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反复看了好几次,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起身回了灵堂。
“娘子?”
灵堂内林不羡正看着林二姐的牌位出神,赵纲就在林不羡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默不作声。
云安上前去揽过林不羡的肩膀,柔声道:“娘子,哀大伤身……咱们不如去看看外甥女?”
“好。”
云安和林不羡转过身,云安对赵纲拱了拱手,说道:“二姐夫,不知令媛现在何处?方便的话……能否让我娘子探望一二?从前听二姐说:令媛的身体不好。来的路上娘子特意为她买了些上好的药材。二姐生前曾托我将令媛的生辰八字交给玄一道长,请她老人家为孩子批个八字,那次遗憾错过了……如今我以拜在玄一道长门下,道号通潚,和师父学了些观相之术,请允许我完成二姐的遗愿吧?”
云安口中的这个女孩,是林二姐和赵纲的第一个孩子,闺名招弟,乳名妞妞。
林不羡要看妞妞的事儿,赵纲早有准备,可以说云安和林不羡的所有行动都在赵纲的意料之中,唯一超出他预料的便是云安是玄一道长徒弟的这件事。
玄一道长的大名,燕国很少有人不知……那可是玄字辈,天师级别的存在,赵纲万万没想到他这个乞丐妹夫会有这么大的造化成了玄一道长的徒弟。
赵纲并不怕她们去探望妞妞,却害怕云安真的从玄一道长那儿学到了本事,看出旁的东西来。
赵纲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继而展现出惭愧的表情,说道:“妹妹,妹夫有心了……你们愿意探望小女,是她的福分。只是……这孩子先天不足,从小便体弱多病,我和你二姐一直把她养在深闺。前阵子孩子的娘去了……这孩子心思重,也跟着病了,正养病呢,怕冲撞了二位。”
林不羡答道:“尚未及笄的孩子而已,何谈冲撞不冲撞的?德儿还小,二姐如今去了……留下一个体弱的女儿,我这个做姨娘的既然都来了,理应探望。山高路远……下次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
赵纲答道:“既如此,那就请四妹妹和妹夫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请。”
……
云安和林不羡跟着赵纲走出了小灵堂,走出几步远云安回头看了一眼:灵堂的门开着,还能隐隐看到摆放在桌上那方蓝底儿的牌位。
云安不动神色,心中的怒火已熊熊燃烧。
……
赵纲带着云安和林不羡来到了一处小院,的确是“深闺”这间小院儿在赵宅的最深处。
小院里弥漫着汤药的味道,一位丫鬟打扮的人正蹲在院子中间的泥炉旁边扇扇子,炉子上坐着一个瓦罐,汤药味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院内忙活的丫鬟就有四名,估么着房里还有,如此看来这女孩该是非常受宠的。
丫鬟们请了安又各忙各的去了,云安停在炉子旁边,问赵纲:“二姐夫,师父教了我一些医理,我可以闻闻这药吗?”
“妹夫涉猎竟如此之广,请吧。不过是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而已,孩子年纪小……受不得重药。”
云安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用袖子垫着掀开了盖子,翻了过来……
“这药孩子吃了多久了?”
“有三年了,从小就吃,从小身体就弱。”
“这样。”云安将瓦罐的盖子盖了回去,跟着赵纲一同进了赵妞妞的卧房,房间里还有两名丫鬟伺候着,见了来人双双见礼。
“你们先下去吧。”赵纲说道。
“是。”
云安和林不羡来到床边,床上躺着一位瘦瘦小小的小姑娘,看到林不羡乖巧地唤了一声“四姨母”。
林不羡的眼眶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坐到床边给小姑娘理了理头发,摸着被子说道:“大热的天儿,你怎么还盖着大厚被子?”
