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21)
贤妃品了一口茶,凉凉道是:“无事,反正今年咱们也无需去宫宴,怀夏穿着好看才是最打紧的。”
怀夏眨眨眼睛,才想起来,母妃禁足,若不是格外恩许,今年是不用去宫宴的。而她毕竟还太小,自己一个人去也不合适。她想见她的念新姐姐,好像还得多等上几个时辰了。
心里头有点小失落,但又转头一想,反正宫宴上两人也不能说话,那还不如不去呢。
这么想,怀夏便释怀了,专心等着那一天到来。
***
贤王府中,贤王妃与郡主二人,不知哪一天起,简直跟销声匿迹了似的。开始也有几家女眷开宴时往贤王妃这里投个请帖,但被拒绝得多了,也便没谁会再自讨无趣。
若非是这宫中年宴需清点全部在梁京的宗室,已经许久没人想起这母女二人了。
贤王妃虽是爱热闹的,但却着实懒得应付宫中那些虚与委蛇,还跟何念新念叨了几句,她还着实有点同情太后,这一位入宫太早,又一直居住在深宫里,恐怕不知道真正的“热闹”是什么,办个宴会就当天大的乐子了。
她也知这种话不该说,两句后便打住。瞥了一眼身侧的女儿,这丫头正双手托着腮,竟听得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哪里来的一阵无名火,敲了她脑袋一下道是:“才刚的话可不许跟任何人学了去!”
“哎呀!”何念新捧着脑袋,假装很疼的模样。她这段日子并不怎么跟自己娘亲顶嘴了,也不说什么打头长不高的话了。自从知晓边疆战事并不顺利之后,何念新便生怕哪天这消息传到了贤王妃耳朵里。贤王妃已经够愁苦的了,何念新虽是大大咧咧地,却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她只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是,“娘,女儿都这么大了,说话是知道分寸的!”
贤王妃也知晓自己今日这火不该撒到何念新身上,自己叹了一口气,又去管府中那一点点的杂务,打发时间去了。
这些日子,何念新听得最多的便是贤王妃的叹息声。她抿了抿唇,悄悄从贤王妃身边跑开,找自家师父去,又多加练了一个时辰。
这般场景近日里见得颇多,做师父的见怪不怪,只丢了一副铐子过来道是:“老规矩,带上!”
那东西颇似镣铐,却比铁疙瘩沉多了,也不知自家师父是从哪里弄来的。一开始何念新还不肯带,直嚷嚷着她堂堂郡主,怎么还得被弄得像个囚犯似的。师父也没跟她废话,直接给扣上了,道是:“师父千辛万苦弄来让你练轻功用的,你还不领情!”
何念新便只好带着了。
幸而摘下那一瞬间何念新真真感觉着自己身轻如燕,仿佛一跳便能冲破云层似的。见着实有效,她也便不反对了。
但今日这一戴上,何念新却觉得双脚双腕一压,比往日还要沉重。
“师父!这不是平日那个吧!”何念新忙喊了出来。
她师父瞥她一眼:“忍着,要不是看你年纪还小,还在长个子,怎么可能让你带这么轻的?”
何念新一脸苦哈哈地。
“你还想不想把你父王替下来的?”男人凉凉道是,那语气,一听便是专在戳人痛处。
何念新赶紧振作起来:“想!”
“那就加紧!”
这当师父的一点都没有因年关将至而放松对何念新的要求,以至宫宴当日,何念新还得先绕着贤王府跑上几圈,才被允许换上新衣裳,坐上马车入宫。
贤王府的大门极为难得地开启,何念新撩起布帘,探出头去,冲着抱臂待在不远处目送她离去的师父做了个鬼脸,还幸灾乐祸道是:“师父,我们去宫里吃大餐啦!你就只等呆在王府!没有好吃的!”
说完,她缩回脑袋来。梁京这冬日,还真冷!车马前行,寒风刮过她的面颊,刮得她双颊生疼。
一进马车厢里,何念新便没了刚刚那劲儿。
贤王妃好气又好笑,道是:“你嚣张个什么劲儿?不怕旁边府里听了去,瞧你笑话?怎么这见不着你师父了,你就不嚣张了?”
