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早知道他不会相信,也不勉强,道:“不止是慧明。皇后病薨也是静怡手笔。她转过头来,却怪皇帝照顾不周,叫陛下愧疚十几年,不忍再立新后。除了皇家,天底下谁人的母亲如此心狠?皇后一薨,东宫便牢牢握在了太妃手里,待娘家侄女长成嫁进来,皇帝便妥妥的被太妃家里护持。一边和哀家周旋着,一边还能腾出手来给家族铺路,又得了皇帝敬爱,太妃真正是好手段,哀家不如她。”
她说完扫了一眼,见皇帝面色铁青,知道对方心中已经半信了,便慢悠悠的道:“当年这些龌龊事,太妃的近侍都知道。一应设局,过手,接应人等,哀家都留了下来,明日送到御驾前,就当哀家给皇帝恭贺新禧。”
容胤已知此事为真,不由满心错乱。当年朝中局势纷乱,静怡太妃是他唯一的保护人。两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他心中早将静怡太妃当母亲看待。他一介孤魂,和这个世界本来没什么关系,如今励精图治,努力当个合格帝王,一半为自保,一半却是为了静怡太妃,不敢辜负她庇佑之恩。当时心肠尚软,静怡太妃也曾轻轻责备,叫他多看大局,少想私情。想来私情果然无用,连至亲都可以拿来,捅他软肋。
容胤一时心灰,却不愿在太后面前露了痕迹,依旧端坐龙椅,淡淡道:“多少年前的旧事了,难为母后有兴致,特地过来给朕说一遍。”
太后却微微一笑,道:“哀家来,不是为了这些旧事。讲这些是要叫皇帝明白,天子情意之重,一人之力难承。皇帝越是喜欢谁,就越应该远着些,甚爱必大费,知止才可以长久。至尊至高之位,也是至寒至苦之处,皇帝见了哀家下场,应该有这个觉悟才是。那泓大人既然得皇帝宠爱,就应该把他收入后宫,金尊玉贵的养起来,才见皇室体统。如今皇帝放他退宫,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不忍折他羽翼,却又想日日相亲,求个真情意。天家哪有真情意?好处不能两头得,可惜皇帝不懂这个道理。”
容胤渐渐有了不详的预感,冷冷道:“太后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拿来说说。”
太后闭目沉吟,拢着佛珠念了几句佛号,才低声道:“哀家久居深宫,消息不大灵通了。不过凡事若涉六宫,哀家难免多上点心。今日泓大人赴隶察司陆侍郎府上宴请,应该是回不来了。”
容胤登时变色,起身就要往殿外走。太后端坐下首,冷笑了一声道:“哀家陪皇帝待了快两个时辰,不到时候,怎么敢说出来?已经晚了,陛下宽坐吧。”
她声音很冷,带着寒意,好像条冰冷的毒蛇,在人后背上蜿蜒。容胤一时间呼吸都忘了,脚下一软,就重又坐了下来,怔了半天才轻声道:“是么?”
太后见他失态,心里无比的快意,又念了几句佛号,道:“今日这酒宴,就是为泓大人设的。酒是烈酒,人是美人。只等着泓大人酒醉退入内室,就有女子来和他一夜欢爱,留个血脉。有这把柄在手,何愁泓大人将来不听话?经手人为求妥当,酒里下了料,沾之必醉。那女子也备了药,用后叫人肢体麻痹神志昏聩,却情欲勃发。哀家令人细细探查,见他们办得实在是周密,真正好手段。莫说是泓大人,就是陛下自己赴了宴,恐怕也得中招。”
“哀家实在欣赏,就暗中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只是皇家体面不可不顾,那女子的药,已经被哀家令人悄无声息的换成了毒,泓大人虽然中计,却也清清白白的死,不会玷辱了陛下颜面。”
她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和蔼轻柔,仿佛在和疼爱的小辈聊家常。容胤恍恍惚惚听着,字字过耳,却听不出什么意思,只觉得心中狂跳,一片茫然,上下四方都摸不着边。太后手段,他是知道的,她说泓死了,那就是一定死了,可是早晨的时候泓明明说过今天会晚点回,他不知所措,一时也不知道该信哪个。
