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相依(gl)(113)
曹幼祺穿着一身少年郎的家常衣裳,抱着一只明显才一两个月大的小奶狗,一起站在她的庭院里,淋着纷飞的细雨,脸上带着一点儿伤,衣角还有大片的泥污。可是那一瞬间,曹幼祺的眼里闪耀出璀璨的光,像一片细碎的星河,倒映着柳卿卿捂着唇忍不住落泪的模样。
“柳卿卿……”曹幼祺走到她面前,眼泪混合着雨水落下来,她嘴角弯出一个最甜美的笑,望着她的眼睛说:“我寻到你了。”
就像她今晨刚出发,而今回了家。
“你……”柳卿卿往雨里走了一步,红着眼圈,说不出话来。
曹幼祺慢慢走到了她身边,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指头。柳卿卿只是抬眸望着她,手上没有动作,曹幼祺胆子更大一些,握住了她小小的手掌。
怀里的小奶狗发出呜呜的声音,打断了有情人彼此的凝视,两个人一起低头看去,小奶狗蔫头耷脑的挨在曹幼祺的手心里。
筱筱急匆匆的道:“诶,小姐,曹……曹公子,先进屋里吧。”
柳卿卿回过神来,忙要转身,曹幼祺立即收紧了手,神色紧张,柳卿卿一怔回头,看着俩人相互牵着的手,微微一顿,压下情绪,开口道:“先进来烤烤火,别冻着了。”
筱筱走上前,尝试着,接过曹幼祺手里的小奶狗,狗狗已经给淋得全没了精神,她摸摸它脑袋,往自己屋子里寻巾布去了。
曹幼祺跟着柳卿卿进了堂屋,走得很慢,眼睛一错不错的眷恋在柳卿卿身上,一直到小火炉前,都没松开手。
“我去给你拿身干净衣裳。”柳卿卿退了一步。
曹幼祺不声不响的握紧了她的手,眼圈儿一瞬间就红了。柳卿卿鼻尖酸酸的,哄着她道:“要么你跟我去拿?”曹幼祺不说话,柳卿卿只得带着她回了主屋。
“怎的这么狼狈?”柳卿卿看她脸上的伤,带着新鲜血迹的擦痕。
曹幼祺想说句什么,一开口,忽然捂着胸口咳嗽出声,越咳越急,只一会儿,脸色已苍白泛青,额上都冒了冷汗。
柳卿卿着急起来,站在门首扬着声喊:“筱筱!筱筱!去请郎中来!上回给你看诊的那位女郎中!”
筱筱在后院打理小奶狗,小丫头听到了应了一声,打着油纸伞出去了。
曹幼祺疲惫已极,好不容易寻到了人,心神都松懈了几分,可她不能歇着,她害怕,怕醒来时,一切又只是镜花水月,来不及,去珍惜。
小镇不大,过不多时小丫头领着个二十四五的女郎中回来了,郎中挎着药箱,看到柳卿卿,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曹幼祺被柳卿卿安顿在床榻上,拉着柳卿卿的手,片刻不分离。
女郎中的视线在她们相牵的手上停留一霎,随即转开目光,阖目诊脉。
诊着诊着,她的眉头拧了起来,柳卿卿咬咬唇,猜她已诊出曹幼祺是女儿身。女郎中倒没提这茬,收了手问道:“你在山上摔的?”
曹幼祺迷迷糊糊的应了。
女郎中波澜不惊的道:“伤得挺重,只怕断骨入了肺腑。”
柳卿卿神色巨变,握着曹幼祺的手微微发颤,眼泪控都控不住:“幼祺……”
“我给她开副安神的药,待她睡了再看看怎么接骨。”
“不!”曹幼祺勉强着自己清醒,嚷嚷道:“我不要安神药!给我开一副提神的,我不能睡!”
“幼祺!!!”
“我不能睡!睡着了你就走了,不见了!柳卿卿,我不能睡!”
柳卿卿的泪如纷纷雨坠,丝毫顾不上还有旁人在场,她托着她的手掌抚在自己面颊上,哭着唤她:“幼祺……幼祺……我不走,我不走。。。”
第128章番四
白头小镇依山傍水,几条青石板路交错纵横, 两旁屋舍俨然, 酒肆多半与茶庄毗邻。年节将近, 酒客商贩从四方云集而来,道路上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冷雨初停, 一户酒庄门前挂起两盏红色的灯笼, 不知哪一家的小孩儿嬉闹着点起一只红色炮竹,被家里大人逮着了追着屁屁一顿喝骂。
长街上繁华的声响一阵一阵传入小小的庭院,主屋里的光线微暗,柳卿卿坐在床沿边,偶尔听得一句两句,像是隔了水纹一般,只入耳, 不入心。
那又是什么,才能入得了心呢?
