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园(46)

　　“真不可爱。”
　　星野早慧，有时候比他定力还好。高太太非常喜欢他，所以也是由她给星野开的蒙，小家伙就是奶奶和爸爸的综合体。
　　星野道：“你看前面啦！”
　　纪秋沮丧地回头，心却是暖的。这很像是几年前孤身去军营的那次，不过那时候他绝望而痛苦，只是抱着卢比踏上了未知的旅程。而现在，他拥有了星野，迎接的也将会是把他放在心尖的爱人。
　　纪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路上都很兴奋。即便堵在路上，过半个小时才动一动，他都没有失去耐心。
　　脖子上带了高夜送他的勋章，后车座是他做的模型，两个人都穿得厚厚的，只要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可以和阿夜一起过年了。
　　今年他做出了一点成绩，可以放肆一点，和阿夜商量下一个月回来一次，不然他真的熬不下去了。
　　不知道阿夜现在在做什么呢？
　　见到他会不会很意外，很惊喜？
　　星野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对纪秋道：“前面好像不能走了……”
　　“嗯？”
　　纪秋观察了一会，解开安全带对星野道：“我过去看看，宝宝乖乖的。”
　　“哦。”
　　小星野关切地看着纪秋出去了，出去后才知道天有多冷。冷风呼呼地扑了他一身，鹅毛般的雪落在睫毛上瞬间就冻住了，他一下车打了个激灵，呼出的热气只够暖暖鼻头。路上被车碾过的地方湿泞泞的，没有被车碾过的地方，建筑、树木、车子都被雪覆盖了，转眼又加厚了一层。纪秋打着哆嗦裹紧大衣往前面去，一大堆车主都被拦在交通站外面。雪下得太大，前面的路断了，几个士兵把他们驱逐开来。大家群情激愤，都是赶着回家的，耽搁在路上算怎么回事。
　　纪秋抽出自己的证件给一个士兵看：“我是空军上校高夜的家属，可不可以通融一下，让我们过去？”
　　那士兵看了看他的证件，又还给他：“抱歉。”
　　纪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通往航空营的路只有这一条，如果过不去，他今年就见不到阿夜了。
　　“拜托您啊，我自己的安全我自己负责，您只要让我过去就行。”
　　那士兵还是纹丝不动：“不行。”
　　纪秋和那人缠了半天都没用，眼见着今晚就见不到阿夜了，纪秋扭过头快速地往回走，他不信，他不信就没有办法了。
　　纪秋风风火火地回来，小星野警惕地坐直身子：“怎么了？”
　　“前面的路堵了，我们改道。”
　　纪秋上车查了一下导航，最近的飞机场要在几十公里路之外，如果搭飞机过去，应该还是可以的。纪秋调转车头，冲出路障，直接从两旁的雪地里走了。
　　纪秋问：“星野你怕不怕？”
　　星野道：“不怕。”
　　“好，我们现在就去找爸爸！”
　　近三十岁有家有孩的纪秋还像当年一样，热血又勇敢，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孤注一掷地踏上了未知旅程。
　　然而荒郊野外的雪地里车子十分难走，方向更辨不清，导航一遍遍说着指令，而纪秋却在原地打转。他迷路了！
　　外面静得吓人，两边树影幢幢，雪地上反着白光，车子的雨刷一下下扫着，小星野抓紧了宝宝座椅，缩在那堆礼物里，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害怕。
　　而纪秋越来越焦躁，车子颠簸得厉害，而他越焦躁，车子就越颠簸，路也更难找。忽然车子狠狠一晃跌进了雪坑里，星野唔了一声。
　　纪秋急忙心疼地把他抱起来：“宝宝有没有摔疼哪里？”
　　星野摇了摇头，摸摸纪秋的头：“没有啦，不痛。”
　　“我给你呼呼。”
　　纪秋吹吹星野的小手，星野趴在他肩上：“呼呼，痛痛就飞走了。”
　　纪秋一下子非常心酸，莫大的沮丧淹没了他，他后悔带星野出来，而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漫天雪地连在哪都不知道，又怎么去找阿夜呢。
　　是不是过了三年，他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是不是去找阿夜，就是错误的行为？
　　他埋在星野的脖颈里，汲取着他身上的力量。当年他是怎么怀孕跑到下城的呢？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胆子？或许，这一切都是因为星野，因为他对高夜的爱。
　　而这一次，小星野不再在他的肚子里，变成了活生生的小人，拍拍妈妈的头：“你要努力哦，不要把我扔在这里。”
　　纪秋抱紧他：“嗯。”
　　他把小星野抱到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再次看了一下导航，踏上了颠簸的路途。
