟下凡了,见过的人都说,明明能靠脸吃饭,却要靠才华。
林原那时正巧与楚安南视频通话,渡舟自楚安南身后路过,他比楚安南高一个脑袋,西装革履、人模人样,颇有几分战神下凡的意思,与林原想象中的秃顶中年大叔大相径庭。
按理说,楚安南和邵云舟关系那么好,当初楚安南在众创混,邵云舟就应该以他的资源倾力相助,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邵云舟连个章推都没给,他看了楚安南的稿子后,就一句话:“男频不如女频。”
楚安南的稿子是林原写的,楚安南回头给林原翻译邵云舟那句话:“你这个文风、行文特征,在男频写你就是个垃圾,在女频勉强能混一混。”
于是楚安南带着他的营销团队转战青萝。
林原也因此单方面跟邵云舟结下梁子,相比“不看不是中国人”的渡舟,他更喜欢扬帆。
扬帆,江易扬。
为了见一眼偶像,拼了。林原拍拍双颊,打开word,先码更新,再撸番外,晚上写杂志稿。
这两个月高强度码字,没有文思枯竭倒在笔记本面前,都算他林原牛逼。
红缨杂志截稿当天,作家会开幕。
林原接连熬夜,晚上忘了关窗,第二天醒来就感冒,闹发烧。
他扶着墙哆哆嗦嗦从行军床上爬起来,杂志稿还剩最后一小节,只要结了这个尾,他就能去见江易扬。
江易扬认识林原,以前楚安南为了逼林原按时交稿,主动介绍他和偶像认识,每当林原赶稿赶到身心俱疲恨不得撂摊子不干的时候,楚安南就会抬出江易扬这尊大佛,百试百灵。
电脑黑屏,屏幕中倒映出林原苍白憔悴的脸,他怔愣半晌,苦笑着垂眸。
QQ来消息,是江易扬:原原,作家会你来不
林原小心翼翼地打开对话框,慎之又慎地打字:来,我可以来找你要新书的签名吗?
江易扬:行啊!#大笑
林原跟着那个表情图一起嘿嘿傻笑,放下手机,专心码字。
江易扬:原原,你帮我个忙
林原看了一眼,双手敲打键盘,没来得及回复。
江易扬很快发来下一句:今天是楚安南生日,你能帮我送他一束红玫瑰么?
键盘敲击声骤停,QQ提示音刺耳地响起。
江易扬:我还在飞机上,下午才能赶回去,你帮我买一束玫瑰,下午带到会场#亲亲,谢谢原原!
鼻涕滑溜下来,林原狠狠一吸,抱着纸巾使劲咳嗽,眼眶都给他咳红了。
江易扬难得给他发这么多条消息,见对方没回,锲而不舍地催促:原原,你最好了,帮帮忙呗!
林原趴下脑袋,慢吞吞地回了个好。
☆、偶遇
敲完最后一个句号,稿子发送到楚安南邮箱。
林原痴呆了似的,傻楞着盯住邮箱已发送的字样,蓦然间百感交集。
大约是发烧燎着了心口,又疼又热又发慌,他扶着桌沿站起,整个人充满了颓废气息,蹒跚至水壶前,慢吞吞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江易扬总是想着楚安南,楚安南有什么好?因为他有钱,长得好看,因为他是白天鹅,所以所有人都围着光芒万丈的楚安南?
他们怎么会想到白天鹅身后还缩着一只丑小鸭呢。
林原吸口气,劝慰自己,没关系,江易扬和楚安南打小就认识,江易扬对楚安南那么好,应该的。
但是……
林原帮楚安南写了这么多年原耽,遑论他自己不太直,基眼看人还是基,这江易扬对楚安南,未免上心过头了吧?
而且,还送红玫瑰!
脑中轰一声炸开,红玫瑰花语……我爱你,每一天。
“卧槽。”林原一屁股跌坐在地,脑子晕乎得更厉害了。不会吧,林原心想,那不可能,大概因为江易扬在法国呆过一段时间,濡染了巴黎的放纵热情?
送红玫瑰,不算什么惊世骇俗的吧。
林原不自觉地回想,他和江易扬认识后,江易扬为数不多的几次主动找他聊天,问的都是楚安南。
林原记得有一次,他熬夜赶稿子,凌晨两三点的时候,他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躺下准备睡觉,半梦半醒间,江易扬突然打来电话,林原强撑着爬起来,两只眼睛一睁一闭,江易扬开口就是楚安南:“原原,楚安南酒喝多了,在红石路酒吧,你能去接他一下么?我怕我赶不上。”
林原开口想说,你让别人去啊,我也很累了。但一想到对方是江易扬,强忍着困意答应下来。
他不会开车,压根没时间考驾照,凌晨三点,街道上一只苍蝇都没有,林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裹紧了棉袄,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出租车。
司机是个看上去就很危险的壮汉,打从车内后视镜中乜了他一眼,开着那辆涂成黄绿色的桑塔纳,绕三环的偏僻小道来来回回打转。
林原当时都快吓哭了,他一个白斩鸡,可不是砧板上待宰的肉吗?