他怔怔的想了半天,莫名其妙的觉得身上疼,就慢慢靠在了椅背上。太后看在眼中,不动声色继续道:“哀家怕皇帝搅了事,陆府开宴时就特地来陪皇帝用膳。等到陆侍郎扶着大醉的泓大人进了内室,才敢和皇帝开口。这会儿应该已经事发。皇帝放心,那药利落,泓大人不会吃苦。”
她的声音很低,听在容胤耳朵里却忽近忽远,最后终于满耳轰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容胤怔怔的就只看着大殿辉煌,满室皆亮,他居高临下,独登大宝,也没什么事好做,一心一意的就只想等着泓快回来。他在这世上,真的是很孤独,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泓,就全心全意的等他救赎,并且决定相信他。相信他今天只是晚点回来。
不管晚到什么时候,他都可以等。
他像溺水之人孤零零攀住了一根丝线,此时只想着泓早晨走时说过的那句话,就把全部的期望和重量都岌岌可危的吊了上去。太后见他一脸茫然,突然间被牵动了愁肠,低声道:“当年,哀家孩子没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
“母债子还,多亏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才叫哀家大仇得报。”
容胤垂下了眼,并没有回答。太后的话让他觉得惊惧和寒冷,但是在泓回来之前,这些都可以忍耐。年轻皇帝素来冷峻而严厉的面容现在被另一种脆弱的,已经被深深伤害过却浑然不觉的神态占领,太后满意极了,也无比的失落。她缓缓起身拢了衣裙,雍容而怅然,低声道:“皇帝节哀。”
她话音刚落,突然听得殿外一阵喧哗,一连串刀剑交击的声音相连不断,由远及近,以极快的速度奔至殿前。殿门被猛地撞开,一人飞身而入,披了满身的寒气,大吼道:“陛下!”
第23章 伴虎
太后悚然一惊,转过头见了来人,登时变了脸色。泓见机极快,一看皇帝无恙,立即单膝跪倒,抚肩施礼道:“不知太后在此,冲撞了銮驾,请恕罪。”
他刚说完,众御前影卫和随侍宫人也跟着哗啦啦涌了进来。太后和圣上多年不和,如今封了宣明阁单独说话肯定没好事,众人被隔绝在外,不得圣谕不敢妄动,急得焦头烂额。首领见泓回来,连忙请他去问问情况。岂料泓刚有动作,对方就亮了兵刃。宫中没有大事是不得露锋刃的,敢和御前影卫刀剑相见,必然是奉了懿旨。泓顿时紧张,干脆硬闯了进来。众人心照不宣,当即跟着泓往里冲,要搅了这场私谈。侍卫连忙拦阻,一时间两方对峙,都亮了兵器。
太后怔了半天才明白过来,看着泓一时说不出话。她心思慎密,布局极少失手,这次借力打力,把各方人马都考虑进去了,唯独没想过泓会不入局。皇帝是个聪明人,吃过一次亏,下回想再算计就难了。她无比的惋惜,冷冷道:“皇帝的御前影卫,一个个的真是好身手。”
话说完,慢慢的理了理裙裾,昂首走了出去。众人都跟着太后退出宣明阁,一批批悄无声息走了个干净。泓连忙到了皇帝身前,低声问:“陛下有没有事?”
容胤自泓闯进殿中,就一直在看着他。看他跨越山海到了自己身前,突然间无比的委屈,轻声问:“你怎么才回来?”
话一出口,眼眶就湿了,抓着泓的衣袖不放。泓见他神色有异,连忙解释:“臣一直在。只是见太后和陛下私谈,不好直接进来。”
容胤抿住了双唇,不再吭声,只是伸出手让泓抱他。这里是宣明阁的正殿,容胤正坐在大殿居中面南的龙椅上,泓不好僭越,只得半跪下来,把皇帝搂入怀中。容胤却不管这个,一得了泓的怀抱,就疯了一样乱蹭,拦腰把泓抱了起来,按在龙椅里就要脱他衣服。泓毫无准备,惊慌失措的挣了两下,却被皇帝抓住了手腕,动弹不得,一眨眼连腰带都卸下去了,上衣松脱开来。泓连忙扭着手腕轻轻推拒,小声提醒:“陛下……这里是……是正殿。”
容胤“嗯”了一声,动作停了停,意乱情迷的见泓雪白的肩颈微凹,一片小小的阴翳鸽子似的栖息在那里,顿时一阵冲动,低了头在上面死抵着啃噬。泓猛地一哆嗦,身上就软了,到底被容胤脱掉了上衣,软绵绵的裸着胸膛任皇帝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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