何念新哎呀两声:“我那不是骗师父的嘛!宫宴可难吃了,哪有咱们府上大厨烧的菜好吃!好想留下陪师父、女夫子他们吃呀!”
但何念新也只能是想想。
年夜宴连开二日,昨日宴请的是重臣,今日才请宗亲。男女分席,贤王妃自然是携着何念新往太后那一处去。今年留在梁京的亲王还有几个,贤王妃便与其他几位亲王妃坐在一处,这回离几个妃子那一处稍远了一些。
何念新的却也不张望。她早便收了信,知道怀夏今夜不来了。
许是封地处规矩较少,有不少又颇为富饶,这几个亲王妃虽风情各异却个个珠光宝气,衬得贤王妃母女二人格外质朴。
何念新甚至穿得颇似男孩。
便有一位王妃,非是梁京人士,话语还带着颇重的口音。恐是对梁京中的形式并不熟悉,她也没个熟人,便来找同被冷落的贤王妃搭话闲谈的,开口便道是:“这一位是贤王世子?”
何念新:“……”
☆、廿捌 侧目
同贤王妃搭话的这一位乃是闵王妃。
她这一话问出,贤王妃也是一怔,思衬着该如何回话。气氛颇有些尴尬,那闵王妃也是觉察到了自己可能是说错了什么。
何念新捧着下巴,眼睛亮亮地:“咦?这么说我瞧着一定是相貌英俊威风凛凛了?”
有这么一插科打诨的,二位王妃之间便没那么僵了。贤王妃敲了她脑袋一下,道是:“哪有你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的?谁见你整日里穿这么一身,都瞧不出你是个堂堂郡主!”
那闵王妃在何念新一开口的时候便听出自己认错了。这小娃娃眼睛圆溜溜地,声音清清脆脆,不像是同龄的男孩略带沙哑。她只能笑了笑,瞧着便十分不善于应付这种情景。
偏偏贤王妃也同样是个不适应的。
幸而开宴了,坐于上首的太后开了腔,其余人便都静默下来,摆出聆听的模样来,以示尊敬。这一位惯说些场面话,何念新一向听得不耐烦,便在位子上挪了两下,又暗地里被自家阿娘掐了一把才老实下来。
三位宫妃便接了话开始捧太后的场,一唱一和地。
何念新走起神来,忽然想起来怀夏她母妃似乎跟自家阿娘一样,不擅长捧,只负责在后面“是啊是啊”表示应和。
太后道是:“今夜无非是个家宴,大家不必太拘束。”
何念新又跟着想,切,谁信你谁傻,怎么可能不拘束?瞧这一群平素不在梁京城待的王妃们,想必各个在自家封地也都是作威作福的,在这儿还不是一个个被吓得像缩脖子的鹌鹑?
太后又关切了几句这一年当中发生的要事,又换来一片歌功颂德。无非是蛮人未犯,天下太平,五谷丰登。倒没人提贤王还在边疆与蛮子僵持这事,只有贤王妃,暗自攥了攥拳头。
紧接着太后便又关切了一番小辈们。
那几个皇子皇女挨个上前去卖个巧,宗室中有那等聪明伶俐的也被喊去对答一二。何念新这回仿佛屁股长在凳子上了似的,稳如泰山,坚决不动。
未曾想,这老太后笑眯眯地把侄辈孙辈都问过一遍之后,也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关心起来:“安河这丫头今日没来?”
