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 (上)(50)
甄文君忽然想到最后一点没能想通的诡异,立即制止大家别上前去。
“大家切莫再往前走,前方正是陷阱!”她指着步阶手里的竹竿道,“那定是他挑勾陷阱布盖的工具,瞧此竹竿的长度可推断此陷阱甚大,能够同时吞下十多个人!灵璧和朱毛三等人正是跌进那陷阱之中昏迷不醒才失去下落!”
众人止步,步阶哈哈大笑,抱起一块大石往身前砸去。被大石砸中之处立即塌陷,出现一个巨型土坑。土坑并不高,大致一人高而已,摔下去顶多崴伤脚,倒不至于昏迷。
甄文君将火把挥向坑内,只见其中布满荆棘,荆棘不过指甲盖长,害不了人命,但掉下去必定会被其所伤。
步阶道:“我在荆棘之上涂了麻药,一旦被其刺伤便会瞬间全身麻痹,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我用竹竿将一旁的木板一勾,重新盖上之时仿若平地,若不是刻意去查极难发现。”
甄文君接着他的话道:“那日朱毛三先是落入陷阱,灵璧等人冲进迷雾便一块儿掉了进去,你趁人之危将她们全部虏走,我回来时你已经将他们带走了。”
步阶笑着承认:“不错,我利用马车将他们逐一吊起后丢于车后,与王家马车一样,带回了山窝里。”
“可你又是如何做到独自一人在浓雾密布的山道上同时驱赶四千马车的?
步阶丝毫不保留,句句都在显示自己的能力,听到她这样问正是问到最乐意解答之处,得意大笑之后说:“区区四千车有何难?在下御马之术放眼整个大聿无人能与我比肩!”
甄文君火把一舞,怒指向他脸庞:“你仗着博学多才蛊惑人心玩弄他人,却不知妻子已然病入膏肓!即便有再多才能却连自己妻子之命也救不得!步阶,说到底你之是个一叶障目的愚夫!”
甄文君前半句不遗余力地夸赞步阶,让他十分受用,后半段话锋一转竟抖出天大的秘密,让步阶陡然变色,立即望向妻子。只见火光之中妻子黄干黑瘦病骨支离,两月前他离家之时就听她咳嗽不断,当时他正因满心抱负不得伸展,苦思冥想设局并没有将妻子的异状放在心上。如今甄文君这一提再去看妻子,分明是重病之态!
步阶质问甄文君:“我妻子患病你是如何得知?”
“我学过些医术皮毛,你妻子之疾但凡懂些医理常识者一看便知。”
“细君!你当真得了重病?”
“郎君,我不碍事。若非听小娘子说,我真不知你竟闯下这弥天大祸!你,你真是……咳咳咳咳咳……”妇人一着急咳了起来。
“细君,我……我真是荒唐!”步阶哀叹了半晌不知该说什么才是,眼里不可一世的锋芒变成了一片愁苦。
甄文君去过他家,这一对清贫夫妇连一只鸟都舍不得宰杀,却心怀大志郁郁不得。如今妻子身患重疾何来的钱医治?步阶所愁正是此事。
就在步阶抱着妻儿不知如何是好时,甄文君丢给他一个满当当的布袋。
“这是两百两,拿去治你妻子的病吧。带我去找我的伙伴和王家粮食。”
第53章 神初九年
步阶将布袋打开, 看着里面满当当的银子, 他知道家中赤贫一无所有, 这是他妻子的救命钱。望向甄文君时脸色颇有些复杂, 没有说话,料定了甄文君还有下文。
甄文君却未如他料想般要挟他什么, 反倒把马车让了出来:“岁暮天寒,嫂嫂体弱,带她早些回去吧。”
步阶双手一颤, 眼中含泪, 拱手朗声道:“待步某安顿好妻小,自会来找娘子领罪!”
朱毛三的几个手下不干了,将马车围住:“就这么轻易饶过他了?私截粮车绑架将军无论哪一条都是杀头的重罪, 岂能放这贼子离开?!”
