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东西被塞入了手里,左右手都有一个。
他下意识握住了右手。
“是,火系。”
那道声音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说话,显得迟缓而诡异。
伴随着话音落下,那些跳动的色彩全都消融成火红,一下子涌进了公孙谌的后背。比之前还要疼痛百倍,千倍的痛苦席卷而来,疯狂撕扯着男人的意识,无穷尽的火焰在他的血脉跳动,不断撕开所有曾经冰系的残留,却也一步步填充着所有该有的火系灵基。
灵髓在急剧消失,仿佛都被男人全部吸收过去。
他就这么安静看着,直到所有的灵髓消失,只留下布满血红的公孙谌。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叫公孙谌。
而他……
他张了张嘴。
“颜,如,玉。”
对,他叫颜如玉。
他想起来自己的名字。
只是这似乎有些迟了,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不知山处的动静。
有人来了。
而他们的目的,正是为了这里。
颜如玉静静地偏头。
可是他不想他们过来。
只不过是一个念头,已经抵达入口,正要再度打开通道的蓝叶舟僵在原地。
他的神识无法探入。
蓝叶舟尝试了一次又一次,脸色逐渐冷了下来。
“蓝岚,你将公孙谌关在了何处?”
他的语气难得这么严肃。
跟在身后的蓝岚微蹙眉头,将地点给指了出来。
蓝叶舟将一部分人留下来看守那头魔兽,亲自带人过去蓝岚囚禁的地点。
通道入口处留下的人不多,不过他们是蓝叶舟最信任的下属,守着一具已经毫无活过来的可能的魔兽,蓝叶舟自然是放心的。毕竟那头魔兽极其巨大,就连最高级的储物空间也塞不下这么大的魔兽,只能硬生生用法术将魔兽给带进不知山处。
“那是,什么?”
空灵、飘忽的嗓音响起,仿佛是世间最蛊惑的力量,让人恨不得将心肝挖出来满足他一切的欲.望。这道声音出现的瞬间,站在门口的几十人齐齐说道:“是数日前仙门出现的珍贵魔兽。”
再多的消息,他们也不知道。
他们不觉得这泄密有问题,更为能回答而狂喜高兴。仿佛血液,经脉都在为此沸腾,灵根都忍不住颤抖愉悦起来。
“找到了。”
那道声音自顾自地说道。
那如同蜿蜒巨大山脉的魔兽身体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颜如玉想,他记得的。
他来这里,是为了帮一条鱼取回它的身体。
取走身体后,下一步是什么来着?
颜如玉迟迟不愿意想。
他贪婪地看着正在昏睡的男人,想伸手去摸摸他的眉眼,但是他难过地发现他已经没有手了。
手是什么?
是那细细长长的东西吗?
他似模似样地学着公孙谌的模样,凭空捏造出了一条胳膊。
那支棱在半空的胳膊灵活地上下舞动,然后心满意足地摸着公孙谌的脸,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
啪嗒——
一滴灵髓砸在公孙谌的眼皮上。
眼皮微微颤动了下。
那条胳膊立刻做贼心虚地收了回去。
公孙谌慢慢睁开了眼,恢复了漆黑的眸子扫了眼周围,重新垂下眼,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赤.裸光滑的背脊毫无伤口,从前硕大的豁口彻底愈合。在经脉内流动的灵气炙热滚烫,再不是先前的冰冷。
一步一个血印,公孙谌走出了颜如玉的视野。
可他还是能看见。
他看见公孙谌正摇晃着往外走,看见通道入口的几十人正蓄势待发,他们听到了内里的脚步声。那鲜活扑通的心跳仿佛就在颜如玉的耳边响起,遍布他眼前的,正是无数流动的色彩。
红的,是火系;蓝的,是水系;紫色,是变异雷系;青绿,是木系……
不同灵根,在颜如玉的眼中就是不同的色彩。
那些色彩,闻起来,很香。
颜如玉贪婪地咽了咽喉咙,下意识抓紧了手中的魔兽。
但是不能遇上。
颜如玉想,现在的公孙谌,很柔弱。
他心里充满了诡异的怜爱,就像是在居高临下看着世间万万物一般,这奇怪的割裂感让颜如玉忍不住晃了晃头,“回……”
他嘶哑地开口。
回来!
