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挤过去,还没碰到容胤衣角就被泓发现了,抬手一拦,冷冷问:“做什么?”
他已经够警惕了,却不知道自己只一句话就露了底细,那口音一听就是外地人。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外地人就更不怕了,女子白了泓一眼,伸长手臂去拉赌桌上的庄家,举着个玉镯子娇声娇气地问:“小哥哥,你看我这个镯子能不能赌呀?”
这都是赌坊的黑话,是在问庄家今天在场子里行事可不可以。庄家目不斜视,一句话拒绝:“不能,出去换金。”
本来这一句话,已经绝了骗子们的念想,岂料容胤却无比配合,闻声抬头,正撞女子手臂上。女子手一歪,镯子掉地“啪”摔了个粉碎。
几个人都怔住了。那女子江湖碰瓷这么多年,第一次被人主动求碰,当即抓紧机会哭闹起来:“我的镯子!你赔我镯子!”
众人立刻把容胤和泓围住,七嘴八舌地谴责。没一会儿一个高大粗壮的男人急急忙忙挤过来,袒露着满是黑毛的胸膛,一迭声地问:“怎么了妹子?谁欺负你了?”
女子指着容胤哭道:“我的镯子……我本来想换钱给母亲买药呜呜呜……”
那大汉立刻气哼哼抬起头,狠狠问:“喂!你们俩怎么说?”
这几个人演技无比浮夸,容胤再没经验也知道自己被讹上了,脸一沉便要发作。泓急忙拦住,从怀里掏钱:“我们赔,多少钱?”
他想着息事宁人,赶紧带容胤安全离开,岂料对方却狮子大开口:“这是传家宝!本来有一对的,你把这个给摔了,另外那个就配不上了!你给一千两银子吧。”
泓皱眉道:“谁出门逛街,身上带一千两银子?”
大汉抬手就去扭容胤手臂,冷冷道:“没钱就把他留下,你拿银子来赎!”
他只要钱财倒还好,现在主意居然打到了容胤身上,泓顿时大怒,当胸便是一拳,打得大汉向后一仰。那大汉仗着身形高大,在赌场里一直耀武扬威,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打脸,转身竟然拖了把厚背刀出来发力一挥,怒吼:“你敢!”
赌场里顿时大乱,众人全都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缠住了两人。泓是高阶武者,要料理此人不过是一拔剑的事,可是他要护着容胤,又要顾虑不能把人打出血让容胤看见,一时间也只是狼狈应付。这场乱子越闹越大,便有赌徒想浑水摸鱼推翻赌桌抢金子,混乱间忽然有人大喝:“我看谁敢闹事!”
话音刚落,就有大批官兵进来,把所有闹事的人都按住了。原来赌场隔壁就是城里守军的值楼,赌场主人早和带兵统领有约定,出了乱子就派兵来镇压。那庄家一见闹事,话都懒得说,直接就派人去请统领来,把所有人都抓了个正着。
一见自己人来了,泓心中便是一松。他本想上前把那位带兵统领好好嘉奖一番,岂料脚步刚动,就被两个兵将按住,那带兵统领叉腰站在门口,离远远的问都不问,大手一挥把所有人都关进牢房,容胤、泓和那个大汉作为带头闹事的,还被额外照顾,一人给拴了条铁链子,塞进地下小屋子里。
三个人这下全都傻眼了。
那大汉抓耳挠腮,急了半天,放声长呼:“放我出去!”
他声若洪钟,一声迭一声,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叫了两声容胤就受不了了:“闭嘴。”
大汉回头怒吼:“都怪你!”
泓冷冷道:“目无法纪,当街械斗,你还有理了?”
大汉恨道:“摔坏我妹子镯子的,是你不是?摔坏不赔,反要打人的,是你不是?你打了我,我可没碰你一根汗毛!”
他瞧着蛮勇,说出的话竟然很有逻辑,全占着道理。泓哑口无言,怒道:“拿不出钱来,就要扣人,哪有这个道理?”
大汉说:“这不叫扣,是请你来我家喝茶。我们,不违律法的!”
泓几乎被这人逗笑了,问:“你请过多少人去家里喝茶?”
