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65)
徐行之丝毫不怀疑,若是自己迟滞了一步,师父绝对会将他的头颅横剑削下!
他将“闲笔”化为重剑,握于左手,挂定风声,将身形化作万千虚影,同样运起元婴灵气,操纵月白色的剑光横贯斩下,数道身影并起,谁也不知道本体身在何处。
然而处在合攻中心的“清静君”却丝毫不乱,他有条不紊地接下每一道攻击,所谓虚实变幻,于他极致的剑速而言,不过是小小的伎俩而已。
剑势过处,扫荡六合,雪光迸射!
他唇角荡开一丝狰狞的笑容。
陡然间,数十道剑光收拢起来,凝聚成一道白绸缎凌空舞起,直奔他面门而来,“清静君”轻挥剑锋,便破开了那白绸。
他能够料想到,在这白绸之后,八成隐藏着一个提着剑蓄势待发的徐行之。
此等掩人耳目的把戏,也敢拿出来丢人现眼?
……他甚至已经可以想见那姓徐的小子的脑袋在自己剑下西瓜似的绽开时红红白白的场景了。
谁想,他劈开了白绸后,迎面朝他而来的竟是一道色泽浑浊的液体!
他饶是行动如风,也无法在做好斩杀敌手的准备时移动身躯,猝然被泼了个正着。
那难闻的液体顺着他的头脸汩汩涌下,他抬手一抹,嗅到指间的气味,便瞬间变了颜色。
……松油?
他胆敢用这东西来羞辱自己?
不,他难道是要用火?
刚冒出这一念头,他便本能地调集灵力,在掌中掐上了一道水诀,以备不时之需。
他抬头一望,发现徐行之果然在擂台对角侧凝神掐诀,但他血迹斑驳的脸颊上露出的那抹笑容,怎么看怎么莫名。
转瞬间,他身上的松油便受了徐行之的念诀,起了些动静,但却并未如他想象中燃烧起来,而是将他身上被细雨及松油沾湿的地方,都冻结成了寸厚的寒冰!
“清静君”头脸处被松油泼了个正着,凝结的霜冻让他的视线变得一片模糊,当他刚用灵力震碎那该死的冰块时,便觉右肩一沉。
旋即,一道寒凉横陈在了他的颈间。
徐行之蹲踞在了他的肩膀上,左手持拿匕首,抵住了他因为中计气恼而鼓凸出来的颈脉。
他朗声笑道:“师父,承让。”
眼见徐行之转瞬间扭转了局势,方才还提心吊胆的元如昼才有了些许欢颜,周北南他们也勉强松了一口气。
温雪尘低声道:“似乎有些奇怪。”
周北南也表示赞同:“清静君……”
他才说出这三个字来,便听擂台上传来一声尖锐的衣帛撕裂之声。
清静君竟在已明确落败的境况下,出其不意地再度驱动了元婴灵压!
徐行之未曾防备,身体被逼得倒飞而出,落于擂台上,又倒退数步,以曲跪之姿方才止住退势。
然而他的上衣生生在灵压逼迫之下四散炸裂开来,露出了宽窄适宜、遒劲漂亮的上身。
眼见此景,底下的弟子轰然一声炸开了锅。
徐行之只知自己背上有陈年的银环蛇印伤口,以往他从不示人,这回突然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徐行之心知会引起不小的波澜,但却没想到众弟子竟像是见了鬼似的,对着他指指点点。
他茫然回转过身,将目光对准了周北南他们。
……出什么事儿了?
他未曾想到,周北南、曲驰与温雪尘三人竟是一样,面色煞白地紧盯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怪物。
“清静君”抖去一身狼狈又肮脏的碎冰,回过半张脸,在徐行之看不见的地方,勾出一个叫人膝头发软的邪笑。
从刚才起就对师兄的种种反常举动心生不安的广府君,在瞧清徐行之身上的痕迹后,立时明白,师兄今日为何要对徐行之痛下杀手了!
他一声断喝:“徐行之,跪下!!”
徐行之莫名其妙,但师门之命他向来不会违拗,便在擂台之上单膝下拜:“师叔,方才弟子也是情非得已,不是故意折辱师父……”
广府君咬着牙齿,字字饱含怒意:“徐行之,我问你,你背上的是什么?!”
徐行之看不见自己的后背此时是怎样一番光景。
——在他的后背靠脊柱中央,原本烙下银环蛇印的伤处已经不见,而在原先的伤处,竟无端生出一块半拳大小的青绿色流光驳纹!