猛地被叫到封号,何念新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贤王妃推了她一把,她才从入定中茫然地仰头望着自家阿娘,似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要被推。奈何自打她一被点名,周身众人的视线便都集中过来了。何念新也是打了个机灵,猛地明白了过来,一咕噜地从座位上爬站起来,恭敬行礼道是:“太后娘娘,安河在这儿呢。”
“你这丫头,怎么穿得灰不溜秋地?哀家都没瞧着你。”太后嗔怪了两句。何念新这小丫头,与宗室里其余被教导得一板一眼的孩子都不一样,有着一股机灵劲儿。太后虽是觉得这样的女孩失了宗室风范,但不得不说,这种孩子逗弄起来格外有趣。
说罢,太后便着心腹过来道是:“去选几匹颜色鲜亮的布匹,赐给贤王府,让王妃给郡主裁几身裙袄。念新今年该十一了吧,老这么穿像什么话。”
何念新脸色难看了些许,但正被人盯着,她也只得赶紧换了张脸似的,笑着接了赏赐。心里盘算的却是,她喜欢鲜亮的颜色,但不喜欢穿呀。她更想看别人穿嘛!
紧接着,太后便像关切其余小辈一般,过问了她几句。何念新也一一作答,无非便是问男娃娃读书了没,读了什么,读得如何。问女娃娃可跟着各自母亲学了些什么一类。问大一些的女孩可许了人家。大一些的男孩……人家不坐这边,跟着父兄坐在今上那边。
到何念新这儿,她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安河今年也十一了,可曾定亲?贤王妃这在梁京也住了半载有余了,也不见你去给安河张罗张罗。”
何念新“啊”了一声,万万不曾想到,这问题会落到她头上。
按理说宗室女的嫁娶可不像平常人家,是需要太后或者今上赐婚的。但如今朝中对此管制的并非格外严苛,若是有人家看中宗室女,也可先定下,而后再上告请赐婚。
被责问的却是贤王妃,这一位讪讪一笑,告罪道是:“此事王爷曾与臣妾商议过,如今臣妾只得这一女,宠溺过甚,想着在身边多留几年。”
太后倒是颇不赞成:“这女儿家可经不起耽搁,这事儿你二人倒是不急,人家安河未必呢。”
这话说得,其实颇有损何念新名誉。但太后上位惯了,也只是随口一提,转而还去问何念新:“安河,你说呢?”
何念新可不在意外人会传她些什么,挠了挠头,咧嘴笑着,当然还未傻到把那一套要当将军的说辞光明正大地摆到台前来,只道是:“我倒不太在意什么时候嫁人的。”
她一未婚的小女子开口便是嫁人这种话,有些规矩重的人家出身的,已经开始倒抽凉气了。
偏偏何念新语不惊人死不休,紧接着大大方方地道是:“我嫁人吧,就一个要求,能打得过我的。哎呀,我还挺想试试看‘比武招亲’呢!”
这话一出,那些本还能撑得住的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何念新说这话,心里还颇为得意。她扫视四下,这些梁京城养出来的男孩子,各个瘦白,在女孩子身上倒是好看,可惜生成了男儿身,半点气势也没有。这样的,来一个她打一个,来两个她打一双!
只要一直不输,那不就不用嫁人了嘛!
她这说完,也不顾众人纷纷侧目,兀自坐了下来,又被贤王妃暗地里掐了好几下。幸而冬日里衣衫厚实,贤王妃也并非是真下死力气,她也不疼,偏冲着自家阿娘摆出委屈的模样。
贤王妃就又心软了。自己怎地便摊上了这么个冤家!
生怕何念新又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坐在太后左手边的淑妃忙出来打圆场,把这话茬过去了,又赶紧叫歌舞上来,缓和缓和气氛。只是接下来,可没人再敢搭理贤王妃和何念新两个了。
这母女二人倒也不在意,吃吃喝喝,直到曲终人散,被小太监引去偏殿歇息。
到了何念新最期待的时刻了!她摩拳擦掌,立刻就要跟贤王妃告退赶紧去准备准备夜袭玉鸢宫。还没等她蹦开呢,贤王妃忽然拍了桌子:“你给我站住。”
何念新满脸愁苦,一回头,只见贤王妃神色严肃,像是要谈很重要的事。
☆、廿玖 谈心
何念新苦哈哈着脸,她还着急去找怀夏妹妹呢!但毕竟是贤王妃喊她,何念新想了想,还是乖乖地挪回了贤王妃身边。便见贤王妃伸手拽了她一把,把唇凑近何念新的耳朵,小声道是:“你去能藏人的地方都找上一圈,看看有没有人藏在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