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26)
“没、没事,少爷。”老槐摇了摇头,努力安慰他,“他们没对我做什么。”
“他们只是还没来得及对你做什么。”许宁语气冷冷的,站起身,望向青帮两个人逃跑的方向。
“张先生。”他突然开口,“您说您从天津时就跟着我,是段正歧派来保护我的吗?”
“老大命令我跟着你。”张三这时还有些目瞪口呆,他见过斗智斗勇,却没见过这样发动群众力量把土匪吓跑的。
他此时倒真有些佩服起许宁,不愧是能教导出老大那样人物的家伙。
可段正歧哪是许宁教出来的?张三却不明白这点,感慨着道:“可我看这情形,没有我,你也没什么问题。”
“张先生是帮了大忙。”许宁道,“如果不是您带着枪,给他们一个出其不意,我也不能抓到机会想出这个主意。不过这终究是情急之策,他们回去想通情况之后,肯定还不会放过我们。”
“为什么?你真有本事,这么招惹急了人家?”
“不是我招惹他,而是现在的情况,不是他死就是我活。”许宁冷声道。
张三看愣了,他发誓,在这一刻,他在许宁身上看到了熟悉的影子,每次将军整治对手时,也总是这幅腔调说话。
“你准备怎么做?”
“杜九想要暗地解决我,我就偏不让他如意。”许宁道,转身看向李默,“李工,今天有多少人知道,你到我里来了?”
“多少人?”李默奇怪道,“我没告诉谁啊,我只是从酒店离开,就来这了。”
“这就够了。”
许宁说:“张先生,您在正歧手下做事多年,我斗胆,请您帮一个忙。”
“客气话和敬称就不用了,我怕折寿。你直说吧。”张三倒想看看,这个许宁还能使出哪些招数。
然后他就真正见识到了,什么叫雷霆手段。
中午时分,金陵城区的两声枪响,惊动了不少人。
杜九刚刚忙完了船厂的事,回到下榻的地点,还没捋顺心气,就又迎来了不速之客。
“丘长官。”看见来人,杜九起身相迎,“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者是金陵城的城务长官,也是孙传芳的一位副手,杜九也不得不卖他几分面子。
“杜九少。”丘谋壬苦笑道,“你真是……也不管一管自己的属下。真是害苦了我啊。”
杜九眉心一跳。
“是我管教不周,不知下属如何冒昧,打扰了您?”
“打扰?嘿,这打扰的可不是我。九少,不是我说,你来金陵为船厂的事烦心,大家都心知肚明,也能理解。”丘谋壬压低声音,“可你也不能为了速战速决,大白天地就找上门去,有什么事咱不能悄悄地解决了吗?”
杜九完全不知情,听到这里也是似懂非懂,可他不能暴露了自己对于情报的疏漏,只能假装歉意,实际套话道:“这是我思虑不全,给您带来困扰了。如果有我能赔偿的地方……”
丘谋壬摇摇手:“我要你个赔偿做什么?”他说,“只是你的属下公然在城内开了枪,想去抓那带头罢工的工人头头,还连累了城内的一名中学老师。这件事,现在金陵圈子内都传遍了。本来也没什么,但是杜九,你这事做的,大家都不放心啊。”
不放心的,自然不是杜九光天化日去抢人这件事。而是杜九做事没有顾好首尾,暴露于众,给大人物们带来了麻烦。
这才是城务长官,丘谋壬真正的苦恼。
杜九是个明白人,听到此时,他已经猜透了大概。
“是我不对。”
他爽快道:“既然给您添了麻烦,肯定要表达歉意。”他向身边的人示意,属下会意,立刻回屋拿了一个信封来。
丘谋壬假意拒绝,捏了捏信封,笑道:“杜九少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老丘吗?”
“这是给您的善后费。我属下给丘长官惹了这么多麻烦,您不收,才是看不起我。”
“哈哈,你这个杜九,真是,这么客套做什么。”
等送走了人,杜九收起那副虚伪的笑脸,他转身看向身旁的下属。那人刷的一下跪在地上。
“九爷!属下也是刚得知消息!那许宁身边不知有什么角色,竟然率先向我们开了枪,还把周围人给引了过来。后来就有消息传出去,说是我们要抓李默,才带人杀上门,属下也是……刚刚从丘大人口中知道的。”
“什么丘大人?不过一丘之貉罢了。”
杜九阴冷道:“你说你也是刚刚得到消息?丘谋壬说这消息都在从城内传遍了,你们不知道?”