身处清凉谷弟子队伍之中的陆御九瞧见那熟悉的驳纹,猛地捏住了自己大腿附近的衣袍,眸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是……是鬼族的刻印?
徐师兄……是,是鬼族?也是鸣鸦国后裔?
他再定睛去看,却发现那纹路有些古怪,其流光倒逆,与他大腿内侧的鬼族刻印的顺向流光全然不同。
……假的?刻印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但是,在场之人既非鸣鸦国人,不了解这刻印的奥秘,又离得远,看不分明,根本察觉不到这细小的差异。
徐行之丝毫不知自己后背被人做了什么手脚,但他自觉银环蛇印也不是什么难以辨认之物,便垂下头,不多加辩解。
广府君见徐行之不答,便当他是心虚,冷笑数声,道:“徐行之,我且问你,你为何从不当众解衣?是不是……有什么不能为人言说的隐秘?”
第71章
徐行之自知难以隐瞒下去,索性承认了:“此事未曾及时禀告师父与师叔,是行之的错。”
底下议论声骤然拔起,叫徐行之一时茫然。
他隐约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广府君连连冷笑:“连此事你都不肯禀告?徐行之,你还打算隐瞒师门些什么?”
徐行之一头雾水:“此乃弟子私人之事,并未损及他人,因此弟子想着……”
“私人之事?”广府君怒意更盛,“好一个私人之事!徐行之,你入山门数载,荒诞不经,纨绔难驯,可师兄待你如何!?你竟隐匿你的鬼修身份,混入风陵!怪不得你四处鼓吹、蛊惑弟子,说什么仙、魔、鬼三道皆同,原来是为了你自己狡辩!”
此言字字诛心,尤其是那“鬼修”二字,刺得徐行之瞠目结舌。
在四周切察之声逐渐大起来时,他从擂台之上站起了身来。
广府君顿时按剑相迎一步:“徐行之,你要作甚?”
徐行之凝眉,扬声答道:“弟子方才一跪,跪的是师父,认的是冲撞师父、隐瞒背伤的罪。可是,充作鬼修,蒙蔽师门,此等污蔑,弟子不跪,不认!”
众声哗然之际,“清静君”已缓行至君长所在的高台之上,撩起衣袍,返身坐下。
一阵雨风骤起,沾有徐行之未干血迹的素袍一角被风卷起,有猎猎之声,仿若在铜铁炉中熬煮翻升的火焰声响。
他缓缓勾弄着下巴,倨傲俯视着那立于细雨之中、双眸明亮如寒星的俊秀青年。
广府君厉声:“那你背上的鬼族刻印,你要如何辩解?”
徐行之一怔,反手抚向自己的后背,却摸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用目光对准擂台之下的周北南等三人,以目光相询。
温雪尘对他点一点头,示意广府君说得不错。
广府君不等他思虑分明,咄咄逼问:“你多年不当众除衣,此事我亦是晓得的。那次你私下与魔道之人会面,我罚你三十玄武棍,你宁可背伤沾衣也不肯脱下衣物,说,可有此事?”
徐行之无法辩驳:“……有。”
“你作何解释?!”
徐行之字字咬得清晰:“我当年与其他三门弟子共赴大悟山、白马尖一带,缉拿作乱流窜的鬼修。弟子不慎着了一名鬼修的道,后背被烙上了银环蛇印。”
这番说辞惹得广府君发笑:“那你回山之后为何不禀报?”
徐行之道:“此事原是弟子不谨慎,才酿成恶果,弟子想着不必与师门言说……”
说到此处,徐行之面色陡变,话音减弱,在细雨中已经逐渐冷了下来的热血更是霎时间结冻成冰。
当年银环蛇印之事,他是为护小灯免受师门责罚,才自行吞了这苦果的。
以小灯魔道质子的身份,在这仙门之中本就是如履薄冰,处处被人盯着,哪怕行差踏错一步,就可能遭到比旁人多出十倍百倍的冷眼和嘲讽,更遑论他是徐行之受伤的间接导致者,广府君向来对小灯不冷不热,心中却始终厌憎他的魔道出身,若是以此为借口,将小灯送回总坛,那无异于把他重新推入火坑。
为了不叫事情败露,这么多年以来,徐行之从未将此事同他人言说,也未曾在旁人面前脱衣相示。
因而,知道他背上有伤的,唯有九枝灯与孟重光两人。
他背上那个莫须有的鬼族刻印是如何来的暂且不论,能想到拿此法陷害他的,必然是知道这段秘事之人……
脑中浮现出的猜测让徐行之一瞬间有了呼吸不畅的感觉。
不过,他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否决了那个想法,并在心中笑骂自己的荒唐。
广府君对徐行之的解释显然不信:“银环蛇印于身体伤害极大,你隐而不发,于情理不合!”
