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灵梦舞·归晚(80)
巨大的声响还是引来了侍卫冲进来。
那领头的侍卫长见状,心中一喜,思量着自己终于可以在冷太后面前表现一番,于是想就没想就冲上前,先是重重一掌将女子掴倒在地,然后抬脚就要踹在女子身上。
不想他刚抬起脚,下一瞬自己就被人重重推开,脚下一个趔趄,险些狼狈摔倒。可他抬头一看,推他的人,竟就是冷太后。
“娘娘...”
他刚想开口询问,只听‘啪’的一声,脸颊就被一脸盛怒的冷岚歌清脆地扇了一巴掌。
他只好满脸惊恐又茫然地跪了下来,不解地望着她,“娘娘...不知卑职做错了什么...?”
话未说完,‘啪’的一声,冷岚歌又狠狠地甩了此人一巴掌,因为她骤然瞥见到楚夏缇的脸上和手臂上竟都是乌青,也不知在她没来之前又受了多少苦。
“你怎么敢打她?!”冷岚歌像似气极了,前所未有地严厉喝令道,“来人!给本宫将此人速速拖下去杖责一百!发配岭南!永不赦回!”
那侍卫长哀呼着饶命,但还是被人迅速拖出去执刑。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而当今太后又为什么如此袒护着一个想要伤害她的囚徒?
冷岚歌蹲了下来,匆忙解开了自己的披风披在蜷缩在冰冷地砖的女子身上,可下一瞬,女子猛地伸出双手死死抓住了她。
“娘娘...”侍卫们纷纷拔出佩刀,紧张地想要上前保护太后。
“都别过来!”可冷岚歌却头也不回地发令。
尽管她的肌肤已被女子的指甲嵌出了血,但她还是丝毫没有挣扎,只是眸色悲凉地望着女子,哽咽地道,“你别怕...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了。”
女子呆呆地望着她,良久良久,手上渐渐失力,眼神也渐渐清明。
“是你...冷岚歌...”
冷岚歌愣住了,因为听起来,楚夏缇就好像才看清自己一样。
“你到底是怎么...?”
但她话还没问完,楚夏缇忽然抱着自己的头痛苦地呻.吟出来,“血...不能再让她朝花上滴血了...”
“你..你在说什么?”她惊慌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冷岚歌...快杀了我...我不想再伤人了...”楚夏缇断断续续地说道,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忽然涌现出诸多愧疚复杂的神色。
“你在胡说什么!来人...来人!快去找太医!”冷岚歌大失惊色,忙回过头颤抖着急急发令。
楚夏缇忽一把攥住冷岚歌的手腕,因为太用劲,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浮现,“杀了我...快去救她...你们...你们以后要好好地...别再放手了...”
冷岚歌生生愣住了,怔怔地盯着她,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呆了半晌,她才无比艰难地道,“楚夏缇...你别说胡话了...她爱的是你要找的也是你,难道你还不明白吗?你要撑住知不知道?!你要告诉我,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几乎要将唇咬破,脑子也几乎一片空白,她做梦都没办法预想到居然有这一天...这个女人居然会跟她说这些话。
楚夏缇摇了摇头,涩然笑道,“冷岚歌...你以为你放走了她来找我就是我赢了吗?你知道吗...其实是你赢了啊,因为到头来我得到的只是一个想做阿木的慕容颜...虽然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却明白的...她此生此世都无法忘记你...就像她此生此世都不愿意消去你留给她的那道疤...”楚夏缇说着说着,到底还是落泪了,“冷岚歌,我真是羡慕你...无论如何,你的慕容颜总会为你回来的...可我却太后知后觉了...抱歉啊...我一直把她当作我的阿木...虽然我知道她也很想做回阿木...可是我的阿木...我的阿木终究是回不来了...”
泣不成声,她终是说不下去,某种不知名的痛苦也在折磨着她,在意识渐渐被夺去之前,楚夏缇张开唇,用力咬住了自己的舌头。
“不可以!”冷岚歌近乎崩溃地大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影冲了进来,抬手就将楚夏缇劈晕了。
“宸哥哥...?”冷岚歌呆呆地望着眼前忽然出现的男人。
卫宸忙转身向她跪下,解释道,“请娘娘恕罪,臣是听闻娘娘竟独自下天牢,又急急传召太医,心中实在担忧娘娘安危,故才未经传召自行前来。方才处于情况紧急,臣才不得不出手伤人...还望娘娘开恩...”
冷岚歌望了他一眼,又垂眸望着倒在地上的楚夏缇,摇了摇头,幽幽地道,“卫大人何罪之有,是本宫该谢谢你又为本宫解难了才是。”
卫宸听到冷岚歌忽如此生疏地叫自己,不免心中一惊,但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表露,只是不动神色地道,“谢娘娘开恩,天牢邪寒逼人,臣也恳请娘娘玉体为重,尽快回宫。”
冷岚歌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替楚夏缇轻轻拭去了唇角的血迹,才慢慢抬眼道,“来人,本宫要带她一起回宫。”
☆、63.强加爱
深夜, 一名蒙面黑衣人在密林里沉默地挖着泥土,他要在天亮之前,把头破血流的南宫诀埋起来。
待深坑挖好, 他便如草芥般将死气沉沉的南宫诀的尸身一脚踹进坑中,然后随手就铲起堆在一旁的泥丘麻木地撒进坑中。
可铲了没两下, 他忽然停住了, 目露一丝异色。
只见南宫诀的手掌竟在微微颤抖着,盖在上面的尘土正以难以察觉的速度簌簌而落。
原来...他还没有死。
但仅仅过了一瞬,他便开始更快地铲起泥土, 毫不留情地抛洒下去。
忽然间,他喉间含糊了一声, 呆呆地低下头,只见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刀穿透了自己的胸膛。
“都说万重楼里的杀头既没有舌头,也没有心, 原来是真的。”
一个幽凉的女子声音在他身后缓缓响起。
“他好歹也曾是万重楼的少主不是么, 即便你们早已换了新主子, 但也该多少念些旧情罢!”
