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女书[GL](80)
“你也说我是江湖人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既‘借住’在这户人家里,虽不知屋主人是谁,缘何离去了,但见你要从这儿借道作些龌龊事,自然是要阻拦的,免得事发之后害得屋主人被平白牵连。”何念新睁着眼睛说瞎话,随便就编造了个借口,眼见这人也似乎并不认识自己,顺带将自己撇清成一个路过之人,“这也算是报屋主人容我寄宿一夜的恩嘛。”
“你!”那人无意于辨别何念新话的真假,恨声道是,招式愈发狠戾,招招对准何念新命脉。
“啧啧。”何念新却一边摇头一边闪躲,揣测道是,“瞧你出招,像是个杀手,习惯了对不通武艺的人下手,力求一招毙命。恐怕你这是头一回对上我们江湖人士吧?”
这人嘴巴倒是紧,之前开口也是为了威胁,希望何念新能知难而退,见何念新并不打算放手,他哼了一声,不再给何念新任何回应。
何念新闪转腾挪,觑空隙一脚飞出,直捣那人腹部。这一脚没留余力,何念新揣测着自己怎么着也该将人踢出个内伤,没想到那人竟只闷哼一声,停滞不到片刻。
“哇,这么能忍!真不知道你们这种杀手是怎么训练出来的啊?”何念新眼前一亮。她倒是从老贤王那些层出不穷的新奇故事里听说过有关“死士”的传奇,只可惜老贤王嫌弃太灭绝人性,并不曾训练过这种死士,是以这还是何念新头回瞧鲜,称奇道是,“我得带你回我们门派,好好拷问一下死士该怎么样。我爷爷讲的天花乱坠的,我看他十有八九都是编的。”
何念新口中不停,主要是想将自己的游刃有余给对面瞧瞧。这家伙纠缠不休,也真够烦的。却不曾想,她这一激,对面那男人神色中却并没有她想象的犹疑或者惊怒一类神色,而只是皱了皱眉,紧接着便青筋暴起,立刻身手更快上几分,与之前判若两人!何念新猝不及防,差点着了蒙面人的道儿。
幸而何念新一直没出全力,见状她赶忙跑远。此处毕竟是独孤愚昔日住所外,乃是何念新习武的那处空地,十分方便何念新闪躲,却也方便了身后人的追赶。
何念新仗着自己是在自己家中,如鱼得水般东跑西窜,却始终没能将那根尾巴甩开。那人似乎是不将何念新的命留下不肯罢休似的,全然不想着离开,给自己留哪怕半分后路!
何念新甚至有点后悔,自己一时起兴回家一趟,又一时起兴多留了一日,竟撞见了这么一个难缠的家伙。骨子里却又有些兴奋,这几日的百无聊赖导致的慵懒起来的骨头此事舒展着一股子冲劲。这骨子劲儿何念新都不太满意这个你追我赶的戏码了,她一跃而过一道院墙,跳进了自家花园里,跃上假山,顺手攀折了一树桃枝,正是桃花烂漫时,那桃枝于何念新的手中,却有了三分的剑意。
何念新以桃枝对利爪,有簌簌花瓣于两人之间零乱起舞!借着月色,何念新于乱舞的花瓣间只见到了一双猩红的眸子。她心下一沉,忽然想起了一些传闻。传闻中有秘法,能催动功力猛增,代价却极为惨重。
这传闻何念新也只是偶然听说过,并没有仔细探究,一时想不起究竟有何代价,暂且也无暇分神去想。却不料,片刻功夫,她却亲眼见了那“代价”。
那双眸愈发猩红,仿若是一团火,下一刻便能蹿出漫天火光。那红愈发极致,等何念新扬起最后一瓣桃花,却见那无法更红历的双眸里喷涌出了两股热血。
热血飞溅到桃花上和何念新的身上,滚烫,一时何念新甚至有自己被灼伤的错觉。而耳畔传来的凄厉叫喊唤回了何念新,告诉她那可能不是错觉。
何念新皱着眉头,果断抽身,趁有人赶来前离去,不往身后那个重重坠落的身影再看一眼。
☆、第 99 章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周旁几家依次地亮起了灯火, 俱都有人捧着火, 揉着惺忪睡眼出来, 往惨叫声传来的方向看过来。那叫声太过令人惊心, 却又戛然而止。
老太宰肃容,指挥着家中护卫道是:“去查。”
那声音是从贤王府那边传来的, 而众所皆知的是,那是一座空院落。
老太宰攥紧了拳头, 不知是在隐藏着什么。
