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过分美丽[穿书](29)
清静君摆手:“你别说话。”
铿。
第二声剑刃斫断声传来时,有火焰从烟团中翻卷而出,幻如朝霞,雪白、淡青的剑刃交错之痕如流星,道道碰撞在一起,惹得离擂台稍近的人心脉都跟着颤抖起来。
温雪尘微微正色:“……等等,似乎不对。”
第三、第四声剑刃斫断之音是连续响起的,擂台轰轰作响两声后,猛然塌了一半下去,站在近旁监管比赛的秩序官始料未及,狼狈地纷纷退避开坍塌的碎块。
剑斗之阵上抬,聚于半空之中,徐行之和曲驰继续纠斗在一处,但情形究竟如何,就连几位上位的君长亦难以辨别。
第五声剑斫声荡开了一股精纯到可怕的灵力,让不少修为较低的弟子纷纷捂耳惊呼起来,温雪尘抬手护住脆弱的心脉,低咳两声,面色隐隐发了青。
周北南望向那二人争斗之处时,目光已全然变了。
第六声破碎声极轻,但却是被二人身侧盘桓的气流吞卷进去了,青影红光间火星迸溅,剑尖在空中划出层层螺旋与绚烂弧圆,令人目不暇接。
当第七声剑断声传来时,周北南骇然失声道:“……他把曲驰的七把剑都打断了?”
温雪尘轻抚胸口,皱眉道:“不,他自己的剑也断了。”
周北南:“……什么时候?”
温雪尘:“曲驰第七把剑断的时候。”
七剑之阵被破,剑刃碎片落雨降雪般纷纷而下,徐行之挥开雾烬,一涤烟尘,自阵中冲出。
他身上血痕斑斑,衣衫破碎,正如温雪尘所言,他右手中的鱼肠剑已断为两半,但他左手却握紧了断开了的半截剑,身形在空中一个旋绕,擎苍追狼,直奔七剑尽失的曲驰。
曲驰稳住步后,手持一柄自中央断开的残剑,直迎对冲而去。
二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徐行之的右臂衣袖嗤地一声裂了开来,而曲驰的侧颈上则多了一道浅浅的创口。
赛终锣鼓罄然一响。
——比赛规定,谁能最后留在台上,或是谁能先在对方身上留下致命标记,便算谁赢。
而胜过曲驰后,徐行之天榜榜首的身份已经十拿九稳,不可能再有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清静君比在场任何人反应都快,起立喝道:“好!”
广府君黑着脸拉了一把清静君的胳膊,清静君却不为所动,一双慵懒的下垂眼里泛着真切的喜色。他指着场上的徐行之对旁人骄傲道:“看,看那个,他是我徒弟。”
广府君:“……”
徐行之踉跄两步方站稳了身子,回首一望,曲驰已向他走来,露出了宽和的浅笑:“恭喜。”
徐行之绽开了极疏朗明快的笑容,将断裂的鱼肠剑复归折扇模样,当着曲驰的面,啪的一声展了开来。
扇面其上,用古仙灵金砂留下了八字狂草“当今天下,舍我其谁”,落款是“天榜第一,风陵徐行之”。
底下的温雪尘:“……”
周北南:“……我靠,他这么不要脸的吗。”
饶是曲驰,在愣了片刻后也笑得直不起腰来:“你早早便写在上面了?就这么志在必得?”
徐行之笑道:“若是输给你,这五年我就不用扇子了。”
语罢,两人默契地双双碰拳,又掌心交握,撞了一下肩。
徐行之刚刚松开曲驰的手,便见孟重光从破碎的擂台边缘绕上来,三两下冲到他面前,用力拥紧了徐行之:“师兄,我好担心你……”
徐行之一怔,不由失笑,拍抚着他的后背:“好了好了,师兄这不是没事儿吗?快下来。”
孟重光耍赖:“我不下来。”
徐行之无奈,索性把那耍赖的小孩儿一抱一扛,架在自己肩上,转头对曲驰笑笑,又面朝向君长们所坐的高台,对清静君晃了晃右腕上系着的六角铃铛。
这铃铛是清静君当年赠与他的。
为他亲手系上时,清静君曾说,希望你做一个比我更好的人。
……现如今他至少做到了第一步。
听到清脆的铃铛声,清静君微微颔首,唇角勾起满意的浅笑。
徐行之回给他一个笑容,扛着孟重光就下了台。
广府君眉心纹路皱得更深:“师兄,他太过狂妄招摇了,行事也……”
清静君端起酒杯,满饮过后,眉眼尽带笑意,道:“这样不好吗?我喜欢他这个样子。”
广府君:“……”
而眼见徐行之扛抱着孟重光下台,底下议论声顿起。
“……这是谁?”
