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设计师(21)
此曲的歌词放在民国可谓大胆露骨,可对夏谨亭这样的现代人来说,却是小菜一碟。
他镇定地唱完全曲,脸上带着柔和却疏离的笑意。
秦愿在一旁瞧着,竟被带入歌中,一时有些痴了。
“秦姐。”夏谨亭轻唤一声。
秦愿回神,笑着阖上曲谱:“看样子,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了。”
“你长得俊、唱得好、会喝酒,应付寻常的场合定然没问题,只是……”秦愿顿了顿,忽然倾身向前,拿了香帕替夏谨亭擦脸。
“瞧你脸红的,热了吧……”说话间,秦愿的手已摸上了夏谨亭的衬衣扣子,刚要动作,却被制住了。
“秦姐,请你放手。”夏谨亭目光沉静地看着秦愿。
秦愿轻笑一声:“这也是教学的一环,你确定不学?”
“这是我的底线,我只唱歌。”夏谨亭语气笃定。
秦愿不置可否地笑笑:“也罢,你既不愿学,我也不勉强,只怕日后碰见了,你应付不来。”
“若真碰见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夏谨亭语气轻松。
秦愿却并不认同:“鱼死网破,你说得轻巧,多少人抱着和你一样的心态进来,不过三两个月的光景,便不得不委身于人。”
“说到底,歌星和那些个舞女、陪酒客并没有什么不同。”秦愿自嘲地笑笑。
夏谨亭在一旁微笑地听着,既不搭腔,也不反驳。
秦愿对上夏谨亭清明的目光,见他如此风光霁月,心下愈发不自在,不多时便借口告辞。
秦愿走后,夏谨亭松了口气。
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从设计师的角度看,这件雪纺衬衫并不难接受。
秦愿所提到的状况,夏谨亭也已做好心理准备,比起担忧未来,眼下他只想回到住处好好休息一阵。
原主的身体不胜酒力,夏谨亭凭着前世的经验强撑,此刻已是强弩之末,连衣服都不曾换,径自出了丽都。
回到熟悉的弄堂,夏谨亭长出一口气。
比起灯红酒绿的歌舞厅,他更喜欢充满烟火气的弄堂,家家户户窗口透出的灯光,让人感到温馨。
路灯下,一名小贩正推着板车卖水果,那黄澄澄的橘子,瞧着很是诱人。
夏谨亭酒意上涌,正想借柑橘解酒,他掂了掂丽都预付的报酬,笑道:“橘子怎么卖?”
小贩低垂着头,没好气地说:“不卖。”
“什么?!”夏谨亭揉了揉额侧,疑心自己听错了。
“我说了,不卖,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小贩一个劲儿地挥手赶人。
夏谨亭看着身上的雪纺衬衫,以为小贩把他当成浪荡子,于是掏出银钱,耐心道:“我买得起。”
“谁管你买不买得起,我就不乐意卖给你!”小贩扔下一句,直接着手收摊。
夏谨亭这回是真迷惑了,这一整天的事儿都魔幻得很。
先是落选了又被人重新叫了回去,再来家门口的果摊小贩对他有着莫名的敌意。
被酒精操纵得头脑晕乎乎的,夏谨亭退后两步,朝小贩做了个打住的手势:“你不用走,我走。”
他转身进屋,刚到客厅就听见王桂芳一惊一乍的声音:“哎哟,你做什么去了,穿成这个鬼样子!”
夏谨亭不便吐露实情,糊弄了两句,拿斗篷把身子裹了,到那浴室门口,又一次撞见彭秀华从里头出来。
“你喝酒了?”彭秀华嗅到酒气。
“喝了一些。”夏谨亭冲她点点头。
洗漱完毕,夏谨亭正要到后厨做点吃的垫垫,忽然瞧见那饭桌上罩着碗碟。
王桂芳没好气地说:“给你留的,吃吧。”
夏谨亭伸手一摸,饭菜还是热的。
他刚坐下,彭秀华把一碗热姜汤递上,柔声道:“姜汤解酒,趁热喝。”
夏谨亭一度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抵御各方的恶意与奚落。可这藏在一顿饭、一碗热姜汤里的温情与善意,却让他湿了眼眶。
他抬起头,道谢的话到了嘴边,王桂芳却不给他煽情的机会。
她拉着彭秀华的手,亲亲热热地唠起磕来:“秀华,我可听说了啊,梁先生在追求你?”
