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延跟他说的,好像的确是“恶作剧”。
“说起来,他怎么会知道我杏仁过敏?”沈清池问。
“无非是沈敬告诉他的、朱正娟告诉他的,又或者是他自己看到了你的既往病历,”沈放说,“沈敬的嫌疑可以排除,他现在巴不得儿子老实点,不可能自找麻烦。而朱正娟已经被羁押,两人没机会见面,也不可能向他透露这些。”
沈清池:“所以是他被沈敬捞出来以后,在家里看到了我的病历?”
“我猜是这样。”
因为知道了他对杏仁过敏,就想用杏仁害死他?
沈清池简直无法理解,究竟什么人才能干得出这种事?
沈放:“如果是他看到你的病历发现的,那么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你对杏仁过敏,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不知道,病历本上又没能留下可当作证据的清晰指纹,警察能拿他怎么样?”
沈清池沉默。
以周望延的主角光环来看,留不下清晰指纹的概率可能高达100%。
他深吸一口气:“那他还打人了呢?他把祺语打成这样,还威胁他,都不需要承担法律责任的吗?他说的那些话,我全都录下来了。”
“这点伤,连轻伤二级都算不上。”沈放说着看了一眼陈祺语,“他威胁陈祺语,确实,可能法院会以寻衅滋事罪判他几个月,加上取保期间犯事,从重处罚,连带冒名顶替他人未遂,最后能判个一两年也说不定。”
陈祺语一阵心凉:“最多只有一两年?”
“一两年已经很不错了,”沈放说,“那么一两年以后他出来,会发生什么呢?他看到清池过得这么好,而他却一无所有,以他的性格,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沈清池脸色也不太好。
就算能解一时之恨,却在给以后埋下隐患。
他抬头看向沈放:“那叔叔有什么别的办法?”
沈放:“之前他要顶替你去学校报到,我们没有选择提前报警,是因为什么?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即便猜测和最终的真相八九不离十,但这也只能称作未雨绸缪,只有当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才算切实有效的证据,才能人赃并获。”
沈清池点头。
其实冒名顶替的事还不完全是猜测,毕竟他看过原著,知道那的确是发生过的剧情,而现在,他们说周望延要用杏仁害死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猜测了。“真正发生……”陈祺语琢磨着这句话,“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让清池真的把那包椰蓉吃掉吧?会出人命的!”
“……我会傻到拿他的性命冒险吗?”沈放古怪地看他一眼,似乎因他这样猜测自己而不满,“周望延不是说,三天以后他会来找你,那么你只要让他知道‘事情已经发生’就够了。”
陈祺语努力思考:“你的意思是,让我骗他说,沈清池已经吃下了那包椰蓉?”
“嗯……”沈放用指节蹭了蹭下唇,“不,你应该告诉他,你已经下药成功,而不是沈清池已经吃下。”
“为什么?”
“如果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可能会一时兴奋,对你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杀人灭口也说不定。只有你告诉他‘你的目的达到了,又没完全达到’,他才会放你一马,因为他还需要等你的消息。”
“那样岂不是很危险?”沈清池听到“杀人灭口”几个字,浑身都抖了一下,“不行,班长本来就是被我连累的,不能让他为了我冒这种险!”
沈放瞥他一眼:“你先出去。”
“……叔叔!”
“出去。”
沈清池被他关进了卧室,沈放回到陈祺语面前,双手环胸靠在桌边:“让你冒险的确是下策,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目前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一击致命的方法。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再告诉你具体该怎么做,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拒绝。”
陈祺语没有立刻回答,他把脸埋进手心,好半天才重新抬头。
他似乎完全冷静下来了:“就算我不答应,他也还会回来找我,我不知道要怎么跟我妈解释,更不想让她担心。”
他轻轻抽一口气:“清池说是他连累我,可归根结底,是我主动申请成为他的室友的,如果我没这么做,周望延也不可能找上我。”
“你倒是还算清醒。”沈放说。
“沈老板,你是苏老板的朋友,所以我相信你,”陈祺语的声音平静了许多,“你说吧,我应该怎么做?”
“除去我刚才说的,”沈放闭上眼睛,像是在思考,“你的真正目的是让周望延放松警惕,亲口说出‘我知道沈清池对杏仁过敏’,‘我知道椰蓉里有杏仁成分’,这才是至关重要的证据。”
“这……这可能办得到吗?”
“一般情况下很难办到,但如果是在知道自己计划得逞,兴奋激动的状态下,成功率将大大增加。”沈放闭着眼,眉心微微蹙着,神色出奇地沉静严肃,“周望延这个人,狂妄自大,只顾眼前利益,而不去考虑后果,但他的运气似乎不错,有人保护他,他也更加有恃无恐。”
“你要想办法把他骗进你家——轻易让外人进入家门,这是愚蠢懦弱的表现,空无一人的家里,是密闭而安全的空间,这样的空间会让他放松,即将获胜的喜悦会让他兴奋异常,只要你稍加引导,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向你炫耀。”
“……炫耀?”陈祺语似乎无法理解,“炫耀什么?炫耀他怎么计划杀人方案吗?”
沈放点头:“刚被取保出来就立刻犯事,这说明周望延没有任何悔改之心,他漠视法规,藐视人命,冲动易怒,说得严重一些,有点反社会人格,这种人非常危险,但也很好利用。”
“你要装得弱小无助,没有任何反抗他的能力,求他放过你,把满足他的条件视为唯一能够让自己逃出生天的方法,那么他的凌弱欲会得到极大满足,这会让他更加膨胀,目中无人,把你认定为永远不敢反抗他的玩物——和玩具分享自己的喜悦,炫耀自己是如何杀人的,有什么不可以吗?”
沈清池被关在卧室里,把耳朵凑到门缝处偷听。
陈祺语家的隔音效果实在不好,沈放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也正因此,觉得脊背窜上阵阵寒意。
这还是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沈放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明明沈放和周望延也没怎么接触过,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却能够将他分析得非常透彻。
他现在终于明白,自己看小说时为什么这么讨厌周望延这个人设了。
视法律为无物,践踏道德底线,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对他人毫无同情心和同理心,这不就接近于反社会人格吗?
包括沈敬,也有这种倾向。
他可实在没办法跟一个精神病共情,也get不到原著的爽点,或许会有人喜欢这样的主角,但绝对不是他。
沈放不光一语道破这本小说让他觉得难受的根源,甚至还猜出了主角受陈祺语最后的结局——在小说里,陈祺语不就是因为斯德哥尔摩喜欢上周望延,才和他he的吗?
周望延的确把他当作一件可以随时用来发泄的玩具。
凌弱欲……
就是因为原本的“沈清池”不知反抗,才让周望延变本加厉,被囚禁虐待,抑郁至死。
该说沈放不愧也是沈家人,所以才对同样是沈家人的周望延了如指掌吗?
可他又和他们截然不同,他丝毫没有所谓的凌弱欲,反而对一切弱小的生物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
正想到这里,他听到陈祺语说:“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随后,从外面锁住的卧室门被打开,沈放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面前,沈清池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没吭声,就要绕开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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