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卿相 上(129)
丁午走后,杨暄终因受伤,又打了场那么久的仗,终于疲累,一觉睡到天亮。醒来时,他看到摆到枕边的信件,来自义城——蓝桥。
蓝桥写的信,内容是什么想也知道,他几乎立时蹦起,迫不及待的拆信,动作太大,甚至扯到了伤处。
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疼。
信里果然都是写崔俣的,崔俣看书,崔俣洗澡,崔俣最近喜欢什么口味的茶,什么样的衣料花纹,崔俣教崔盈什么‘哭笑术’,调教小胖子崔晋……他能通过这些信想到那只兔子的好看模样,美好又灿烂。
可是好看的兔子只给别人看,他这么这么想,想的晚上睡不着,却看不到……心中莫名泛酸,有想毁灭什么的冲动。
接下来就不是什么好消息了。
崔俣被欺负了。被亲爹欺负,被嫡母欺负,被嫡兄姐欺负……还被不知道哪冒出来的田襄欺负!
那田襄还找上门了,指名道姓让崔俣从他,从个臭狗屎!他的兔子灿烂可爱,干净的像水中花天上月,田襄算个屁,竟然敢肖想!想到田襄脑子里意淫的东西,崔俣就觉得恶心,不经意间捏碎了桌角。张氏竟还敢伙同外人给崔俣下那下三滥的药,竟图把崔俣送过去!
崔俣说过,崔家的家事会自己处理,不让他插手,他尊重崔俣,再想杀了姓崔的一家,也不好动手,可这个田襄……不用活着了!
杨暄嘴角带着阴笑,气场冷硬似冰凉碴,从容不迫的穿上衣服,留大多数人在此继续善后整理,带着几个人迅速赶向长安!
……
义城。雅清茶楼。
这次是私密性极好的雅间,崔俣受赵季邀约,见一个人。
张松,原为吴郡刺史,不知得罪了谁,突然被贬,还是大大的贬,直接从刺史高位遣送回老家,在义城做了不入流的户曹小官,比崔迁还低。
崔俣乍听到这个名字,怔了一瞬,觉得略耳熟,等看到了人,方才恍然大悟。
这个人,他上辈子见过的。
上辈子杨暄的路走的并不平顺,可他收服了一众忠心耿耿的下属,这张松,便是其中一位。他曾有幸见过几次,当时的张松……可不比现在好。
现在的张松,年过三十,因仕途不畅,眉眼间略有郁色,可他腰背挺直,气质清雅,会笑,手指也是全的。他见过的那个,左手缺了两根手指,也老了很多,未到年纪已是一头白发,背永远佝偻着,脸永远板着,眼底透出的全是犀利又诡异的打量。
身残者不能为官,可张松有大才,杨暄并未嫌弃,收入麾下,为外总管。什么叫外总管?与内总管相似,内总管负责一切杨暄身边的事,衣食住行,包括处理后院;外总管则整理处理所有官事来往,朝堂文书他要整理,信息他要收集,杨暄各处手下奏报他要轻重缓急分开,交于杨暄……与杨暄有关的一切,都会经他的手,夺嫡方面,他亦会出谋划策。
这个人,是杨暄最信任的人,有杨暄的身份龙牌,某种时候,他甚至可以代杨暄下令。
他竟然……也是义城人么?
崔俣有片刻恍惚。
“我来介绍,这位名叫张松,是我的良师益友,从我很小时就很照顾我了,”赵季微笑着,又指了指崔俣,“他就是崔俣,我常与您提起的那位。别看他年轻,实际本事大着呢!”
张松仔仔细细看了崔俣几遍,笑道:“少年眉正目清,眸有慧光,是个可交之人。”
“您谬赞了。”
赵季执壶,笑眯眯给二人斟茶,房间内有些安静,却不觉尴尬,气氛融融。
“听赵季说,他那侄女的事,是你帮的忙?”张松想了想,还是加上一句,“现在的官身,也是你帮忙?”
