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72)
楚夏缇慢慢回头,只见苏玲珑张着掌心,里面静静躺着一片妖紫色的叶子。
“这是...妖花曼陀。”楚夏缇瞳仁猛地一缩。
妖花曼陀,极难生长,因为要用人血灌养而成,但其花瓣食之有迷惑麻木人心之效,服用者会听命于授血者。她父王阿提达还在世时,在漠北之北曾有人用此花自成一教趁机作乱,威胁漠北王庭,残害善良百姓,后被父王派兵镇压,诛杀始作俑者,并将此花也聚之毁于一炬。不想今日竟在燕宫中再现!
“不愧是漠北贵族,那我就不必多说什么了。”苏玲珑笑着道,又从怀中掏出一粒种子,“这可是世间最后一粒种子了。”
“这是从哪来的?你们养了几株?用的是谁的血?”楚夏缇连连喝问道。
“这个您就没必要知道了。 ”苏玲珑道,“公主不就是想让那个人和你离开么,拿上种子,洒上您的血,只要七天,便会开出花瓣。到时候您想如何那个人自然便会如您的愿...”
“住口!”楚夏缇怒不可遏地斥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又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你是疯了吗?居然想着用这种方法对付自己所爱之人,对付无辜之人?”
苏玲珑盯着她,幽幽地摇着头道,“我还以为对您来说,让那个人跟你一起离开才是最重要的呢,如此看来,真是太遗憾了...”
苏玲珑话音未落,忽然眼睛凌厉地一眯。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凌风,楚夏缇来不及转身,就被人打中后颈晕了过去。
“娘...要杀了她吗?”阿真拿着木棍,双手有些发颤。
“不可。”苏玲珑道,“她要是死了,那个人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我们。”
“那...那我还打了她..我该怎么办..?”阿真惊慌地抓起自己的头发,“那个修罗王会不会杀了我?”
苏玲珑不语,只是默默在楚夏缇面前蹲了下来,将掌心的妖花慢慢塞进她的口中,直到有紫红色的液体淌出。
“真是太遗憾了...原本你们可以有机会全身而退的。”
☆、56.黎明前
一路从慕容盈那里跑出来, 我咬紧牙关,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只想赶紧离她越远越好。
在殿门口等我的梁九茫然地举着伞在身后呼喊我,但我也全然顾不得了。
闭上眼睛,拼命跑。
因为我知道, 自己一旦停下或是回头, 眼泪就会不争气地流淌下来。
可我怎么能以这种样子示人?
一路狂奔。
直跑到呼吸急促, 心肺似乎都要承受不住炸裂时, 我才慢慢停下脚步,弯着腰大口大口地艰难呼吸着。
汗水混着雨水从脸颊上滑落, 但还好...到底不是泪水。
我仰起头,才发现原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我干涩地哑笑了一声, 明白一切也都将结束了。
虽不曾开始,但即将结束。
再不过数日,我便会带着这段不可能实现的感情离开这个不可能属于我的地方。
很快了...好在很快了...
好不容易调整好心绪,环顾了一下陌生的周遭, 我才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迷路了。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只能摸黑缓缓朝前走着。
不知在寂寥的雨中走了多久,才隐隐看见前方传来些许亮光。
我忙小跑上前, 可没跑几步,忽地愣住了。
我已看清前面是帝君陵, 一个人影正独自伫立在先皇们的灵位画像面前。
黑袍, 银面。
我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师父。
她仰着头, 看的极为出神,连我湿淋淋地走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师父?”我走到她身后,低声叫了声,她才幡然醒转般微抖了下身子。
她回眸望了我一眼,里面没有惊讶,也没有其他情绪,只是淡淡地道,“是你。”
“皇宫太大,我不小心迷路了。”我甩了甩头上脸上的水珠,盯着她问道,“师父你怎么会在这?”
她没有回答,又慢慢转了回去,只是怔怔望着慕容氏先祖们的遗像。
过了很久,才听师父像似在喃喃自语般,望着一位位先皇们的画像,边走边说,“小时候我常受人欺负,一开始只想好好习武,靠武力去自保,去保护那些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后来却发现原来再高的武艺也不过是赤手空拳的徒劳,只有拥有权力才是扭转乾坤的唯一出路...为此,我也付出了许多代价...”
说到这时,她脚步一顿,在自己画像面前驻足,唇边扬起一丝苦笑,“再后来,我终于站在了权力鼎巅,结果才发现原来想象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原来一旦成了君王,并不能随心所欲,反而会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曾经的我只想用自己的双手去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就足够了,可站在那么高的位子上,你忽然看见了那么多不胜寒的疆土和不胜防的危机,才发现自己要保护的是万千百姓和家国社稷,才明白自己要的不能是一己平安而是天下太平。所以我时常在想,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算是对大燕最好?”