曹幼祺用过药,在床榻中睡得昏沉,数月不见, 不想她竟消瘦若斯。
柳卿卿拉过她的手, 碰触在自己脸颊旁, 痴痴的望着她。
不是没有想过,她会寻到这里,她与她在怎样的场合怎样的情境下相遇,她幻象过无数次。是街头转角,还是年华已逝?或者曹幼祺会骑在马背上途径此地, 听到一曲熟悉的琵琶曲,阶前下马,宛然一笑,和她说一句,许久不见。
然而更多的,她会想她与她再也不相遇,她放手,她远走,曹幼祺也许会想她,会怨她,时日久了,也就散了。茫茫人海擦肩而过,谁都不再回头。
可是曹幼祺竟然这么快就寻了来,不,也不够快,她想她,用她余生的日日夜夜去想念她曾与她相伴的短短时光,她想得都快疯魔了。
可是她从未想过曹幼祺会以这般憔悴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郎中说她胸口断了两根骨头,手臂脚腕都有擦伤。幸好断骨入肺不深,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
曹幼祺,我想你好起来。你快快好起来。
曹幼祺,我想你抱着我。
曹幼祺,我想你。
柳卿卿俯下//身,不敢碰着曹幼祺的身子,只是轻轻贴着她的手臂,眼泪慢慢氤氲了眼角,一滴再一滴,落在曹幼祺的衣衫上。
从柳家出来天色已不早了,洛思怡没再回药坊,一手挎着药箱一手拎着尚在滴雨的油纸伞,转了个弯,往两条街外的单巷子走。
巷子里住的都是普通人家,虽没有大富大贵,却也不愁一饮一食。
“娘亲!”将到家门时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娃儿跑了出来,欣喜的扑到她腿上,仰着头看她。“抱!!”
她两手都拿着东西,又不忍拂了女孩儿的撒娇,这时门后又走出个女子,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年纪,一面接过她手里的药箱和纸伞,一面逗着小孩儿:“见着娘亲就不要姨姨了?”
小女孩返身又抱住了姨姨的腿:“都要!”
洛思怡抬手将小女孩抱起来,听她叽叽咯咯的说着话,落日余晖将一家三口的身影拉得缓慢悠长。
“今儿个怎么回来得比平日早些?”莫珂随口问:“是不是出诊了?”
“嗯。去了上一回,给丫头请郎中的那一户,柳家。”
“噢。我记得。”莫珂故作淡然的点头:“那一户柳姑娘美貌如花,可又碰上什么有趣儿的事了?”
洛思怡笑嗔她一眼:“偏你作怪。不过今日确是有趣。”
“哦?”
“那户人家的丫头来请我过去,她家来了个俊俏的公子哥儿,不知怎么从山上摔了一跤,跌断了骨头,我给她开了药,接了骨。”
“如此就有趣了?”
“有趣的是,那个公子哥儿也是个女儿身,伤得都快晕过去了,还拉着她家小姐的手死活不肯放。”
“这……莫非……?”
“我猜多半也是……”洛思怡俏皮的眨眨眼。
俩人说着进屋,小女娃子莫冰冰自个儿玩去了。洛思怡打水净手,一抬头看到一条新裙子搁在绣桌上,上头绣了金缎边儿和繁复的如意纹。她秀眉微蹙着问:“又接了活计?不是和你说了天时太冷,不要总绣东西。我看诊的银子够家里用的。”
莫珂看她满脸不高兴,唬得孩子都禁了声,只得放下手里的物什,无奈道:“怎见得是接了活计,就不兴我给自己做件新衣?”
洛思怡满脸不信:“你何时舍得给自己做件新衣,家里的银子你都恨不得全使在我和冰冰的身上……”她眼光扫过绣桌,话音顿了顿,忽然悟了:“这是……给我做的?”
莫珂但笑不语,取过还未完工的新裙子,往她身上比了比。洛思怡待要说句什么,莫珂望她一眼,柔声道:“快过年了,给你做身新衣裳,就别再责怪了。”
洛思怡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肩头带进怀里:“赶明儿个也给你自己做一身,行么。”
“当然好。我本就预备着做三套新衣的。”莫珂听出她语气里淡淡的惆怅,笑着打趣:“咱们家又不是揭不开锅,不就几件新衣裳么,看把你愁的。”
“阿珂……委屈你了。若不是……”
莫珂抢过她的话:“若不是你拼死救我,当年我早已淹死在冰冷的河水里。思怡,这些话十年来我们已说过无数次,那些荣华富贵,我没有放不下。你也不必苦着自己。”
“可是是我求你带我走的。”洛思怡捂着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薄红的眼圈。
“不。是我求你跟我走的。”莫珂牵过她微凉的手,捂在手心里:“要我看着你嫁给我弟弟,或是嫁给旁的什么人,我会死的。心伤而死。”
曹幼祺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清晨,她睁开迷蒙的眼,发觉她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她的衣裳已经换过了,胸前缠了固定伤骨的白纱,甚至一头秀发也清洗了干净。只是屋子中安安静静,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庭院里明亮的光线映照着屋舍的静谧,她缓缓的眨了眨眼,想起昨日,她似乎找到了柳卿卿。可是如今人呢?莫非,又是一场忧思的梦而已?她越想越慌,猛地坐起身,左右旁顾,忽然掀开暖被赤脚下榻,边走边喊:“卿卿!!柳卿卿!!!”
她太虚弱了,胸前的断骨疼得厉害,走了两步脚下一软,手边没有可借力之处,她晕沉着,虚虚的跌落下来。
房门被人应声推开,柳卿卿疾步进来,见她萎靡在地,立时心疼得不行,一壁扶着她一壁忍不住恼恼的嗔怪:“怎么下来了?郎中说你动不得。”
“柳卿卿……”曹幼祺撑着她手臂单膝跽坐,一双眼睛痴缠在她身上,想要仔仔细细的看清她。
柳卿卿无法,只得陪她跪坐在地,任由她伸出手,轻轻摸抚着自己的脸颊。
曹幼祺的指尖带着凉薄的温度,从她耳畔拂过,滑落到腮边,再到唇畔。
“柳卿卿……”她一再的确认这一回终于不是梦,启唇时声线却带了委屈的哭腔:“你昨日答应过我的,你说只要我乖乖喝药,一醒来就会看见你的。你怎么能不在我身边呢。我以为,我以为你又不要我了。”
“我不会……”柳卿卿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幼祺……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