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4)
……那里缺了一截尾指。
“王妃其实并未走远。”祝东风解释道,“一个鬼奴在虎跳涧不远处的断崖底下发现了他。那里的野草生得很高,因而我们刚开始搜索的时候未能发现王妃。”
南狸盯着地上的骸骨,目光很是新奇。
他根本不相信这堆骸骨就是他爱哭的小道士:“他去那里做什么?”
祝东风:“王妃似乎是从崖上跌下来……我们发现王妃的时候,他身下散落着这些……”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布包,一层层展开。
干枯的罗汉花瓣飞起几片,落在了骸骨上面。
看着这些花瓣,南狸记起来了。
——他与叶补衣第一次见面时,就坐在一片生满了罗汉花的断崖上调笙。
那断崖孤零零的,没有可直接登上去的山路。叶补衣在离开虎跳涧后,从那里徒手攀援上去,大概是为了摘一朵罗汉花,留做纪念。
他喃喃自问道:“……是那处断崖吗?”
祝东风语塞。
他不明白南狸指的是什么。
南狸看着地上的尸骨,又问:“……死了?”
祝东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南狸指着他的尸骨,欲笑不笑:“他死了?就为了摘一朵花?”
他看向那尸骸,轻声道:“……连那条给你做好的链饰都不带,偏偏跑去摘花,真是个傻道士。”
话音落下,他咳嗽几声,只觉口中唾液增多,呛得他难受胸闷。
他引颈想要去吐出唾沫,却猛地呕出了一大口血。
叶补衣所有的记忆终结在了血落在尸骸上的那一天。
而在叶补衣的残魂尽数入体后,徐行之缓缓睁开了眼睛。
鬼王南狸见状,露出了狂喜之色。
眼前这人是他十年来难得寻到的一个上佳之品。
自他吐血,大病一场后,南狸便在虎跳涧里落下二十八道迷阵,捕获来往之人,只要有人闯入谷中,他便要费心测试一番。
首先,来者的身子骨不能太孱弱。叶补衣从小身体不好,尽管长大后强健了许多,但还是有些弱不禁风。南狸不希望他在复活后还是一根病秧子。
其次,来者的年龄需得合适,也不能有一些奇特的不良嗜好,免得弄污了叶补衣的魂灵。
最重要的是,来者必须要有一颗像叶补衣那样仁善到有些傻气的心。
只有这样的心才配得起叶补衣。
而眼前此人,基本符合南狸所有的期许。
……洗魂一旦结束,徐行之所有的记忆都会被叶补衣的记忆覆盖。
南狸只需把魂魄自徐行之体内引出,再挖出心脏,送去他珍藏的叶补衣尸骨处,动用他毕生法术,必能叫叶补衣带着全部的记忆起死回生。
叶补衣失去的骨肉委实难再塑造,但只要他的小道士肯回来,即使只能得到一具会动会说话的骸骨,他也没有分毫怨言。
他抚摸着苏醒过后的徐行之的脸颊,把声音放到最轻最柔:“能认出我是谁吗?小道士?”
徐行之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认得出。混账王八蛋一个。”
“……小道士?”南狸微怔半晌,幡然醒悟,“你??还是你?你不是他???”
徐行之仍是头痛欲裂,但面对此等人渣,还是礼貌地露出了嘲讽的微笑:“怎么?认不出你的叶补衣了?”
南狸脸色剧变,一把将徐行之从台上拖下,掐紧他的前襟:“怎么可能?洗魂怎么会失败?”
徐行之讽刺道:“也许是你的小道士不想再见到你了吧。”
南狸哪里肯听徐行之的满口胡言,一掌运起灵力,抵在了徐行之额头上,闭目发力,催功试探。
片刻之后,南狸惊愕地睁开眼睛:“你曾被洗……”
不等他话音落定,殿外便响起一阵彻天震地的炸裂声,仿佛共工一头撞上了不周山,一道澎湃的妖力横推过来,把暗室的门都掀飞了开来。
南狸蓦然回首,面色一瞬间降至冰点:“谁?”