“你不认得?就是风陵山那个漂亮的废物,自从结过丹后就半点进益都没了,用什么天材地宝也养不出来的那个。可徐师兄偏生爱宠着他。”
“就是他呀?我怎么瞧着他与徐师兄……”
“嘘,嘘。少议徐师兄的事情。……不过徐师兄若是真和那废物好了,可不知要有多少女弟子要伤心了。”
一旁九枝灯注目良久,再难忍受这样的议论声声,旋身扶剑离去。
很快,傍晚时分,孟重光被徐行之抱下台的话题便被另一件更具冲击力的事情取代了。
——赛前呼声最高的新秀、应天川的程顶,在下午的赛事中,被风陵山的九枝灯十数招便掀下了台去,肋骨断了两根,接下来的比赛是万万参与不得了。
或许是和徐行之走得近了,气运相近,下一轮的九枝灯又对上了周弦。
徐行之日日与九枝灯切磋,晓得九枝灯近来战意极盛,状态正好,便怀揣着极大的希望,早早在场边寻了个隐蔽位置围观。
周弦之前并未与九枝灯交战过,但对于能轻易战胜程顶的人,她不会轻敌。
她相当耐心,然而九枝灯却比她更加耐心,一招一式缜密细腻宛如流水,且越战越猛,剑势落如骤雨,泼面而来。
周弦被他一套凌厉凶猛的疾速抢攻打得只顾防御,手腕上筋脉均被震麻,眼看只消最后一击便能将她手中短·枪击落,九枝灯的身侧却不慎露了个破绽出来。
周弦本就心细如发,小小的破绽于她而言都是翻盘的契机,她顺利抓住了这点漏洞,一击得手,将九枝灯挑下了擂台。
徐行之见此情状,面色一阴,快步走向台下的九枝灯。
自地上爬起时,九枝灯恰好撞上了徐行之审视的目光。
九枝灯并未想到徐行之会来看自己的比赛,看见他时神情便紧张了起来:“……师兄,抱歉。”
“你该同谁说抱歉,你心里清楚。”徐行之直接道,“最后为什么会露破绽?”
九枝灯低下头去:“是我大意了。”
徐行之一记暴栗敲上了他的脑袋。
以往徐行之也常敲九枝灯,下手虽重,却不会疼,然而这回九枝灯被敲得头盖骨都麻了,疼得他脸发了白:“……你大意?我与你交手那么多回,你故意卖给周弦破绽,当我看不出来吗?”
九枝灯惊慌抬头:“师兄,我……”
徐行之满怀期待而来,谁料会看到九枝灯放水落败,他哪里还愿意再听九枝灯的解释,气到拂袖而去。
他心情抑郁,摇着折扇晃来晃去,信步来到了一处白沙海湾。
现如今已是秋末,寒风凛冽,但仍有不少血气方刚的年轻弟子下水打闹玩耍。四门的中下级弟子均汇聚于此,等级较高的弟子凫水游泳,而几个下级弟子便留在岸上看守衣物。
见了徐行之,在岸上的几位弟子纷纷起立向他致意,倒是水里的几个风陵山弟子与他熟稔,热情地邀请他道:“徐师兄,一道来游啊。”
徐行之裹了裹外袍,笑着拒绝:“不用了。”
有个弟子嘀咕道:“师兄往日最爱与我们凫水,怎得这几年都不玩了?”
徐行之捡了块石头丢了下去:“就你话多。”
他故意扔歪了,底下的弟子也都了解他的为人,晓得他不是真的生气,就都嘻嘻哈哈地散开,各自玩耍去了。
徐行之四顾之下,发现等候在岸上的人里有那日带他去戒律殿的叶补衣,便扬手同他打了招呼。
叶补衣兴奋得两腮红红:“徐师兄,您还记得我?”
徐行之乐了:“我是比你年岁大些,可也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吧。”
叶补衣正脸红间,旁边又有几个应天川的下级弟子壮着胆子凑了过来,试探着向他打听道:“……徐师兄,那个九枝灯真的是您教养长大的吗?”
徐行之一顿,反问道:“他怎么了?”
那提问的弟子颇有不平:“他一个非道之人,凭什么能进天榜之比呢?”
另一个应天川弟子附和道:“他下手毫无分寸,将程顶打伤,可不就是为了报复吗?非我道中人,果真是……”
“程顶是太过冒进,才自食恶果的。”徐行之在听到更难听的话前便打断了那人的话,“你们若是看过那场比赛便知,九枝灯他最后一招并无伤程顶的打算,是程顶打算硬攻时失手,才伤重至此。再说,是谁教你们非道之人就定然是恶徒的?”
各家下级弟子面面相觑。
那容易害羞的小弟子叶补衣鼓着勇气附和说:“我觉得也是……非道之人不一定是恶人的呀。”
徐行之清了清喉咙,平声道:“要我说,魔道,鬼道和仙道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好,也没有谁比谁低劣。……魔道与鬼道,常以他人为媒介修炼,自然要快上几分,但因为东西太容易得到,反倒会失去本心;仙道以己行修己心,慢是慢了些,但不容易走偏,是最容易心安理得的活法。”
“然而,只要不肆意为祸,专心修持己身,那么三道之异也只存于偏见之中。你们可明白?”
包括叶补衣在内的各家弟子均是似懂非懂。
徐行之摸摸叶补衣的脑袋,转身离开海湾,在走到无人处后方扬声道:“……你可明白?”