步阶扶着妻子,一脸正色道:“步某不是言而无信之人!我说了安顿好妻小之后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呸!你算什么东西!老子谁也不信,就信自己的拳头!你敢绑将军, 是不晓得我们安南军拳头的厉害。”
“对!不能放他走,回头他若是跑了,我们上哪儿抓人去!绝对不能放他走!”
这些兵痞向来喜欢四处作乱惹是生非, 不闹出点事儿来浑身不自在,如今有了闹事的由头恨不得打穿天际。
甄文君凛然喝道:“都给我闭嘴!此事由我做主!后果也自然由我承担!”
她夺来长刀对着兵痞们的鼻子一一点过去, 带着绝不手软的狠劲警告着,让围着马车的人都让开, 吩咐他们先去将朱毛三和灵璧带回来, 更要亲眼看看这步阶如何以一人之力将四千马车安然无恙地驱赶回城。
步阶果然没有说大话, 的确是位御马高手,几千匹马在他的号令下稳稳当当地从山谷上山再沿着上路下至山脚,没有出任何的岔子。
甄文君一路上都在向步阶讨教了驯马之术,步阶略略讲解一番,一直担忧地看向他妻子的方向。甄文君知道他想给妻子看病的心思迫切,到了山脚也没多留他,让他先走。
步阶正要走时灵璧和朱毛三等人赶来了,各个灰头土脸,见到步阶时恨不得将他的皮给扒了。
这几日他们被步阶关在山谷深深的地窖中,地窖四壁被抹上了油,轻功施展不得。没有梯子谁也上不去,吃喝拉撒全都在一起。就灵璧一个小娘子,要与朱毛三之流共处一室,气得险些自刎。
幸好朱毛三也不是乘人之危之人,甚至充当起灵璧护卫,给了眼冒贼光的属官一个大巴掌,令所有男子脱去外衣系在一起,做成个布帘子将地窖分为两室,灵璧独自待在里面谁也不得冒犯,其他二十多人全挤在外面,睡觉都要叠在一起睡。虽说灵璧独占一室,可在这臭气熏天的地窖里闷了好几日,她一见到罪魁祸首便忍不住怒发冲冠,朱毛三也是眉须倒竖,甄文君好不容易把两人安抚下来,让步阶快走。
“好姐姐,跟我回去洗洗干净要紧。”甄文君捂着鼻子一脸的嫌弃,灵璧刚一抬脚甄文君灵活地躲开八丈远,灵璧这脚踢出去没踢着人反而差点劈叉。而一旁的朱毛三也是一脸难看,对于甄文君对步阶袒护一事万分不解。
朱毛三不爽道:“甄小妹,你为何要将那贱人放走?”
甄文君解释道:“ 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一心求问前程有些走火入魔罢了,他知错能改敢作敢当,是块璞玉。大哥此次受累也是因我鲁莽行事所致,大哥真要怪罪也该是怪罪我。那步阶家中妻子身染重病命在旦夕,若是步阶出事只怕会落个家破人亡的惨状。大聿如今多少郡县十户九空,我实在是不忍再见人间惨剧发生。再者此人除了能观测天象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御马之术,我猜测他还有诸多本领尚未展露,若是现在杀了实在可惜。”
甄文君打听过,当年朱毛三的母亲也是患了重病却无钱医治,情非得已之下朱毛三只得去抢了药铺来救治母亲。没成想这莽汉素日里杀猪养了一身蛮力,一下子把药铺的柜台给推到了,老板被当场砸死,这才被发配充军,有此机遇。
朱毛三果然脸上带了三分同情,一挥手道:“甄小妹倒是心善之人!也罢!此事我可以不追究。甄小妹你何日启程回去?大哥我请你好好吃上一顿!”
“大哥这几日辛苦,岂能要大哥破费。我明日令人去沓将城里最好的酒楼定下包房,还请大哥一定要赏脸!你我不醉不归!”
朱毛三连声道好,说明日一定准时赴约。
说话之时已经到了山脚,步阶和朱毛三分别告辞。他们一走,灵璧拉着甄文君小声嘀咕:
“你居然还要请他吃酒!明摆着他请你正是为了你答应他的五万车粮食!你明日见了他要上哪儿变粮食出来给他?”