祝东风跌入了暗室,后背赫然插·着一把鬼枪!
他口中咯咯有声,但还是血肉模糊地挤出了一句话:“……主上,二十八阵……都被破了……王上,请王上快些离……”
他背上的鬼枪被霍然抽离开来,响亮飞溅的血肉声把他已经虚弱下去的尾音彻底掩埋。
一道流星也似的枪光扫至,直指向了南狸后颈处。
周北南的命令声从他背后传来:“……把他放下。”
南狸听到此声,倒也听话,一把将徐行之推至墙壁上,目光再一转,便有四枚鬼钉凭空生出,分别钉在徐行之的双肩与裤脚处,把他生生挂在了墙上。
困住徐行之后,他方才回过头去,恰与周北南撞了个面对面。
瞧见这张脸,周北南微微蹙眉,似有些困惑。
南狸却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是你啊?你还没有魂飞魄散么?”
周北南愕然:“你认得我?……”
南狸凌厉一笑,猝然抬手握紧了周北南的枪尖,面色丝毫不改,手指稍动,周北南手中的鬼枪竟眼睁睁地化为了一抔飞灰!
尘埃飞扬间,周北南被南狸掐住了脖子,一把按倒在地。
他显然已被刚才的失败激得理智全无,此时更是把全部的怨怒发泄在了周北南身上:“我是鬼王。区区一只残魂,也敢在我面前舞刀弄枪?”
南狸越发用力,地砖破碎开来,周北南被一寸寸生生地按入了地底,魂体也隐约起了明暗变化,显然是无法与这样压倒性的鬼力抗衡。
南狸耐心全失,神情可怖,双眼血红血红:“不记得我了?嗯?真可怜,连你立下的豪言壮语都记不得了?你可是说过,要一枪捅碎我的心,要亲手把我挫骨扬灰,你不记得了?”
周北南睁大了眼睛:“你——是你……”
“你连你濒临生产的妹妹都护不住。”南狸恶意地露出微笑来,“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周北南,你简直是个废物。”
他收紧手指,竟是要把周北南的灵体活活掐灭!
但是他才刚刚发力,整个人便横飞了出去,撞在了一处墙壁之上,生生将暗室的墙壁砸了个四分五裂。
孟重光自室外踏了进来。
他眼尾和额心朱红如血,眸间的红意几乎要滴落下来,一头黑发披散开来,被纵横捭阖的鬼力激扬飞起。
他立在那里,活脱脱是一只发狂了的艳鬼。
但他根本无心同南狸战斗,只虚茫着一双眼睛寻找徐行之的影迹:“师兄?你在何处?”
尘埃迷蒙间,南狸摇晃着爬起身来,从腰间抽出短剑,亦奔着徐行之的方向而来。
见到有人在自己视线中晃动,孟重光眸光一厉,一脉飞虹从他掌心飞出,直奔南狸而去。
南狸挥起剑刃格挡,只闻金铁交击,声如爆豆,南狸只勉力招架几个回合,便觉口中甜苦难耐,索性弃了剑刃,生生领受了孟重光的一记重击。
他的一条胳膊被剐飞而出,而他反倒借着这股冲力,飞身直朝徐行之扑去,未至他身前,他便动起仅有的那一只手驱动鬼力,试图把还留在徐行之体内的残魂吸出。
但是他搜遍徐行之全身经脉,也寻不见那一缕被他珍藏多年的魂魄!
“还给我!”南狸嘶声咆哮,“把他还给我!”
然而,那缕小小的魂魄没有应和他,藏在徐行之体内,不肯再出。
像许多年前一样,叶补衣不肯应他,不肯理他。
南狸被这样的联想刺激得张皇失措,煞白着脸色正欲再搜寻一遍,两只鬼奴便破窗而入,一边一个扯住了发狂的南狸:“王上,快些走!”