司机大烟嗓,瞅着他紧张得直流汗,撇开嘴角嘿嘿一笑:“小东西,白净的很。”
林原努力将自己收缩成空气,在路上闲逛了整整个把小时,司机才将他送到红石路酒吧门前,眼神暧昧不明地斜觑:“原来你不是卖的。”
林原不敢再跟这壮汉司机多做纠缠,看向打表器,一百二十元,他心疼地掏出现金,司机抬起胳膊一把将钱夺走,林原默默咽下哑巴亏。
等他进了红石路酒吧,哪里还有楚安南的影。
老板是楚安南朋友,认识林原,笑嘻嘻地打招呼:“原原,来接安南啊?来晚啦,江易扬把他接走了,就刚刚,十分钟前。”
苏瑾和林原他爹车祸后,楚安南他爸爸将林原接进了楚家,打从那天开始,林原就成了楚安南名义和实质上的洗脚婢,他应该习惯了。没人会在乎他的想法。
林原茫然走出酒吧,寒风吹凉了温热的眼眶。
不在乎就不在乎吧,让他安安静静地仰望江易扬就行了。
林原至今记得,他第一次对江易扬心生好感的时候,其实现在提起来不过一件微末小事。
他在追杨帆的新文,论坛为了宣传新文给他造势,举办了一期作家访谈,读者的提问有可能被作者翻牌。
林原兴冲冲跟帖,压根没指望江易扬回他。没想到,江易扬不仅回了,还认真地回复了一长串。
那是非酋林原唯一一次偷渡欧洲。
林原始终记得,在回复末尾,江易扬说:原原吗?我早就发现你啦。
如果谁能从光芒万丈的楚安南身边,发现渺小得犹如一粒尘埃的林原,就足以让他感激涕淋。
“卑微,”林原自嘲一笑,“太卑微了。”
此刻,窗外阳光正好,既然是江易扬交代的事,脑残粉林原焉有不做之理?
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冲了一袋感冒冲剂,抓起钥匙和直板机,手忙脚乱奔出破旧衰老的居民楼。
风吹动阳台上的晾衣杆,五颜六色的衣物张扬起舞,一群白鸽翻飞,直向天迹。
骑自行车的青年路过巨大的梧桐树,他身后,旋飞的秋叶缓缓落地。
江易扬将花店地址发给他。
林原停在路边,因为发烧,一直昏昏沉沉,直板机偏生这时候跟他对着干,林原开机又关机、关机再开机,删内存删app,好半天才把微信打开。
幸好花店距离不远,林原看着地图和指引路线,呼出一口长气,骑上自行车。
作家会还差不到两小时就开幕了,得快一点,林原盯着马路对面的红绿灯,头晕目眩。总觉得这几天忙忙碌碌,自己已经快到极限了。
林原偶尔会幻想,何时才有安稳的生活,但一想到楚安南称霸文坛的豪情壮志,顿时打消了念头。
他能在楚安南手下活到寿终正寝,都算他林原祖上积德。
片刻愣神的功夫,人行道红灯转绿,眼看又要转红,林原慌忙蹬上自行车脚踏。
似乎有人在喊他,林原捏着车把手,仓促回头。
一辆骚气粉红法拉利中,司机瞪圆了眼睛,光可鉴人的车窗倒映着林原清晰的身影,副驾驶坐的人,好像是……邵云舟??!!
林原和法拉利只剩下一拳之隔,瞬间,肾上腺素飙升,心跳急剧加快,强烈求生欲催动肢体做出下意识的反应,幸好法拉利转弯车速极慢,林原冲出撞车范围,巨大的惯性作用促使他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手背和侧脸擦破了皮。
法拉利疾驰而过,林原瘫坐在地,惊魂未定。
热心群众三三两两将他围拢,刀子嘴的呵斥:“年轻人咋不看着点车!”豆腐心的关切:“没事儿吧,去医院看看不?”
众人叽叽喳喳,嗡嗡不休,林原晕乎得更加厉害,他摇了摇脑袋,仿佛听见哗哗水声。
蓦然,万籁俱寂,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路,像潮水退向两岸。
高大的身影覆上肩头,遮住了一半秋阳,林原抬起苍白泛红的脸,邵云舟逆光而立。
男人嗓音充满磁性,他面无表情地问道:“撞上了吗?”
☆、投怀送抱
“你……”林原愣住了。
邵云舟微微皱了下眉头。
“你怎么开骚粉色的车?”林原傻了吧唧地问,和邵云舟的外表完全不符,违和感炸裂!
“……”邵云舟两道浓眉皱得更深。
林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面前这人可是神仙级别的邵云舟,并且认为他写的男频稿子就是垃圾的邵云舟。
林原对邵云舟此人敬谢不敏,对方一看便不好相与,指不定还要赔偿法拉利刮车钱。
然而他身无分文,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林原打了个哆嗦,慌忙垂下脑袋,谨小慎微地回答:“我没事,谢谢。”
“站起来。”邵云舟漠然道。
林原喘了口气:“我真没事。”
“站起来。”邵云舟重复,语气中有几分不耐烦。
林原犹疑再三,双掌撑住粗粝的地砖,一条腿被压在自行车下,他艰难地抽出来,自行车横杠压进皮肉,疼得他倒抽凉气,林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
“能站,我真没事。”林原冲邵云舟勉强一笑,笑意不太明显,不过眼底拒客的意思倒是溢于言表,他压根不愿和邵云舟多做纠缠,这种人,惹不起就对了。
邵云舟不是傻子,看林原拼命后退那样儿就明白了,转头向司机递了个眼神,司机将名片塞给林原:“有事儿联系这个电话。”
林原被迫收下名片,低头一瞅,邵云舟助理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