我正似懂非懂地望着师父,忽见她从怀中掏出一物,方方正正的,看着像铁制的令牌。她上前掀开自己的画像,里面露出一小块不起眼的方形凹槽,她将手中之物朝里一扣,再用力一按,只听如闷雷般的低沉轰隆声在陵殿内响起,惊得我不禁倒退了数步。
挂着她那副如同寂寥诗人般清秀画像的墙壁竟生生转动了一面。
而另一面却供着一副古旧威严的银色盔甲,一柄斑驳的长.枪。
“师父...这些是...?”我瞪大了眼睛。
她默然不语,小心翼翼地将盔甲和长.枪取下,墙壁又在沉闷声中恢复如初。
师父伸手拂去上面厚重的灰尘,眉目间似有难言的悲恸之色。
“有十年未见天日了罢..老伙计...”只见师父摩挲着银.枪,垂首低叹道,“还需借你一用啊。”
“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听得不大清楚,又走上前问道。
“燕雀归来兮...”师父忽低吟道,“誓守山河旧。”
我全然糊涂了,挠着脑袋,忍不住道,“师父,求你别再跟我绕弯子了..我真的听不懂啊..”
“不懂是好事。”
师父却无论如何不肯再多说什么,她缓缓转过身,盯着我,忽道,“我听说,你要和昕悦成亲了,就在七日后,对吗?”
我有些尴尬地挠起脑袋,解释道,“昕悦说,这是离开安全燕京的唯一方法。我..我不会耽误她的..等离开了之后,我会想法子解开和她的这门亲事...”
师父一瞬不瞬地望着我,良久,才不置可否地道了句,“这样。”
师父说这话的语气和慕容盈像极了,我愣了愣,又有些惆怅地低下头,不再言语。
“盈儿也是那天成亲?”师父又问。
“是。”我只能沉重地点了点头。
师父瞟了我一眼,似乎看透了我心中的低落,“怎么?盈儿成婚有什么不妥吗?”
“没..没什么...师父,你那天会来看..看我们的婚礼吗?”我眼神游离地问道,忽然想到那天至少我和她皆会穿喜袍,也不知这算是上苍的刻意戏弄还是些许怜悯?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我,过了很久,才点了点头。
“听昕悦的话,成完亲就赶紧离开京城,但冀州也不太平,不如去燕门关罢,那里才是你真正的家。”说完这话,师父抱着盔甲和银.枪,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哎?师父!这是什么意思?”我忙跟着跑了出去,却根本追不上她。
我又重新走回帝君陵,看见师父的画像还在微微摆动,我上前掀起画像,师父果然忘记取回嵌于上面的那块方方正正的令牌。
我只好无奈地将令其扣下,借着烛火仔细端详了一番,才发现这是由两块狭长的铁牌拼合而成的,上面共镌着一只展翅高飞的燕雀。
“燕雀归来兮,誓守山河旧。”
脑海中忽然回想起师父低吟这句话时脸上那种决然的表情,我下意识地握紧了这块令牌,回眸望向漆黑一片的陵殿外。
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泛起几分没来由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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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颜刚藏好盔甲和长.枪,一转头,便看见衣衫单薄的楚夏缇正倚着门扉静静望着自己。
“小缇。”她走上前,低头瞧见她居然光着脚站在冰凉的地砖上,不禁皱起了眉头,忙打横抱起她回房,“你这样会着凉生病的。”
“如果我病倒了,你还会像这样每日都不见人影吗?”楚夏缇靠在她的怀中轻声问。
“小缇...”她刚想开口解释,却被楚夏缇捂住了唇。
“你不必解释。”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脖子,低声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多陪陪我罢了。”
慕容颜将她慢慢放在床榻上,愧疚地亲吻了一下她布满水汽的眼睛,低沉地道,“对不起。”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燕京?”她盯着她问。
“快了。”慕容颜捋了捋她柔软的发,然后故意扯开话题,指着自己身上湿透的衣衫,笑道,“不如先容我换身衣裳?”
她转过身,刚准备离开,可下一瞬,一个娇小温暖的身躯却从身后抱紧了自己。
“别离开我..”她贴着她冰凉的脊背,带着小声的哽咽。
慕容颜登时心中一痛,忙转身抱紧了她,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都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抱抱我。”她忽在她怀中羞怯地道。
慕容颜微微一愣,总觉得今日的楚夏缇似乎有什么地方有些说不出的异样,但她还来不及思考太多,佳人甜美温软的红唇便贴了上来。
在这样一个风雨夜里,所有的一切仿佛失了颜色,眼前只有一片浓郁到难以言喻的芬芳艳丽。
她很久没有和她这般热烈缠绵,交颈温存。
到最后,好像整个人都在柔若无骨的美好中下坠,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