“属下的确不知,这……”跪在地上的青帮弟子冷汗直流,簌簌发抖。
“你们不知道。说明有人故意瞒着我们,在散布这消息。”杜九却不耐烦再看他。
现在好了,青帮想杀罢工领袖的消息传遍金陵。以后他们再想对许宁或李默做些什么,都得顶着全城人的视线!
杜九想着想着,怒气却渐渐消散,竟然笑了起来。
跪在地上的年轻弟子听着笑声,浑身发抖,却不敢再抬头看杜九一眼。
“许宁啊许宁,你百密一疏。”杜九骤然停止笑声,轻轻道,“可这样一来,我就知道,原来你和段正歧,真的还有联系。”
……
“许先生。”
李默进了屋。
“大夫已经给槐叔看过了,只是脚扭伤,没有大碍。”
他看见许宁坐在桌前,对着台灯读着什么,不由凑上前问道:“今天这事,到底该怎么办?”
“没有怎么办。”许宁说,“既然已经和杜九撕破脸皮,以后不是我困在他手里生不如死,就是他被我赶出金陵不再越雷池一步。”
“那,那您今天让那张三传出去的那些消息?”
“只是暂时保证我们的安全。”许宁说,“要想从青帮手里全身而退,还需要下一步的计划。”
那你下一步的打算,又是什么?李默已经看着许宁在桌前写写画画好久了,他不识字,不知道许宁写的什么。
许宁究竟在想什么?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问了出来。
“我?”许宁苦笑,“我在想,孙文先生当年借军阀的力量建立共和,难道真不知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么?”
他是不知道,还是当时情形,实在已经没有选择。
就像如今的许宁。
李默却是半懂不懂,还要开口再问。
“哎哎,你们两个大老爷们,孤男寡男,大半夜还待在一块干什么?”
张三却在这时翻窗进来。他进屋好像从来不喜欢走正门,不是爬梁就是翻墙。
“你来的正好。”
然而这次,他腿还没有从窗沿上扒下来,就听见许宁问:“段正歧派你跟着我,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你找老大做什么?”
许宁想了想,决定先讲正事。
于是说:
“他还没有赔我修大门的钱。”
张三差点一个跟头,栽下二楼。
第26章 岸
四月,夜色从傍晚渐渐入侵了这座城市。
近江的河畔还能听见水鸟回巢的叫声,捕鱼的渔民将渔网和小船一起停靠在了河边。落日余晖,城内升起寥寥炊烟,而许宁的住宅却是一片寂静。
好半晌,才有人出声。
“我真不知道老大在哪。”
张三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自从被派来跟在你身边后,我就与老大他们断了联系,千真万确。”他说。
“一次也没有?”许宁问。
“别说一次了,一根毛都没有!”
“那你跟着我,就不需要向你们将军回禀消息?”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张三道,“要是想派人监视,老大肯定会派另一批人悄悄跟着。毕竟我的职责要求在你危险时挺身而出,这就会暴露身份。”他看了眼许宁,“老大很严格的,每个人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都要遵守他的规矩。”
许宁点了点头。
“北平的消息,你应该已经知道了。你不担心你们将军吗?”
张三失笑:“要是用我担心,那老大就不是老大了。”
段正歧果然能耐。许宁想,他能将手下治理得如此服帖,从不质疑他的决定和能力。看来自己下的决心,并没有错。于是,许宁问:“如果我想联系你们将军,该怎么做?”
“联系?”张三脑袋有些短路,“不是吧,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要问我们将军要修门的赔偿?”
“你是不是傻呀。”李默终于看不过眼,“一扇大门修了五角钱,许先生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他问你,是有事想找你们将军。”
“对哦,我的确是蠢。”张三挠挠脑袋,呵呵一笑,转身看向李默,“蠢到竟然让不相干的人在这听了这么多秘密。我是不是该杀人灭口?”他一步一步,阴笑着向李默走去。
“你,你要做什么?我警告你不要动我啊,先生,先生救我!”
许宁坐在原地,有些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
“先生,救我!”
“别跑,让我想想先砍你哪块肉!”
那边一傻一呆还在追逐打闹。许宁猛地一拍桌子,大声喊:“都给我闭嘴!”
他这一吼中气十足,将张李二人都吓了一跳。张三默默放下手里的锤子,李默拿下挡脸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