“四姨母,妞妞冷。”林不羡手上的动作一僵,改为给孩子拉了拉被子。
云安来到床边,笑着对赵妞妞说道:“好孩子,我是四姨丈,是你四姨母的相公。”
“四姨丈。”
认识过了,云安对赵纲说:“二姐夫,咱们出去吧。让她们娘俩说说体己话。”
“也好。”
……
林不羡在赵妞妞的房间里待了两刻钟,赵妞妞吃了药睡了她才出来,云安和赵纲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等林不羡出来,云安就带着林不羡离开了,以尚未出“七七”不宜兴宴为由,谢绝了赵纲留她们吃饭的邀请。
回客栈的路上,云安全程阴着一张脸,握着林不羡的手,眉宇间却酝酿着雷霆之怒,林不羡本来也带着质疑,但当她看到已经六岁的赵招弟那自然的表现,和自己独处时也没说赵纲任何不是,便打消了一些疑虑。
见到云安如此,林不羡的心再次悬了起来,她压下追问的念头和云安一同沉默着回了客栈。
直到二人进了房间,林不羡顺势将门窗落锁,云安脱下外衫随手一丢,坐到圆桌便猛灌了三杯水。
林不羡坐到云安身边,低声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赵纲有问题,我目前即便没有二姐是被他们害死的证据,但至少也可以断定二姐在这个家里过的并不幸福,就算二姐不是赵纲害死的……但二姐的死他也脱不开干系。小产那么重的伤二姐都挺过来了,熬了好几个月才故去,说明二姐并没有丧失生命力,这期间赵纲但凡多用点心,多找些大夫来,多给二姐用药,二姐也不至于落下这个结局。我今日看了,就从赵家仆人的规模上看,比淟州的大姐夫家还要好了,也不知道赵纲发了什么横财,还是人家闷声发大财,祖上有积蓄,总之人家是不差银子的,之前回家过年的时候,赵纲倒是挺低调的,一点儿都没露富。”
“你先平静平静,先说说你找到什么证据了?”
“二姐的灵堂,一进门香烛味非常浓郁,香炉里的香根快要插满了,供台上积了厚厚一层香灰,对吧?”
“是。”
“赵家那么多仆人,一个小姐的院子里就六个丫鬟伺候,会连个打扫灵堂的人都没有吗?赵纲可以解释说……是他不允许任何人进,不允许别人打扫,可是二姐去了这么久了,香灰都积了那么厚一层了,为什么供桌上除了那一块外,别的地方都是干干净净的?为什么牌位上一尘不染?为什么蒲团上连点痕迹都没有,那么新?”
……
“那么厚的香灰,赵纲肯定是日日都去祭拜了?那为什么赵德那么小的孩子进了灵堂却毫无反应,只是被呛的咳嗽,一声‘娘’也没叫,一滴眼泪也没掉?”
……
“还有……赵纲离开灵堂的时候,连门都忘了关了,如果他真如那些香灰所表现出的那么思念二姐,怎么连门都忘了关?”
林不羡倒吸了一口凉气,闭上了眼睛,泪珠从眼角溢出,滑落……
云安的眼眶也有些红,沉默半晌继续说道:“还记得咱们在去北海的路上,我给你和师父做小灶用的锅子吗?”
“记得,是白大夫用来煎药的瓦罐。”
“对,那个罐子是新买没多久的,我记得只煎了几次药,好在是用来给你煎补药的,所以拿来做饭也可以。可是那个瓦罐的盖子的里面都已经被草药熏得上了色,可给妞妞煎药的瓦罐一翻过来还能看到盖子的本色呢,赵纲不是说妞妞已经吃了三年的药了?怎么就这么巧,我们来看妞妞,她的药坛子就打碎了?还有……你见过谁家把药炉子砌在院子正当中么,一般都是砌在回廊下,免得下雨天不能用。那个炉子就好像……有人生怕我们忽略了它一样,才砌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林不羡的一双秀拳攥紧,问云安:“那妞妞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当时房间里没有外人,我有意无意问了她一些事情,她都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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