他在叫什么回来呢?
公孙谌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冰冷的眼眸凝视着几步开外的地方。那骤然响起的惨叫声如此清晰,仿佛是为了他而奏鸣的曲调。
他顺利走出通道,走在了血泊之中。
几十具尸体倒在地上,大片大片的血液充斥着眼前,所有人都是一息毙命。
而且……
公孙谌低头,看着地上的尸体。
全部都失去了灵根。
他若有所思地抬头,回望着他来时的通道。
颜如玉满足地抓了抓魔兽。
他将色彩都收了回来,那扑通扑通的声音,也全部消失了。
“嗷!”
一道尖锐的嗓音横空出世,“你别再抓我了,你怎么还不来,等下,这时间……”
不对!
小鲸鱼战战兢兢地探出个脑袋,对上了那诡异的存在。
它颤抖着匍匐了下来,伪装的假象彻底崩塌,溢散出无数扭曲的人脸,世间最恐怖、最恶心、最丑陋的东西凝聚在一处,便是望之生厌的集合体。
这是它最根本的存在。
但哪怕是如此恶心的它,在看到这一刻的颜如玉时,都恨不得将自己塞回去。
这时间不对!
这时间线当然不对!
遇上灵气风暴,有一定的机会回到过去和回来,他想做的,就是将颜如玉送回到过去,同时将它的身体带回来。
重点在于“过去”!
可眼下这里,压根不是过去!这是已经消弭在历史长河中,本不该存在的另一条时间线!
历史长河滚滚向前,每一次朝前流动,都会将席卷吞没所有“当下”的时间线,只留下唯一的主干。既然“现在”的颜如玉没有经历过献祭,“现在”的公孙谌没有失去灵根,那已经统一的“过去”,就不会再有另一条时间线存在了。
可为什么……
它颤抖着,畏惧着,扭曲诡异的异物窸窸窣窣摩擦着,发出难听的尖啸。
它恐惧着眼前的存在。
只要他心念一动,霎时间就能将它灰飞烟灭。
世间万物都不会有任何阻拦。
它们怜悯,它们乖巧,它们不会拒绝他的任何想法。
就连魔兽在害怕的同时,却也止不住心里为止奉献一切的疯狂念头。
究竟是哪个疯子,解放了眼前的存在?
锵——
奇怪的剑锋鸣叫声,将颜如玉的注意吸引了过去。
他下意识要往前走。
小鲸鱼,或者魔兽却急匆匆地叫住了他,“您,您如果不尽快回去的话,这过于紧密的联系,或许会对真正的现世造成巨大的影响。”
颜如玉偏头看它。
懵懂的眼里是无视一切的漠然。
魔兽嘴里苦涩,却不想让自己真的在这里搭上命,他为幻境而生,因幻觉而活。在幻境里体会过太多的悲欢喜乐,尤其是之前它也曾经亲眼看过颜如玉度过的幻境,便立刻换了一个口吻,急切地说道:“您,公孙谌还在等着您不是吗?而且,因为您再继续插手影响这条不存在的支流,这个未来的可能,这个公孙谌,有可能会消失……那您要是不回去,岂不是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魔兽说得颠三倒四,颜如玉也听得茫然。
但他的的确确听懂了“公孙谌”和“等着”。
颜如玉想了想,将那庞大的魔兽身体交给了它,空灵的嗓音透着不舍,“回,回去……”
他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
重新有了人形。
…
公孙谌若有所思地看着底下烧成火海的牡华天宗,蓝叶舟的暴怒,颜辉的嚎叫,那惨厉的痛苦都远远无法满足他心里翻滚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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