看来赵季相当信任张松,在此人面前没有秘密……
崔俣看了赵季一眼,微微颌首:“些许小事,不值一提。”
赵季笑嘻嘻,抬手让着:“喝茶,崔六,来喝茶……”姿态特别殷勤。
张松看了二人一眼,长叹:“如何是小事?解他人困,予他人求,这是大恩,当涌泉相报。”
“我做事,从不图后报,”崔俣浅浅扫了赵季一眼,“帮人,亦只点到而止,此事于我早已结束。赵季日后会不会进益,现在的东西能不能保住,能不能越来越好……我却是不管的。”
张松若所有悟:“若再次不好求过来……”
崔俣修长手指端着茶盏,笑意晏晏:“自然不理。”
“解人危难境,却不会予取予求,助长贪婪之风,很好!”张松目光如湛,眸底多是赞意。
崔俣却姿态谦逊,连说不敢得此称道。
话说的再冠冕堂皇,氛围营造的再好,其实事实都有点伤人。他会有这样决定,只不过因为……若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创造不出任何价值,不配他再继续帮而已。
崔俣垂眸含笑饮茶,一举一动皆谦谦有礼,公子如玉,一点也看不出内心怎么想的。
赵季看着张松,又看看崔俣,目光略委屈:“我都知道改了,怎么可能还和以前一样蠢,你们要相信我的能力,不要放弃我啊!”
张松和崔俣同时偏头,竟异口同声问了一句:“是么?”
赵季直接抱头:“你们一块欺负我!”
张松和崔俣对视一眼,眸底皆是笑意。
崔俣对张松印象很好,此人性格其实很内敛,心中想什么,跟外面表现出来的绝不一样,可他眼底并无半点轻视之色,哪怕对的是比他小很多的少年。
他愿意予人尊重,除非他发现,对面之人不配,才会收回。
崔俣静静听了一会儿张松和赵季聊天,他发现一件事,很神奇。这二人理念相当一致,别的地方或许不坚持,嫡长继承制似乎是他们的信念,必须遵守。
怪不得……张松会成为杨暄铁杆。
这次,估计也会一样。
崔俣就着上辈子不多的记忆,和近来收集到的消息,以及洛阳书信,官府下发邸报里的信息……他觉得,张松大概要有麻烦了。
遂等二人短聊结束,赵季拉着他要话时,崔俣开口了:“我不知要不要为你撑腰评理,我只觉得……这位张兄台,恐要有麻烦。”
赵季对这种话相当敏感,脸色立刻变了,眉眼相当沉重:“你这话可是真的?”
崔俣静静看他:“你知道,我从不假说。”
赵季就懵了。张松要有麻烦?什么麻烦?从哪里来?怎么解决?惊慌之下,他去扯张松袖子:“快,快想想你最近得罪了谁,谁要弄你!崔六说话从来都准准的不会出错!你说是谁,他才能帮你!”
张松愣了一下,完全没有头绪:“可是我最近……过的很好。”
赵季:“你再想想!”
张松想了好一会儿,仍是摇头:“最近确实没开罪过谁,也没人同我过不去。”
崔俣指尖轻点桌面:“不是最近,恐是前事了。”
随着这句话,张松微微皱了眉。可他静静看了崔俣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赵季猛拍桌子,眉眼凌利:“是不是那个余孝治!把你从吴郡赶走还不够,还要追着过来欺你么!”
“余孝治?”崔俣有些意外,与余孝全名字好像,是一家人么?
“就是与咱们郡太守余孝全是族亲的吴家人!”赵季仿佛知道崔俣在疑惑什么,直接为他解了惑,“宫中那个余婕妤,就是余孝治的亲姨母!”
“原来如此。”
“那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仗着后宫有势,吃啥啥没够干啥啥不行,专门钻营关系,排除异己,张哥已不是他们欺负的第一个了!没想到还不够,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赵季非常气愤。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张松使眼色,非常明显,他想张松开口,他们一起求求崔俣,崔俣肯定有办法。
可张松仍然什么都没说,只垂头低眸,顾自喝着手里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