甄文君道:“王进已经与我约好,只要我将粮食全部追回,不仅退我银两,更是白送五万车给我。”
“这粮食是为女郎征的,莫非你真要给他?”
“好姐姐,你可是被熏坏了脑子?怎么可能?”
“那你有什么法子应对?”
甄文君捏着鼻子跨上云中飞雪,说:“没有。”
灵璧傻眼:“那,那你要怎么办?别看现在兄妹相称,你若是不交粮朱毛三不会放过你!方才回来的路上他还在跟他的小卒们说拿到了五万车粮食要山吃海喝一顿呢!”
“是么,哎,真是难办。”甄文君一副不知真假的愁容挂在脸上,驾马哒哒哒地离开。
灵璧气骂道:“明日那厮要拧断你脖子,我是绝对不会插手救你的!”
十万车粮食完璧归赵,王进原本就不大的一双眼睛顿时弯成两道月牙,对着甄文君千恩万谢奶奶祖宗一顿乱认,一副恨不得上房揭瓦不知如何报答的模样,又懊悔了一番前几日不该诓骗她种种。
甄文君让他收了这些虚情假意的德性,一脸严肃地问道:“我且问你,十五万两的银子在这沓将能买多少良田?”
王进回道:“十五万两少说也能买五万顷田地。只不过沓将所有的上等田都在老奴的手里了,产量稳定的肥田也就千亩。小娘子你要买田的话,就只有中等和末等可买了。”
甄文君追问:“这中等和末等的可能产量。”
“能是能,只不过不易耕作产量偏小。”
“只有千亩田你是如何存出十万车粮食的?可是在沓将附近其他郡县还有田地?”
王进点头道:“小娘子聪明,沓将南边越过鸡冠山后就有现成的大片田地,土壤虽不肥厚但胜在便宜。我已经买了数万顷。原本我是想这十万车粮食运回南崖后再将剩下的收了,若小娘子你要买我可以让给你,帮你联系当地县令。宿渡的土地买卖权都是县令手里,只有和他们打好关系才能得到田。”
甄文君拱手道:“那这事我便拜托王公了。我这儿有五千两,请你拿去抚恤那日摔下山崖的死者家眷,步阶盗你粮车一事,你可愿就此两清?”
王进将银票接过来笑嘻嘻地:“愿意愿意。小娘子放心,这批田地我定会为小娘子尽心采买。”
第二日临近晌午时分,灵璧见甄文君出门赴约见朱毛三时把匕首带上了,嘲笑她道:“怎么,如今也知道怕了?若你求我,或许我还能保你这皮猴子一命。朱毛三手上那点儿功夫还不是我的对手。”
甄文君调侃她道:“灵璧姐姐真是外刚内柔,一向是刀子嘴豆腐心,舍不得我出事。”
灵璧:“我呸!不要脸!谁舍不得你了!”
甄文君哈哈笑着骑马出门,灵璧和几个随从驾马车跟在身后。
到了沓将城中酒楼,朱毛三果然如约而至,见了甄文君格外亲热。甄文君也与他称兄道妹地推杯换盏,酒过三巡后朱毛三说起那五万车的粮食来:“卫公赏下的五万车粮食,小妹你也不必再送一趟那么麻烦。我今儿正好带了人来,让他们运回去就好。”
甄文君憨笑一声:“还有一事,不知该如何与大哥讲。”
朱毛三爽快道:“你我兄妹还有什么不好讲的,小妹尽管直言!”
甄文君向朱毛三一拜,实话实说道:“小妹我其实是奉命来宿渡收粮,只是没想到那王进老贼竟敢算计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请了大哥出马帮我讨个公道。这五万车的粮食小妹要运回大聿不能交于大哥,此事情非得已,大哥一向仗义仁德,还望能宽恕一二。”
朱毛三被酒气熏红的脸上一时平静,似乎没反应过来甄文君在说什么。待他想明白之后猛地一拍桌子,吓得酒楼里其他客人一个哆嗦,全都看了过来。他气愤难平,一把从属官手里抢来他的战斧,一斧子把面前的木桌劈了个粉碎,酒肉洒了一地,爆呵道:“小贱蹄子竟敢戏耍你爷爷我!今日这五万车的粮食老子拿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