大汉悻悻道:“哪有那么多镯子好摔?要不是我急着用钱……哼!”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牢房是拿值楼地窖改建的,一大半都在地底下,只留一个小窗通气。几个人踮起脚,便隐约见一人都尉府骑兵装扮,进院子兜了一圈,急匆匆不知道说了什么。没过片刻,整个值房就乱了起来,有人大声发令,无数脚步声咚咚咚往外头跑,没一会儿人都走了个干净,只剩下空荡荡的大院。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十分疑惑。泓先想明白了,面色一变,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汉摸摸肚子说:“我饿得慌,该到饭时了。”
泓叹了口气说:“太阳快落山了。”
他看着容胤,轻声提醒:“听说御驾今日就在城外,一定是出意外了,才会来四荒城调兵。”
容胤脸色顿时也变了。
照计划,他们本应在山里游玩上大半天,半下午回去,晚上还来得及赶到红木林行宫。
可现在天都快黑了,他们还在城里,山下守候的御影卫们等不到人,这会儿怕是早就乱成一团,要开始戒严搜山了!
国不能一日无君,这消息若传出去,到明天只怕整个西境都要大乱!
容胤心中微乱,沉声道:“我们得立刻回去。”
大汉见两人也开始着急,顿时坐不住了,晃得铁链子哗啦啦响,放声嘶吼:“来人啊!放我出去!大老爷!我没罪啊!”
泓和容胤也跟着晃起链子,弄出一阵巨响。过了一会儿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声音在外头怒吼:“闭嘴!”
大汉慌忙踢了踢容胤,压低声音道:“快,你俩谁有金子?”
泓会意,掏出钱袋扔了过去。大汉就换了个谄媚的语气:“老哥,你过来呗,问你几句话,不白问。”
牢头就佝偻着腰走过来,背着手斥责:“闹什么闹!”
大汉递过去一粒金瓜子,问:“老哥,麻烦问问,我们也没犯什么事,就是街上拌了几句嘴,还得关到什么时候?我家里还有个瞎眼老娘和三岁小娃,再不回去老娘着急啊。”
牢头把金瓜子捏手里掂了掂,面色和缓许多:“唉,你们啊,这是触霉头了。现下圣驾西狩你们不知道?听说就在这几日,说不定要来咱们城。守备大人亲自嘱咐,说叫坊里各家都不得闹事,可你们偏赶上这时候,你说哪个敢放你们?放心,等圣驾一走,自然就放人。”
泓不由苦笑,心说你们若不放,这圣驾就永远走不了。他示意大汉再递出去一粒金瓜子,问:“现在城里主事的是哪位?我们有急事,马上就得走,能不能通融通融?”
牢头摇摇头:“走不了,城里都戒严了,刚才来了好几个宫里的兵老爷,把咱们守军都带走了,放下话来叫主事的巡城,说有敢坏宵禁的,一律杀无赦。你们出去,说不定一露头,就被人砍了脑袋,还不如放宽心,在这儿先对付几天。”
泓熟知都尉府办事风格,一听便知道这是要借兵找皇帝,又怕调动太多传出消息,才把邻近几个城全部戒严。这种敏感时候敢违令,御前影卫是真的会杀人的,可他们若不出去,只怕都尉府搜山刮野,翻遍全城也想不到皇帝竟被关在了牢房里。
三个人全都发愁,谢过牢头,就一起低声商议法子。他们先通了姓名,容胤因着先祖曾借名白氏,便也自称姓白,那大汉就叫了一声白老弟,让容胤和泓称他涛哥。他看上去倒比两人急多了,咬牙切齿地掰着铁链,说:“我必须得走,必须得走。”
泓问:“什么事这么急?”
涛哥冷笑一声,道:“告诉你们也无妨,外头那宵禁,就是冲我来的,可恨不知是哪个走漏了风声!调几个兵就想吓住我?今晚上爷爷要干大事,谁都拦不住!”
容胤被他勾出好奇心来,问:“什么大事?”
涛哥傲然道:“我要去刺杀御驾。”
容胤和泓目瞪口呆,对视了一眼,泓就开口问:“去哪里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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