九枝灯从一旁的树后闪出,眉眼低垂:“师兄,我……”
徐行之背身对着九枝灯,叹了一声:“你是觉得你要是赢了周弦,会被人议论身份吧。何必在意这些?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瞻前顾后,有什么意思?”
“……不是。”九枝灯忍得脸颊煞白,“不是这样的。”
徐行之回身,难得严厉地质问:“那为何要诈输?你知不知道,你若是能够取胜,我会比我自己得天榜之首还要高兴?”
九枝灯双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许久过后,才轻声道:“师兄用灵石押我能得天榜第四,可是这样?”
徐行之浑身一僵,目光一分分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九枝灯不敢看徐行之,一字字轻声道:“……因此我只想得第四。……我不想让师兄输,我……”
话音未落,九枝灯便猛然被揽入一个微冷的怀抱,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粗暴地没入他的短发间,把他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你这个傻子。”徐行之低声道,“我若要知道你的心思,就该押你做天榜第一。”
九枝灯被抱得浑身发软了好一会儿,才将僵硬地悬在徐行之后背的双手收紧,把徐行之死死扣进自己怀抱中,贴着他的耳朵,轻声道:“我只要看着师兄就好了……”
……他只要看着师兄光芒万丈就好了。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九枝灯失态地不断发力,徐行之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不能活动的右手往他胸口轻推了一记:“好了好了,轻些……”
这一推,把九枝灯瞬间推远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把徐行之自己也推向了一片不可知的黑暗之中。
他从一个温暖的怀抱跌进了另一个同样温暖的怀抱。
费力地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蛮荒昏茫的天空,以及天空边缘那一轮似月非月的光源。
……又回来了吗?
耳畔响起了曲驰欣喜又温柔的声音:“行之,你总算醒了。”
他满眼天真地指挥在山洞口烧火的陆御九道:“小陆,他醒了,拿些水来。”
徐行之扶着额头缓缓爬起身来,看向曲驰。
梦境里,或者说原主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却又温和谦恭的曲驰,与眼前只有五岁孩子心智的曲驰影像一度重叠,又分离了开来。
……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曲驰变成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
这些人变成这样,究竟是因为什么?
第35章 觅得尸骨
徐行之只觉脑袋像是一面即将被捶破的鼙鼓, 稍一想事情就疼得一跳一跳的要炸, 只能靠本能先询问最重要的事:“陶闲怎么样?”
“陶闲他受了些伤。”曲驰心疼地答,“正在休息呢。”
说着, 他懂事地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用琉璃彩纸包的小石块, 伸手摸一摸徐行之的头发, 安慰道:“给你吃糖。不着急。”动作和神情活像一个孩子王大哥哥。
徐行之不客气地抓了两颗,一颗揣进怀里, 一颗剥开放在舌头底下压着, 含糊着问道:“重光呢?”
曲驰:“也在睡觉。”
徐行之略有诧异:“他……”
曲驰仔细组织了一番措辞,才慢吞吞地开口, 生怕在讲述中错过什么细节。
“陷入迷阵时,我和北南在一起……有鬼魅要掏我们的心。我们才战了不过片刻, 重光便打过来了。后来……后来他就一直带着我们破关。那些幻境场景不一,有的在草原,有的在荒漠,有好多声音往我们耳朵里钻,还有个声音告诉我陶闲已经死了……可我还没来得及着急呢, 重光就破了阵眼。我跟着他到了下一个……”
曲驰的思维和小孩儿没有区别, 说着说着就天马行空地没了重点, 徐行之听得心焦,一边忍着头痛起身一边问:“……重光到底怎么了?这会儿睡下, 可是受伤了?”
曲驰忙去拉徐行之的手:“破阵时他虚耗过多, 好容易找到你, 又看你晕过去, 他三焦齐逆,吐血不止;你睡了足有三日三夜,他始终未曾合眼,一直守在你身侧,说要等你醒来再说。方才他撑不住晕了过去,才换我来陪你的。”
徐行之听到“吐血不止”时就乱了心神,哪里还顾得上听曲驰后头的话,赤脚便朝山洞内侧转去。
陶闲睡在铺好的一摞枯草上,眉心微皱,皮肤苍白,但和面如死尸的孟重光相比,他至少还有一丝活气。
孟重光趴在稻草床铺的边缘,好像刻意在把自己与旁人隔离开来。他孤零零的茕孑一人,纤细的手腕与脚踝仿佛单手就能折得断。从徐行之的方向看起来,他看起来小手小脚的,倒真像一个受了委屈在闹脾气的孩子。
徐行之放低了声音问:“为何不放他在我那里睡?”
曲驰也学着徐行之把声音压低:“他说那里通风,你独自一个睡得要舒服些。”
“是,外头更通风些。”徐行之说,“烦劳你把陶闲抱出去睡吧。”
曲驰依言小心翼翼地抱起昏睡的陶闲,护着他的脑袋向外走去,生怕他撞到旁逸斜出的岩石。
徐行之走过去,先用缺了手的右臂绕到孟重光胁下,再用另一手绕过他的腰身,顺着他腰椎骨一点点摸上去,找到自己空荡荡的右袖口,确认攥紧后再将他上半身缓缓拉起,想把他抱到稻草床的中央休息,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一团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