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先生抱着那盘残棋回去研究了,路过谢璟身边的时候,谢璟眼观鼻鼻观心,贴着墙边站着,生怕对方瞧见自己。
不过这会儿的黄先生只顾着那半局宝贝棋盘,压根没在意旁边的人。
带图纸来的是白家大爷白明哲,他这段日子半点没闲着,府里内外的事都由他操持,这会儿刚从酒厂那边回来,带着图纸一进来就跟九爷热烈讨论。
“爷,这机器就是厉害,原本要十多个工人一天才能赶完的活儿,它这一会就做好了!”白明哲夸个不住,脸上都是光,“还有前两日您让人从省府运来的那两台火磨,也特别好用,磨粉加工,比往常的粉都细上好多,年后要是粮食收多了,不酿酒也可以做个磨坊,或者学洋人那样开个面包坊也不错,精粉也贵着呢,我们要不要先进一批火磨机器?”
九爷道:“再等等,先看看效果,那两台机器用着可还顺手?”
“顺手,好用着呢!”
两人正聊着,又听到外头院子里有响动,有人拨开厚布帘进来了。
这次来的是白明禹,大约是从外头刚回来,头上还带着厚皮绒帽子,只在外间脱了大氅,穿了一身宝蓝长袍过来请安,肩上还有一小片雪融湿了的痕迹。
白明禹过来给九爷爷磕头:“给九爷爷问好。”
他脚还没好,九爷让人拦住了,给他找了椅子坐:“刚才你大哥还说起,你脚伤如何了?”
“好了大半,现在能慢慢走两步……”白明禹被人扶起,答了一句忽然觉得不对,眼睛盯着九爷身边那道熟悉的身影目瞪口呆,人都结巴了,好半天才喊出声:“丰、丰儿?!”
作者有话要说:
谢璟: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第19章 三枚铜板
九爷抬头,看看这个傻小子,又看看谢璟:“忘了同你说,我觉得他不错,跟你父亲要过来,如今在我身边伺候了。”
白明禹眼都直了。
他记得过年那阵家里人确实跟他说过要调换一个人手,但是他那会儿伤心难过,完全没往心上去,现在张口结舌,半天没说出话,净顾着看谢璟了。
谢璟歪头看了一眼白明禹的腿,二少爷拄着双拐,但是一蹦一跳,瞧着还挺有劲儿。
命大,运气好。
一点没伤到根骨。
谢璟心里最后那一点挂念也彻底放下,他觉得白家二爷确实是个福大命大的主儿,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半点不用人操心。
白明禹想的完全不同,他给“丰儿”哭了好几场啊!尤其是刚从黑河回来那会,他满世界找人,以为“丰儿”被乱刀砍死了,黑河死了的伙计运回来安葬那天,下头的人拦着没让他看,白明禹也不落忍去看那样的“丰儿”。现如今冷不丁瞧见人就站在自己跟前,几乎是蹦起来看他,一双手按在谢璟肩膀上来回打量了,眼里都含了泪:“你,你没事儿啊?”
谢璟手里还拿着茶壶,站在那让他看:“托少爷福,没什么事。”
“你,你……那天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再也找不着你了。”白明禹红了眼圈,“我找了你好久,那天太乱,我差点就死了。”
谢璟道:“少爷不会死。”至少不是死在那。
白明禹十分感动,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努力振作:“你说的对,少爷还要干一番大事。”
谢璟心想,是还有好多祸没闯。白明禹以后跟着九爷去了省府,之后南下,那可真是没少闯祸,不过白家二爷善来偏财,每回都能逢凶化吉,倒是也阴差阳错帮了九爷不少忙。
谢璟看他的眼神像看吉祥物。
可有可无,最好是有。
总归是安心些。
白明禹硬是把眼泪憋了回去,直勾勾盯着谢璟,拽着他手就要走:“丰儿,你跟少爷回去吧,你以前用的东西少爷给你烧了,但你放心,少爷给你买新的,全买最好的!”