　　不知道在这片雪地里转了多久，终于让他冲出小路驶上了去往机场的路。小星野已经困得不行，他也疲惫不堪，然而开了半天的车，在到达机场的时候，等待他的依旧是延迟的航班。
　　因为风雪天气，能开走和进来的航班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滞留在了机场。
　　纪秋和星野面面相觑，一起想到的是怎么办？还要不要去找阿夜（爸爸）？
　　星野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呢？”
　　纪秋忽然想到：“对，火车！”
　　即便需要转车，路途遥远，但还是会到的对不对！即便错过新年，他还能见到阿夜，不用等到下半年。
　　纪秋又抱起星野塞回车上，小星野不争气地肚子咕咕了两声。
　　“饿了？”
　　星野僵着脸：“嗯。”
　　“饿了不要不说，也不要忍着，说出来没什么可丢人的嘛。”
　　小星野苦着脸道：“妈，我想吃奶奶做的炸鸡腿。”
　　这下纪秋为了难，他到哪里给他找炸鸡腿呢？
　　“吃个面包好不好？面包里有葡萄干啊、榛果啊，都是你喜欢的！”
　　“哦。”
　　小星野咬着干扁的面包，快要哭出来了。
　　两人又开着车去往近处的车站，中间加了一次油，等好不容易折腾到车站，小小的站里没有几个人，纪秋抱着星野买了车票，拿好行李就坐在车站等。
　　凌晨，天都微微亮了，外面的雪还在下。车站空旷又冷清，风雪漫天，里面也冷得很。
　　小星野缩成一团坐在那里，纪秋守着他珍贵的飞机模型，这可是给阿夜的礼物，一丁点都不能损坏。
　　不经意回头，看到星野都要缩成一只虾米了。纪秋道：“来，到我怀里来。”
　　星野爬到母亲怀里，纪秋抱着他，又拿了件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折腾了一夜，买了票，心暂时安定下来。剩下的就是等着坐车，到高夜那里。纪秋抱着星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他太困倦了，星野也钻到纪秋怀抱里睡着了。
　　两人相依为命，待在这个不知名的小站，即将踏上另一趟旅程。
　　来来往往的旅人路过，都有他们要到达的目的地。一个男人走出站来，目光投向蜷缩在一起的两人，转瞬变得温柔，他蹲在两人身边。
　　星野率先醒了过来，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瞪着自己的父亲。
　　男人微微笑：“嘘！”
　　星野抽了抽鼻子，不知道哪来的委屈，张着手就要他抱。
　　“有照顾好妈妈吗？”
　　“有啊，但是他好不听话！”
　　他控诉着纪秋，一夜的折磨痛苦好像再也忍不了了。从家里出来绷着的那口气一松，在父亲面前就变成了小孩子，想要爸爸抱，想要爸爸亲。
　　高夜抱起他，吻吻他的小脸：“你已经很棒了。”
　　呼，好累。终于把妈妈送到爸爸身边了。他小大人似的长舒一口气，一颗心都要操碎了。
　　星野趴在高夜怀里，一点都不想动了。高夜抱着孩子，目光却穿过他投向睡着的爱人。他的爱人，衣服上还有冻结的冰凌，眉头皱着，脸偎在冷感的衣料里。
　　有多久没见了呢？他的目光逡巡着，描绘着爱人一点一滴的变化。他的宝贝脸部轮廓圆润了许多，眼见着变得成熟了，然而在他的事情上，还是那个孤勇的少年。
　　他打电话回家，知道他跑了出来，还在半途的男人就改道找他。幸好他的车上还有定位系统，不然在这冰天雪地里，他到哪里找他最宝贵的东西呢。
　　纪秋睡得不安稳，即使睡着，还在惦记着要赶车。然而他太累了，即使惦记着，也还是醒不过来。
　　高夜抚了抚他的眉头，纪秋总是说他皱着眉头不好看，要给他抚平。现在，他也做着这样的事了，因为自己对他，也是丝毫都不想他不开心。
　　纪秋正梦到自己错过了车，抱着星野到处找，抓着高夜的手就惊醒过来。
　　“阿夜！”
　　他惊骇地看着高夜，懵懵然，思绪还在那可怕的梦里。
　　高夜握着他的手：“我在这里。”
　　纪秋的目光一点一点在高夜身上聚集，过了一会，他终于顿悟过来，扑到高夜怀里。
　　“阿夜，你怎么在这！！”
　　他惊喜坏了，扑过去的力道撞得星野哎哟一声，然而他的母亲紧紧抱着他的父亲，一丝儿的空都不给他留。满心满眼都是意外，都是惊喜！
　　“来找你们啊，真的被你吓到。”
　　高夜慢慢挪出一只手，一起抱着两人。星野哼了一声，抱着高夜另一边也不放手。
　　“呜呜，老公！你怎么能不回来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跑出来找你，又迷路了，还等不到航班……我找了你好久……”
　　高夜堵住了爱人的嘴，安抚着他一路的急躁、委屈和不安。两人在儿子面前热烈地吻着。
　　“以后我不会走了……”
　　“什么意思？”
　　“你们的项目没听说会有人来试飞吗？”
　　“什么试飞……”
　　纪秋抱着高夜的脖子一下下亲着，缠着他要吻，高夜一一回应着他，星野紧紧扒着父亲，生气地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