南狸嘶声喊道:“我不走!他还在这里,他……”
其中一个等级较高的鬼奴趁南狸发狂,心一横,一掌击在了南狸的后颈上。
南狸正是血脉激涌之时,吃了这一掌,血气冲脑,竟昏了过去。
这鬼奴将南狸推入另一个鬼奴怀里:“带着王上快些……”
未能语毕,这鬼奴就从中央生生炸了开来,灰飞烟灭,分毫不留!
经历过二十八阵,孟重光心智与官能已失,根本辨不得东西南北,似醉汉,似困兽,在房间里团团打转,一旦听到何处有异响传来,二话不说便是一记精纯的妖力推去。
这鬼奴便做了南狸的替死鬼。
另一鬼奴惊得浑身瑟缩,哪里还敢逗留,悄悄扶着南狸,穿墙而过,眨眼间便消匿了踪影。
周北南扶着喉咙,咳嗽着从地上爬起。
才刚刚爬起了半个身子,他便有所预感,飞快地就地往侧旁一滚。
转瞬之间,他刚才躺着的地方就被孟重光的灵力炸出了一个巨坑。
周北南大骂一声:“孟重光你看清……”
不等他说完,孟重光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又是一掌,生生把暗室轰塌了半边!
周北南使尽全身气力,连滚带爬地逃到暗室已经不复存在的门口时,恰好见背着昏迷陶闲的曲驰自外走来,陆御九、周望、元如昼亦在其后不远处跟随。
周北南大喊:“快些跑!孟重光他疯了!”
孟重光听得这一声异动,掌心再聚起一道磅礴的猩红妖力,嘴角勾起一缕狞笑。
眼看着孟重光即将出手,被刚才南狸的鬼力侵体、折腾得头晕眼花的徐行之终于找回了说话的力气,哑着嗓子叫出了声:“孟……重光!”
只这一声,孟重光眼中的重重杀机与灰败之意便渐次褪去。
他像个小孩儿般慌慌张张地四下张望,总算看清了被钉在墙上的徐行之。
他整个人登时有了活气,锋芒锐减至无,直奔过去,不由分说一把抱住了徐行之的腰,撒娇小奶猫似的一声声地唤道:“师兄!师兄……”
险些被杀的周北南见此情状,目瞪口呆。
徐行之头晕目眩,勉强喘息两声,看到眼前梨花带雨的孟重光,心柔软得一塌糊涂:“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的。快放我下来。”
“师兄,抱歉,对不起……”孟重光慌张失措地用手背擦着脸,“我,我有没有吓着师兄?重光不是故意的,不是……”
他一扬手,钉住徐行之衣袖的鬼钉便尽数溃散。
失去了力气的徐行之往他肩膀上软软倒去。
在接触到孟重光的身体时,他便仿若跌入了一道黑暗幽深的峡谷,意识全消,昏厥过去。
或许是拜南狸那见鬼的力量刺激所赐,徐行之的脑海中终于又多了一段完整的记忆片段。
第30章 记忆回溯(四)
应天川位于九州东海入海之处, 渌波泛泛,天公翦水;三岛合抱, 星岛棋布。
解剑岛是访客来至应天川必经的第一站。顾名思义, 凡要上岛之人, 均需得解剑缴兵,免得让刀兵锐气伤了应天川千百年来养育的道性灵气。
然而总会有例外。
五年一度的天榜大比已开,在此期间,参加大比的修道之人可过解剑岛而不交兵刃。所谓的天榜大比, 是专为道门弟子而设的,若有年轻弟子能在天榜大比中崭露头角,哪怕不能夺得魁首, 亦能声名大噪,扬名天下。
四门门规森严, 行不得赌博斗牌之事,但那些旁门弟子总会偷偷开设赌局, 以灵石为赌筹,押注各个名次将会花落谁家。
其实前三名几乎无甚悬念。连续两次蝉联榜首的曲驰今次仍是夺冠热门,人数和押徐行之获胜的人数不相上下,而应天川周弦已夺得三届天榜第三。这三人的赔率持平,仅仅会小幅度地上下浮动, 差别并不很大。
叫大家赌得热火朝天的, 反倒是第四五六名的归属。
应天川有一后起之秀, 名为程顶, 善使花枪, 枪术一流,天赋极高,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押程顶能进前六,即使究竟排名在第几位尚有存疑,但他的呼声已然盖过了周北南,甚至大有进逼周弦地位之势。
在大家为程顶的排名讨论得热火朝天之时,这个天之骄子却正在拨给各家弟子使用的演武场上,用花枪枪柄死死压住眼前人的脑袋:“我说滚出去。听不懂?”