九爷坐在那咳了一声。
谢璟掰开他的手,道:“少爷,你挡着我干活了。”
白明禹不明所以,被谢璟掰开手之后,就瞧见谢璟提着茶壶就去给主座上的九爷加水去了。白明禹跟着过去,瘸着腿不肯坐下,围着谢璟转了一圈还想带他回去,一旁的大哥拼命给他使眼色都没用。
九爷喝了一口茶,缓缓开口问道:“近日功课如何了?”
白明禹还盯着谢璟,嘴里道:“身上有伤,一直听爷的话在院子里静养,没顾得上看几页书。”
白明哲脸上臊得慌,不等九爷开口,先唬着脸教训弟弟:“胡说八道,你伤的是脚,碍着读书什么事!你是用脚看书的吗?!”
“不啊,但刚接了骨头,腿脚晚上疼得厉害,睡不好第二天可不就看不下去吗……”白明禹一边说着,一边又伸手去抓谢璟,“大哥,九爷爷,您行行好,把我的陪读还给我行不?我跟他一起读书习惯了,俩人也有个伴儿。”他说的可怜巴巴,拽着谢璟不放,看起来主仆情深。
九爷抬眼瞧了谢璟又把视线落回他身上,挑眉问道:“你和他学的一样?”
白明禹道:“也不全是,嗨,九爷爷您问这些干吗啊,丰儿他连学徒房都没去成,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肯定伺候不了您,我回头找俩学问好的给您送来!”
“哦,你识字吗?”九爷转头问谢璟。
谢璟:“识字,少爷平日里的……”
“哎哎哎,我承认教了他几个字,那也是平时一个人念书太没趣,随手教了他一点儿,还浅着了,不如我带回去,打一点根基,教导好了再给九爷爷您送来。”白明禹接茬改了口,拿眼瞪他,“丰儿,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少爷走!”
谢璟站在那道:“二少爷,我叫谢璟。”
白明禹:“……”
白明禹:“行吧,行吧,谢璟就谢璟,你快跟我回去。”
“我不走,我以后就跟着九爷了。”
“不行!”
谢璟不说话,抬头看主座上的九爷。
白容久挑眉道:“我听说你之前抄的书都假借别人之手,读书不能偷懒,你回去把这些再抄一遍送来给我。”
白明禹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看向谢璟,脸上恨不得写了“你连这都说?!”几个字。
谢璟站在那装老实孩子,眼睛一点没乱看,乖得不得了。
白明禹凑过去恨得磨牙,小声道:“我们不是最好吗!”
“也不是多好,少爷不好好读书,周围人挨了不少打。”
“……”
白家小霸王在青河县纵横十余载,这辈子第一次亲身经历了什么叫背叛,心里颇不是滋味。
白明禹不敢违逆九爷,要不到人,只能走了。
等回到自己院子里,就瞧见一个小厮兴高采烈地过来道:“少爷,您不是找寇沛丰吗,我打从知道就一直留意着,过年节都到处找人问,这不,还真让我给找着了!周管家给分到学徒房去了,您等着啊,我已经让人去叫寇沛丰了,马上就带到您跟前来!”
说话间,就有一个学徒被带到,个子高了点,人也傻愣愣的,戴着一顶毡帽规矩站在那喊了一声“二少爷”。
白明禹一肚子火气正没处发,气得够呛:“这是哪门子的寇沛丰?!”
“啊?可他就叫寇沛丰啊……”
“滚滚滚,找个人都找不准,我要你有个什么用!都出去,都走!!”
几个人连忙仓皇跑走,二少爷发起火来可是暴脾气,脚不能走路那会都用拐拖着自己往前冲,急了还能用拐杖轮人,全府的人都知道轻易不敢招惹这位小爷生气。
年后不久,就是元宵节。
元宵节那天,谢璟告了半天假,回家去陪寇姥姥吃了顿饭,送下了些东西。
白容久给了他一个小盒子,叮嘱他回家之后再打开瞧。
谢璟只当是什么好吃好玩儿的东西,揣在怀里带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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