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着校园区转了几圈,作为一个曾经历事件的小名人儿,赵学军不停的遇到跟他打招呼的人,甚至一些老师也是很亲切的叫着他的名字,对他说:赵学军,你回来了!
对了,赵学军上个学期拿了奖学金,是一点没掺水分的奖学金。
溜达了几圈之后,赵学军无奈的叹息,看样子,那几个家伙又去打游戏了。去年底,朱晨他们开始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玩,为了节省出几个大子儿玩游戏,他们甚至连饭费都节省了下来。赵学军觉得,玩游戏倒没什么,其实他自己也是很喜欢地狱门,红白机那样的东西,不过……一个人玩好像没有很多人玩的有意思……就像今年回家,闵顺不在家,去省城陪彭娟去了。徐步堂那家伙每天都有大量的应酬,赵学军跟他去了一次便再也不去了,几乎所有人都在问他有无艳遇,他烦躁这个问题。
家里二哥恨不得把自己的灵与肉跟电话连接在一起,他每天抱着电话跟女朋友哭诉离情,没瞎说……赵学兵真哭了,一边哭还一边很恶心的念泰戈尔。大哥找了父亲在医院的关系,跟了好几个外科手术,大年三十也不回家。住在对楼的宋长安一家,都去了很远的都市跟亲戚过年,父亲赵建国跟市委领导去团拜,母亲高橘子带着面粉还有一些副食给员工拜年……
三十那晚,赵学军一个人在院子里放彩明珠,放了整整一箱,只有奶奶很捧场的贴着玻璃从头看到尾。是啊,都大了,都分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了……他们不再属于赵学军了。
“感慨什么呢?”贝冬宁不知道从那里拐出来,轻轻拍下正在发呆的赵学军的肩膀。
“哦,我在找我们宿舍的人,找了一圈了。我们宿舍咋没电啊?我去问电工,电工说这事他不管!”赵学军一脸郁闷。
贝冬宁呵呵笑:“还说呢,你们405的沈希平昨儿回来点电炉子,把一层楼的保险顶了,好么!我觉得他点的那个电炉少说也有一万瓦,还在宿舍煮红烧肉……我们也在找他,写检查,赔钱是肯定的,可别背什么处分……”
“这才报到?不能又跑到游戏厅吧?”赵学军很郁闷的嘀咕,沈希平那傻孩子向来缺心眼。
“得了,不然你搬我们宿舍吧,你们那边送电还得等几天呢,校领导要严肃处分的!这几天405得点蜡烛。”贝冬宁推着赵学军的车子与他一边聊一边向外走,说来也巧,在学校门口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从一辆桑塔纳轿车里走下来的周旭红。
仿若,就像不认识一般的,周旭红与赵学军他们擦肩,他瘦多了,也老多了。过去的神采飞扬,如今在这个人的身上半分都看不到。他低头弓腰急走着,就像背着一个大锅。
赵学军与贝冬宁一路沉默,各有思量。也许,那个人背上那口锅要背一生了,走不走得出来那还真是个复杂的问题。也许……就算是他想走出来,周围的人允许吗?
“他爹还真是用心良苦?”贝冬宁突然说。
“咋?”
“就是那老一辈人的思想呗,你那里跌倒的,就在那里爬起来!怎么?你同情他?”
“没有啊,只是不相干的人。”赵学军笑笑,扭头看着大学对面的小商店街。只是一个春节,新冒起的游戏厅最少有二十家。这些游戏厅每家的门口都塞满了刚刚放假,回归学校的大学生们。此刻他们的钱包还厚着,这行李一放,便什么都顾不得的冲到了游戏厅。
赵学军一家一家的找过去,终于在街角的一家游戏室抓到了405的全体难友。这几个家伙,嘴巴里歪叼着香烟,眼睛紧紧的盯着水果机,压根没发现赵学军与贝冬宁的到来。
“警察来了!”赵学军一声大喊,所有人猛的坐起,待发现是个误会后,又都骂骂咧咧的坐回去。
“哎?学军啊!你怎么来了?我给你几个子儿,玩一会呗。”沈希平呵呵笑着,吐了香烟头来到游戏厅外。
朱晨他们只是摆手笑笑,接着继续。
“我说,你们回来好歹打扫一下宿舍啊!那是住人的,不是茅坑……还有……你们去找下李辅导员,他找你们有事。”赵学军很郁闷,开学这几天辅导员说学校要检查卫生,做评比。
“我不去,等风声过去我再去!”