不多时, 那几个护卫回转过来, 背后背着个巨大的囊袋,不知里面盛装了什么, 隐隐有股腥气透出:“禀老爷, 是那家的,已咬舌了。”
“信呢?”老太宰半分都不关心这人死活,只问。
“属下搜过了, 未曾见到。恐怕被人夺去了。”护卫道是。
老太宰在夜风中静思了半晌,言语中倒没什么怒意:“信要追回来, 虽外人应该也看不懂什么, 但落在外头总归不好, 你们安排着去找,不要大张旗鼓。——至于这个人,处理好,不要让人发现了。摘个东西下来当信物,给他主任送还回去便是。”
言罢, 他也不欲在夜风中长立,一拢披在身上的外衣,转身回房。那几个护卫垂首抱拳,紧接着便散在了夜色中,各自忙碌去了。
毕竟太宰府距离贤王府最近,是派人来去最快的。等到别家想来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处又空荡下来的院落。
何念新已经带着信跑远了,就算那些护卫去查,顶多也就能查出这院子里最近好像有人住过,有几间屋子被翻腾过,几张床上铺了新被子。何念新尽量走暗巷,还没等她藏稳妥了,便就见有几道身影从太宰府上跃起,往自家跳了。
何念新皱了皱眉头,她很不喜欢自己家里被这些外人乱翻,但如今双拳难敌四手,她也没办法把这些人都赶出去。
“怎么又是太宰?今日我是跟他们家犯冲吗?”何念新想起自己一大早也是被这家下人给吵醒的,不免嘀咕。
顺着小巷,何念新摸出了这边的重重高宅深院,总算是到了百姓们聚居之地。小户人家为了省那灯油钱,家家闭门熄灯,已陷入沉眠之中。何念新只需躲躲更夫,轻快了不少。
她晃荡着往回走,手里还攥着那纸团,不免有些手痒,十分想知道信中究竟写了些什么。好不容易将那纸给展平了,何念新只是一瞟,就大失所望。
那上头寥寥几字,根本就没提什么要紧的事,只含混写了:“那物已备好。那人布置还未摸清,下官手边合用之人太少。请示下步。”
那物为何,那人是谁,信为谁所书,又是送给谁的,俱一字未提。哪怕是落款,都是个怪模怪样的图案。何念新左右端详,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念新觉得自己仿佛是白折腾了一趟,又想了想,倘若没这么封信,有个人出入她家如无人之境的话,她也是要拦上一把,问清这人目的为何的。毕竟有龙椅上那位空口白牙污蔑自己父王在先,何念新才刚跟蒙面人的那通胡扯里也是夹杂了点实话的。她还挺担心这人做了坏事之后往贤王府上一推,又被今上给利用了去的。
而今贤王在梁京城中口碑刚刚转好。
怀夏讲的那个故事才符合百姓心目中贤王一贯的形象,加之蛮子的久久不至,梁京城而今又恢复了平静。尽管今上刚遣送大军去,用了冠冕堂皇的借口,百姓们私下却不免议论。
何念新留在京中,也是为了时刻听京中动向,如若有什么不对,她也得混进人群里悄作引导。
怀夏叫贤王做好清君侧的准备,这事贤王不置可否。何念新还蛮希望父王能直接杀回来的,那么,一个举兵“清君侧”的王爷,在至少百姓间也必须要有个好名声。
何念新将信上的几个字翻来覆去看,还是看不懂,不免泄气,恨不得把怀夏抓回身边来,让她那聪明的小脑袋瓜子去想这都是些什么阴谋诡计了。
想到这儿,何念新转过身去,遥望着皇宫方向。那高高的宫墙将墙内外给隔开来。
何念新学了这么多年功夫,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翻个墙都费劲儿的小女娃了。高耸的城墙她都跳得进来,不过是宫墙而已,又有何难?只是太后那处她的确不熟,贸然翻进去,不知道会不会给怀夏惹来麻烦。
何念新心里头仿佛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人揪着她一只耳朵。揪着左耳的那个小人儿喊:“你怎么这么怂呀,大内那帮家伙能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你只要小心一点,别让人发现不就行了吗!怀夏自从入宫之后,至今还没有消息呢,你就不想知道她如今过得怎么样吗!”