徐行之据理力争:“当年我入风陵山门时、师父正式收徒时,均测过我的灵脉,我若当真是鬼族之人,当时师父与师叔便该发觉我有所异常!”
现而今,广府君对徐行之的辩词是半个字也不肯信:“你若是凡人与鬼族所产之子,那鬼族血脉便极有可能在后天觉醒!”
徐行之忍痛伸出鲜血蜿蜒而下的右臂,腕上清铃荡出一声略显尖锐的脆响:“那您现在来测上一测,看看我身上是否有那鬼修后天觉醒的灵脉?!”
“你这是何等态度?张狂跋扈!”广府君怒极反笑,“你现在仗着结过元婴,便不把师叔放在眼里了?!”
徐行之咬牙道:“弟子不敢。”
“不敢?”广府君广袖一展,转朝向安坐于上的清静君,“据我所知,只要是元婴以上的修士,便有自造一套灵脉的灵通!在场之人,能瞧出你有古怪的只有师兄。师兄方才欲取你性命,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徐行之立即转向上位的“清静君”:“……师父,方才比试只是切磋而已。关于行之是否为鬼修一事,请您为行之正名!”
偏偏在最需要他站出来说些什么的时候,“清静君”却不言,不动,搓捻着绣有浮纹的袖口,低眉顺眼的样子一如往昔,只是吐息频率看上去稍有些不正常。
广府君面上也现出急色来,几步抢上前去,把声音压到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师兄,快些做决断吧!”
清静君的声音听来有些不寻常:“溪云……不,不是……”
徐行之知道自己是被人暗算了,唯一的希望便只寄托在清静君身上,不由得提高了声音:“师父!”
清静君攥紧了拳掌,指节咯咯响动,像是在和一个无形的怪物发力较劲。
广府君一心记挂着徐行之之事,未能察觉清静君的异样。
他把声音压到最低,焦灼地催促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行之哪怕不是鬼修,哪怕是被人陷害的,但那人既然能如此陷害他,便极有可能是知道了徐行之身上藏有神器世界书一事!”
清静君浑身一僵。
“师兄,世上四大神器,三样被鸿钧老祖用来造了关押上古各类魔物的蛮荒之境,这世上唯一一样神器,就只剩下这世界书了!”广府君掐紧清静君袖口,声声急促,“他徐行之误入藏宝的通天阁,被世界书认主入体,算他倒霉。我当初说杀伤其身,取回神书,您心有不忍,决意收他为徒,也是为着把世界书留在风陵。这些年我对他严加看管,无一不是为了风陵着想,为了不让他行差踏错,不让他身份败露,致使神器外流!可徐行之现如今灵力越来越强悍,难以控制,行事为人也愈发张狂,实难预测他将来是否会做恶事,践恶行!而且,倘若他身怀世界书一事已被旁人知晓,与其让他走脱,落在那人手中,不如……”
清静君耳朵已听不见东西了,他冷汗盈额地抬起头来,看向广府君蠕动的双唇,眼睁睁看着它吐出了五个字。
“……将错就错吧。”
清静君一把擒住了广府君的手指,发力扭动:“……不行,他,他不是旁人,他是行之啊。”
他又喘出几口气,难受道:“溪云,我身上有些异常,我……”
广府君只道是他想装病逃避此事,便厉声打断了他:“师兄!”
徐行之再次揽袍跪下:“师父!请还弟子一个清白!”
陆御九身处清凉谷弟子后排,听到清静君、广府君与徐师兄三方对峙,只觉后背发烧,坐立不安,涔涔热汗小虫子似的顺着脊背爬下。
他再顾不得什么礼节尊卑,挣扎着拨开排列在他前面的诸位师兄,往前走去:“师兄,请让一下,让一下!”
……他要去告诉温师兄,徐师兄背上的鬼纹是假的,徐师兄是被诬陷的!