说话间她猛然拔.出血刃,黑衣人捂着胸口轰然倒地,鲜血极快地渗入尘土,蔓延成诡异的花。
女子将刃上的血随意抹在自己浅红的裙衫上,然后跨过黑衣人的尸身, 在深坑边蹲了下来, 俯下身子, 咬着贝齿用尽全力将南宫诀拖了上来。
她伸手拭去南宫诀面目上的血污, 再扯下自己的衣衫给他包扎伤口。
细心做完这一切后,她又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拿刀尖轻轻割破了他的手指,将血滴入瓶中。
忽然,南宫诀猛地反手握住了她,他艰难地睁开一只眼,嘶哑地道,“你拿我的血...想做什么?”
她轻而易举地挣脱开他虚弱的手掌,攥着瓶子慢慢站了起来,轻声道,“南宫诀,从前你为我做了不少事,可如今我也不欠你什么了。”她顿了顿,眉眼间隐隐显露几分怅惘之色,“或许我们从前都做错了...但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你也离开罢...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别再回京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忽森森笑了起来,边笑边喘地缓缓问道,“公主...你在说什么胡话?你拿我的血,该不会是想给泠公主解开曼陀花毒罢?”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抬脚就要离开。
“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恨她了吗?!不恨你父皇了吗?!不恨太后了吗?!”南宫诀挣扎着在地上爬着,奋力伸出手臂,拼命想要抓住那抹浅红。
她身子一僵,慢慢别过脸,盯着南宫诀变得有些狰狞扭曲的面孔,过了良久,才极轻地喃喃叹息道,“原来...这就是以前的我。”
“珍重。”她最后落下一句,便不再回头。
南宫诀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终是声嘶力竭地哑狂笑了出来,“慕容盈是你太天真了!你看看我如今的下场,你以为你又真能来得及吗?晚了!早就来不及了!你会后悔的!哈哈哈哈!一定会后悔的!”
但慕容盈没有再停留,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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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历很长时间的黑暗后,慕容颜的眼前终于亮了起来。
但不是天亮,而是她的头套被取了下来。展现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处灯火通明的华美庭院,环顾四周皆是假山藤萝,错落有致,她被锁在庭院正中的亭子里,周遭都是白玉阑干,竟颇有皇家风范。
但她此刻的样子却和此处优雅华贵的景致格格不入,发髻凌乱,半面染血,重重的铁链缠绕在身上,衣衫上尽是斑斑血迹,早已干结成块,脸上的那道新疤痕看起来尤为触目惊心,整个人虚弱得犹如刚经受严刑拷打的死刑犯一般。
一抹鲜红裙摆的苏玲珑款款而来,虽然她此时已换上艳丽的华袍,但常年累月的风霜还是让她早已不复昔年的风采,面容略显沧桑臃肿。她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白袍少年,他们在慕容颜面前驻足,苏玲珑先是故作吃惊之态,“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当年那位白衣胜雪人如碧玉的七殿下吗?怎会落得如今这幅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
慕容颜沉沉地抬眼,先是瞟了苏玲珑一眼,然后把目光定在她身后看起来有些内向怯生的苍白少年身上。她抿了抿干裂的唇,却一言不发。
阿真一与慕容颜对上眼,心中莫名一慌,先是下意识地抓紧了母亲的衣角,但很快醒悟过来对方不过是个动弹不得的阶下囚,才壮着胆子问道,“娘...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修罗王本人吗?我原先还以为会有三头六臂呢,原来不过如此啊!”
“可不是么。”苏玲珑笑着抚摸了一下阿真头发,又走近了慕容颜一步,伸出手指十分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左右端详,像似故意叹息道,“唉,我还记得二十年前的七殿下,一袭白衣,携手绝代佳人,眉宇干净清澈,又拥一腔热血纵横的少年意气,不知惹多少烟雨红颜偷恋痴迷?再闻君驰骋疆场,寒枪在握,马踏天阙,想必那位漠北公主也是因此折服在你神武无双的英姿之下?但谁人能料到,像殿下这样的人中龙凤竟是女儿身呢?慕容颜啊慕容颜,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既然决定离开,又为甚么不好好地一走了之呢?为什么还要回来?如此自讨苦吃?”
“苏玲珑...”慕容颜终于沙哑地开了口。
苏玲珑眉头一挑,似想看她发作,不想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道,“过去你就曾拿我身份要挟过我,但我未曾报复,反而助你避世,这些年你们的日子或许过得清苦,但终究是躲了不少祸端,想来也算是待你不薄。如今你虽恩将仇报落进下石,但我还是可以不予你计较。快回头罢,即便你已经做了那么多错事,我却仍愿意让你和这孩子继续活下去。但,这些话我只说这一次,看在这孩子确实是四哥遗孤的份上。希望你好自为之。”说完这些,她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