另一个小人儿在唠唠叨叨:“怀夏临走前为了安抚你,跟你说了多久的话呀,好说歹说地,你那时候还满脸不高兴地听不进去。怀夏都说了,这次这事未必能很快解决,要你不要心急,结果你看,你都没把她的话放到心里去嘛。”
何念新被自己心中的这两种念头折磨,双脚钉在了原地,往皇宫那边跑也不是,往别府那边跑也不是。
***
怀夏这时正陪在太后身边。
老太后这几日又显得疲倦了起来,哪怕是有千曲献的汤,也不过是治标不治本。怀夏也无法替她“治本”除病根,所能做的也无非是坐在这儿,听她絮絮叨叨。
怀夏是最好的听众,只听不说,把自己的和别人的心事都能窝在心里头。
“渺云那孩子,要是能有她清平姐姐——不,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老太后斜靠着椅背。
怀夏从嬷嬷那里学的手法,给太后捏腿。她手劲儿小资‘源’整‘理’未‘知’数,做这个不过是一番孝心,聊胜于无罢了。听言,她想了想才道:“民女只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哪里是穷或富的问题。”太后却摇了头,“不过是因为她那个母妃太过宠溺。今后宫中再有皇子或者皇女出生,可得注意着些,不能再叫生母这般惯纵了。”太后一手扶额,神色闪烁。
怀夏心中立刻便锁定了一人——德妃。
怀夏其实还是比较庆幸自己回宫的举动的,果真如她那时想的,站得高,看得才远。在百姓间混迹,扣索出的蛛丝马迹,远不如深入漩涡之中,从位高权重者言语里漏出的一点线索。只是毕竟她将自己置身了漩涡,一举一动,而今都需分外小心。
怀夏现如今倒是在忧愁别的事了,她知道的是多了,却还没有合适的法子将消息送出去给念新姐姐知道,到头来还是很难帮上贤王叔的忙。
“民女没了母亲,倒是羡慕公主得紧。”怀夏低声道是,“民女昨日听千曲公主说,淑妃娘娘给渺云公主准备下了好多的陪嫁,果真是将公主放在了心尖上呢。”
“你这话倒是提醒了哀家。”太后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外头的嬷嬷唤了进来,道是,“你去跟皇帝身边的掌事太监通禀一声去,皇帝近日操劳政事,却也别忘了渺云的婚事。”
渺云的公主府至今还没赐下,封号也还未选定,如今宫里只唤她二公主,却不能叫公主这般不体面地出嫁。这婚事乃事太后做主的,太后自然也要关切后续事宜了。
嬷嬷领命告退。
怀夏却思索起来,渺云的婚事这般匆忙却仍旧要顾及体面,想必阖宫上下是要忙个人仰马翻了。不知自己能不能觑到机会,想法子给念新姐姐递个消息?
怀夏身边没人可用,若要做成这事,也只能去同千曲商量。
千曲打着叫“梅姑娘”陪她逛御花园的名号把人给拽走,寻到当初二人学刺绣的凉亭那里坐着,贪着一丝凉风。
怀夏在思索着万全之策,又能将消息准确送到何念新手中,又能不让千曲和自己陷入危险。
宫中当然有那等贪财之辈,只是怀夏自然是信不过那些人的。不等她想出什么好主意,却听千曲的宫女正高声呼道:“见过贤妃娘娘,我们三公主正在凉亭里小憩呢。”自然是为了提醒凉亭中的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