一场盛事竟演变成了这副模样,着实使得周、温、曲三人始料未及。
温雪尘虽觉此事蹊跷无比,但并不觉得事态会闹大。
他皱眉凝思道:“行之不可能是鬼修。此事定是有什么误会。”
曲驰颔首:“的确是如此,只需中止比试,把行之带回去稍审,便能真相大白了。”
周北南可没他们这样自在淡然了,焦灼地站不住,咬牙切齿的:“这他妈犊子扯大了!”
周弦亦是有些不安:“广府君向来对徐师兄不假辞色,遇上此事,暴躁嗔怒,并不奇怪,但我怎么觉得清静君今日也有些反常?”
周北南来回踱了两步,眼前骤然一亮,迈步就要出列,却被温雪尘眼疾手快地一把拖住:“北南,你做什么?”
周北南道:“我做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好!”
他一把甩开温雪尘,大步流星上前几步,俯身下拜,朗声道:“清静君,广府君!此事着实可疑,定是有人从中谋划,妄图诬陷行之!广府君,您若当真疑心行之血统不纯,不必去拷问行之,只需问他便是!”
说罢,他回身,准确指向了身处众弟子之中的徐平生:“徐平生是徐行之的同胞兄长,行之是否是鬼修后裔,问一问他,岂不是比问行之来得更快!”
一瞬之间,所有的目光均集聚在了徐平生身上。
徐平生不想竟会被周北南当众揪出来,一时间脸上热辣滚烫,仿佛有什么深藏心中的阴暗秘密被强行翻出来,丢弃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供人观瞻。
立于他身侧的元如昼讶然地望向他。
所有曾被徐平生告知“我与徐师兄并不相熟”的风陵弟子均讶然地望向他。
就连广府君也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那目光有失望、难堪,还有一丝莫名的不甘心。
这所有的目光揉乱了徐平生的心弦,叫徐平生心悸难忍。
很快,这种近乎折磨的焦灼情绪便转化为了满腔尖锐的愤恨、不甘与怨毒。
他已经躲得够远了,为何还要当众揭穿他?
徐行之的荣光他未曾享受过分毫,为何他倒霉时,偏偏要自己出来替他验明正身?!
他恨透了将他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周北南!
清静君一向偏宠徐行之,难不成还会因为这再明显不过的栽赃陷害赶走他不成?!
多番情绪把他的心脏挤压成了一团恶毒又复杂的乱麻,偏生此时周北南还在催促他:“行之是你弟弟,他是不是鬼修你心中不是最清楚的吗?!”
听到这句话,徐平生迅速收整好了所有表情,快步走出行列之中,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
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那如水的平静下,掩藏着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恶意:“我与徐师兄并不相熟,并不知道周公子为何会有此一言。”
这下,别说是周北南,就连轮椅上的温雪尘也是勃然变色。
周北南难以置信道:“徐平生,现在是什么时候!你——”
徐平生看向周北南,唇角挑着一丝大仇得报的冷笑:“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周公子,你也不能为着你与徐师兄的私下交情,硬逼着我承认我与徐师兄是兄弟吧?”
闻言,广府君微松了一口气。
徐行之此人活着便是隐患,更兼他性情跳脱,喜与旁门左道之人交游,广府君为山门考虑,不得不时刻寻找机会除去他。
现在,现成的清理门户的好理由被人送到了手上,广府君没道理不抓住机会。
徐平生这一出闹剧来得无稽,也着实让他捏了一把冷汗。
若是徐平生当众承认了他是徐行之的同胞兄长,并任他查验经脉,那么他便没有理由继续将“鬼修内奸”的名号安插在徐行之头上,也没有理由把世界书从他这具纨绔不羁的躯壳内取出了。
他继续发声催促清静君早下决断:“……师兄!”
半晌后,他看到汗珠淋漓的“清静君”稍稍抬起了头来,头往侧边微偏,颈侧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骨响。
他的左手拇指与食指轻轻捏合起来,运起了一道灵光。
见状,广府君骤然松了一口气。
看来,师兄总算是下定决心,要动用那早就准备好的、用来挟制徐行之的法器了。
高台之下,徐平生已看够了周北南气恼难言的神情,颇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快感,便自然转开目光,谁想却恰好与擂台之上的徐行之目光相碰。
徐行之的脑袋偏斜着,双眸盯准了他。
那样灰败、失落、不解的眼神,徐平生之前从未在徐行之眼中看见过,好像他刚才说出的那番话,一个字一个字都化作了火星,把台上青年的心烧成了一炉香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