夏谨亭知道,王桂芳口中的“梁先生”,是彭秀华任教学生的父亲梁司围。
梁司围早年丧妻,独身一人带着孩子,与担任家庭教师的彭秀华渐生情愫也在情理之中。
果然,彭秀华挽了挽头发,默认了。
王桂芳一下来了劲儿,赶紧撮合道:“那还等什么,你赶紧答应啊。”
彭秀华蹙着眉,犹豫道:“不知怎的,我这心里总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
王桂芳一听便恼了:“有什么不安的,你每回都这样,那不成你真想嫁给外头那个卖水果的阿城?”
夏谨亭无意中听了个大八卦,险些被一口姜汤呛住。
原来,那水果小贩阿城一直喜欢彭秀华,他租不起王桂芳的房子,又担心别的租客捷足先登,成日里视男租客为眼中钉肉中刺。
难怪阿城方才不愿意卖自己水果,原来是嫉妒自己能跟彭秀华住同一屋檐下!夏谨亭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
“我……”彭秀华垂着头,并不言语。
夏谨亭将姜汤饮尽,劝慰道:“感情之事勉强不得,还是要看你自己的心,你若觉得不妥,便不要答应梁先生。”
彭秀华闻言,错愕地抬头。
需知寡妇在这个时代,可谓是举步维艰,人人都觉得她能被梁司围看上,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劝她赶紧答应了。
唯有夏谨亭跟她说,要听从自己的心。
这话从未有人对她说过,如今乍一听,竟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第十九章
夏谨亭的首次登台十分顺利,他长得好,唱得也好,给观众带来莫大的新鲜感。
一连好些日子,但凡夏谨亭开唱,必定场场爆满。
“夏天”这个名字,在海城迅速蹿红。
夏谨亭本人对此倒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完全把歌星当一份职业做,换上演出服便立即进入工作状态,下班换了衣服便是普通人一个。
这样的初衷是好的,可随着名声日盛,部分客人提出的要求愈发出格。
起初只是让夏谨亭多唱两首,而后逐渐演变成劝酒、调笑。
起先,刘胜权还顾忌着顾阙的字条,叫人帮夏谨亭挡了几回,后来见顾阙再无动静,便松懈下来,只当顾阙贵人事忙,早把夏谨亭忘了。
这一日,夏谨亭还未登台,与他亲近的侍应匆匆进了后台,低声叮嘱:“天哥,盛老板又来了。”
盛老板全名叫盛丰,早年做钟表生意发了家,是丽都的老主顾。他新近瞧上了夏谨亭,几乎每晚都来。随着夏谨亭的名气越来越大,盛丰的要求也越来越过分。
每一回夏谨亭登台,都得应付他翻着花样的要求。
这次也不例外,夏谨亭身着渐变色雪纺衬衣登台,盛丰就在台下直勾勾地盯着。
一曲终了,侍者端了一托盘的酒上台,全是盛丰请的。
客人请的酒必须得喝,而且要喝得一滴不剩,这是丽都的规矩。
夏谨亭冷眼看着肥头大耳的盛丰,面不改色地将酒灌下。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夏谨亭喝得急,没留神呛到了,小声地咳嗽起来。
盛丰弹了弹烟灰,给了夏谨亭一条“退路”:“你把扣子解开,剩下的酒就不必喝了。”
此话一出,大家伙的眼神都聚焦在夏谨亭身上,等待服帖的扣子被一点点剥落,露出胸前的春色。
夏谨亭喘匀了气,回绝道:“不必了……我能喝。”
他扶上酒杯,正欲再饮,却听见台下传来一声脆响。
原来是盛丰扬手把烟灰缸给砸了。
“谁稀罕看你喝酒,今儿个你自己要是不脱,我来帮你脱!”盛丰目光沉沉地盯着夏谨亭,“进了丽都的门,还装什么纯?!我可不是来听你唱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