“你自己想死,别拉着我!”赵学军堵了他一句,探头看下游戏厅内部:“那是赌博吧?”
“就是玩玩……”沈希平还没说完,街那头有个老头,背着双手对着那些游戏厅破口大骂。
“我以前管他们叫三蛋学生!混蛋!傻蛋!笨蛋!你看看现在的学生,三盲!三盲啊!流氓!文盲!法盲!你们这也是大学生?!你们也算大学生?!”
“那是谁?”赵学军问贝冬宁。
贝冬宁摇摇头。
“那是咱学校以前的一位教授,据说是……退休了吧……”沈希平倒是很熟悉这位每天到游戏厅门口破口大骂的老爷子。他不觉得那老爷子骂的人里面包含自己。
赵学军看着又换了一大把硬币的沈希平,无奈的冲贝冬宁说:“那……那我去你们宿舍吧。”
“得了,谁也不能干涉别人不是,你看啊,也许多少年之后他们一起打游戏的经历,会是他们大学记忆里最值得怀念的一段时光呢!说实话吧,你脑袋里那些美好记忆大多也都是调皮操蛋的记忆吧,学习雷锋叔叔的事儿,你可不会记呢!”贝冬宁很高兴的上了自行车,赵学军坐在了车子后座上。
那几只傻鸟,终于在钱包被掏空之前醒悟了,这种醒悟在赵学军看来是被迫醒悟。
朱晨在开学第一个月,在水果机上输了所有的生活费,伙食费甚至学费。从那时起,朱晨也就成了本系的一抹亮彩,只要开饭,早早的他就端着空饭盆,坐在食堂的边角等着,而沈希平他们……他们也输得不少。现在,他们通常打两份饭,四个大男孩吃。赵学军偶尔会救济一下他们,没办法,架不住刚拿起筷子,身边便蹲了几只饿狼,特真诚的问你:“嘿!香菇好吃吗?米饭也好吃吧。我们都没吃过呢!”
他们绝对是故意的!这一段时间,大家都是故意的,一起故意失恋,一起故意输了钱,一起故意堆在那里做着傻逼才做的事情。他们不觉得错了,觉得那是极其开心的事情,不但开心,他们还炫耀……
第二个月,朱晨终于懂得了羞涩,实在坚持不住了。他给家里人写了一封长信,表示宿舍有位同学得了很重的病,据说是白血病,就要死了,他把所有的钱都捐了……
朱晨的父母是一对很普通的工人,养一个大学生对这个家庭来说本身就很累,父亲读了儿子的信后,一怒之下从内蒙古坐火车来到天州,老爷子来学校就一个目的,他想找找那位得了重病的学生家长谈一下,能不能把儿子的学费退回来,伙食费捐就捐了。
朱晨的老父亲来到学校那天,405刚通了电,贝冬宁跟赵学军在收拾屋子,没办法,赵学军毕竟还是405的人,他住贝冬宁那边总有违和感。
他们在宿舍扫出大量的垃圾:堆在角落的成堆的起着绿毛的馒头硬块和不成对的袜子,内裤,头年没洗依旧泡着的衣服。撕得就剩半本的李凉写的《小鱼吃大鱼》,这本武侠小说对405来说简直意义非凡,要知道它不但是宿舍全体的精神食粮,偶尔还兼职厕纸,一边看一边撕,一边擦。
“朱晨在吗?”朱晨的父亲有些不好意思的推开宿舍的门。
“您是?”
“我是朱晨的父亲,打内蒙古来的。”
“哎呀,伯父请进,那个……我们这不打扫卫生呢吗?要不,我给您在学校招待所找个房间,您先……”贝冬宁有礼貌的寒暄着,让着……
“不用!不用,我跟朱晨挤一起,以前就这样,能行的。”老爷子谦让着,进了屋子……朱晨的父亲以前来过405,那时候这间屋子还叫屋子,不像现在……这就像个世界垃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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