过了几年,九枝灯已经长成了高挑清癯的青年,身姿如琴,骨节如弦,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拭雪刺刀似的锋利。
九枝灯说:“请你把枪拿开。”
程顶颇觉好笑:“你这是在同谁说话?我问你,你是谁?”
九枝灯:“风陵九枝灯。”
“不错,还晓得自己是谁,那你就该清楚,这里不该出现在这里。”程顶嗤笑,“这演武场岂是你这种宵小之辈能用的?滚出去!”
九枝灯正欲辩解,就被一阵巨力压顶,他咬肌一紧,硬生生挺直了脊背,没被压得弯下腰去。
程顶手腕加力:“我不喜欢你比我高。”
九枝灯双拳紧攥,双目微微转动。
有不少弟子在旁围观,却无一人愿上前来帮他说上半句话,其中甚至有许多是风陵山弟子。
他咬破舌尖,硬是独自勉强扛住了那股怪力,没有拔剑,亦没有反击,双脚稳稳地扎在地上,膝盖不肯弯上哪怕一弯。
他咬牙低声道:“……我是风陵山人,我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此时,孟重光正抱着剑在场侧打瞌睡。由于男女被分在不同演武场训练,几个别派女子只能凑在一起,遥遥相望,双颊绯红地对他的容貌指指点点。
已成年的孟重光单卧在那里便是一道天然的烟雨美人图,手,唇,耳珠,颈项,脚踝都是极美的,惹人遐思不已。
听到近处有两人絮絮议论起那边有热闹看,孟重光才睁开惺忪睡眼,醒了一会儿神,打着哈欠往人群处凑去。
见被围着的是九枝灯,孟重光便失了兴趣,正欲转身,便听得程顶讽道:“这话是谁教给你的,莫不是那个徐行之?”
孟重光神情一凝,站住脚不再向前。
程顶笑道:“好极了,一个与狗争食的小混混,被清静君看中,野鸡变了凤凰,怪不得他能与你这种人惺惺相……”
听他提及徐行之,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众风陵山弟子齐齐变了面色。
话音未落,程顶便被人群里的一只脚狠狠踹中了后背,他一个不察,往前一跌,与此同时,九枝灯腰间的剑铮然而出,剑柄直直撞进了程顶的肚子。
程顶吃痛,趴跪在地,狼狈地抬眼:“是谁?”
话音未落,一张用来拭汗的毛巾便飞出来扔到了程顶脸上,程顶想挥开,可那毛巾上似乎沾有某种植物汁液,粘稠至极,一上脸就扯不下来。
就在程顶挣扎时,他背上挨了好几下拳脚,显然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人。
连吃了几下暗亏,程顶终于起了怒意,摸到花枪,一枪圆抡出去,那下黑手的几人察觉不妙,纷纷退开,而来不及退开的孟重光被枪风扫倒在地,脖颈处亦被枪尖残光划破了一个口子。
他咳嗽几声,弱不禁风地低声喘息,眼圈都憋红了,茫然的样子像极了被欺负却又不知怎么还口的小奶狗。
九枝灯却不再愿与其争斗,收剑入鞘:“刚才你辱我师兄,我还你一击,算是扯平。你若是再敢信口中伤,我便以死相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