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月止也有话说:“那你还把我花灯都扯掉了,险些烧个窟窿。”
事情的确如此。
墙边雪下,正是呼吸急促的时候,赵宗楠却失手扯掉了莲花灯,俩人都舍不得它烧毁,只能手忙脚乱去抢救。他们蹲地上鼓捣半天,隔着灯火看对方泛红的脸,都觉得和预想中不一样。
赵宗楠其实紧张得手有些发抖,他不想被罗月止看见,便去生旁人的气:“开封府拿了大笔的官银置办烟火,不该放的时候一股脑放,该放的时候却全不见踪影。该找御史再参上他们一本。”
罗月止心态其实也不怎么稳定,跟他一起说胡话:“谁说不是呢,好好参他们一本。”
按话本里讲的故事,俩人心意相通,本该诉诉衷情。可真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憋不出什么好听的情话来,反倒缩在墙角,絮絮叨叨埋怨了半天开封府。
统统没有什么大出息。
赵宗楠看他半天,终究矜持不住,落了下乘:“今夜你跟我回府么?”
罗月止啧了一声:“心思未免太显眼了些。官人的城府呢?”
赵宗楠莞尔:“方才落在御街上了。”
罗月止提着大难不死的莲花灯站起来:“我今天带着小孩子们出来的,约定在信陵坊碰头,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赵宗楠又道:“那我去贵府借宿。”
罗月止忒是无语,瞅着他不讲话。
“我能达成夙愿,现在还觉着做梦似的,实在不想同月止分开。”赵宗楠站起身,又开始装乖了,“君子协定仍在,我只是想同月止抵足夜话,明天早上醒来想第一个看见你。倘若月止不乐意,其余事情我一概不会做。”
罗月止是失心疯了才会叫爹娘看见他们睡一个屋。俩人商量半天,最后决定让赵宗楠送到信陵坊,然后各回各家。
今夜没有谁要和谁一起睡。
有什么话留着在大白天说。
“也好。”赵宗楠说到底也是稳重的人,做事情总留有余地,并不过多纠缠,“我今日独自出门,若不知会便夜不归宿,恐要让府中闹成一团。”
他轻轻一笑,整个人柔和得很:“那便改天吧。”
罗月止自然没敢接这话。
……
信陵坊大榕树下,蹲着三个吓坏了的小孩。
罗斯年和青萝玩得尽兴,好久之后才被王场一手一个薅住。可等他们再回头去找人的时候,却发现把罗月止给整丢了。
罗斯年仍记得哥哥前些年发癫的情形。罗月止以前喜怒无常,罗斯年生生怕了他好久。也知道他不慎走丢几回,甚至有一回是被人从蔡河里捞上来的。
虽说他现在神智恢复如同常人,但万一呢?现在街上这么乱,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罗斯年自知闯祸,玩也不敢玩了,四处找不见人,只能带着俩跟班到信陵坊大榕树底下胆战心惊地等。一边等一边给他们讲罗月止从前发癔症的故事,差点把青萝给听哭了。
直到灯火摇曳,罗月止终于出现,罗斯年嗷地一声便往哥哥怀里扑,跟只肉乎乎的小炮弹似的,嘴中还叫着:“哥哥去哪儿了!我还以为又要到河里捞你!”
罗月止尴尬地对赵宗楠解释:“想必是寻不见我才胡思乱想,给自己吓坏了。没什么河里捞人的事,你莫要当真。”
赵宗楠笑而不语。
青萝瞅见赵宗楠,在后面扯扯罗斯年的衣服。
罗斯年这才意识到哥哥身边跟着人。
罗家三郎聪明得很,看赵宗楠容貌气度,几乎立刻就猜出了他是谁。他知道这人来头大得很,是罗家几口人捆在一起也全然惹不起的,便不敢再粘着兄长,闷头在旁边站好。
罗月止同赵宗楠道别,在小孩们面前那叫一个举止有度,转身拉着弟弟的手,带小崽子们回家。
其实背上暗自绷着劲儿,也不敢回头。
“哥哥是不是生我的气了。”罗斯年仰头看他脸绷得紧紧的,心里头好生没底,“你同我说句话。”
“今天的事我就不跟爹爹和娘亲告状了,下不为例。”罗月止道,“若再乱跑,便直接将你送给人牙子去。”
“二郎君对不起,我不该只顾着玩,应当劝回三郎君的。”青萝嗫喏开口。
“我也、也有错。没拉住。”王场闷声道。
“青萝和场哥儿这次也一起饶过。但心里需记得,若再有类似的事,我定不会再带你们出来。”
三个小孩彼此对视,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那人就是延国公吧?我听场哥儿说过,爹爹和娘亲也说过。”罗斯年又精神起来,“长得也忒好看了,比哥哥还好看。”
罗月止又紧张起来,唔了一声:“自然是好看的。”
罗斯年很高兴,跟着罗月止的脚步:“我哥哥竟然和延国公是好友。太有面儿了。”
罗月止与弟弟交握的手紧了紧:“这事你不许跟外头说,尤其不许跟私塾里的同窗们炫耀,听清楚没。”
“知道。爹爹和娘亲早叮嘱过我了。”罗斯年还算懂事,但懂事得有限,“哥哥不是素来喜欢让朋友在咱家留宿?最近何钉哥哥的房空出来没人住,今天都这么晚了,咱家又离得这么近,哥哥咋不留他在家里住住?”
罗月止扯了扯嘴角,夸他真会说话。下次别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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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专门挑了111章心意相通,不愧是我。
第112章 舍得回应
罗月止回家之后整宿没睡着。
直到日出东方,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昏头了。明明他做了这么多年广告,最懂得琢磨人心,结果昨晚竟被一盏花灯就迷了心窍,好大一桩冲动消费,几句话的功夫就给自己囫囵个赔进去了。
第二天清早起来,他实在慌得难受,二话不说就去翻王家的墙头,敲开王仲辅书房的门,拽着他的胳膊就嚷嚷:“我违约了!一不小心就给答应了!那狗男人贼得很!”
王仲辅好些日子都睡在书房里,照萤映雪,彻夜苦读,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他被罗月止晃荡得两眼发花,愣了半天,第一句话竟然是:“你这眼圈怎么比我还重?”
罗月止不愿打扰他冲刺备考,当真好久没见着他,今日终于见着了,突然间就委屈得厉害,说起话来颠三倒四叫人听不分明。
王仲辅对罗月止素来好脾气,但在家里关了这么久闭门不出,任谁也没那么大耐性,又兼着起床气,登时黑起脸凶他:“你胡折腾些什么!去那儿坐好了!说些人话来听!”
罗月止顿时就没声了。
今天俩人情绪都不太正常。王仲辅叹了口气,差使小厮去厨房煮了碗素汤饼,与罗月止分着吃了。
肚子里暖洋洋的,人也清醒了,这才能好好说话。
罗月止照例把那些少儿不宜的部分隐去,只挑关键的来讲。王仲辅听得一愣一愣的,直说:“正月十五上御街赏灯的人数以万计,这都叫你们遇上了,岂非天定的缘分……”
罗月止不答话,捂着脸耳廓通红。
王仲辅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根本不是来救助的,就是来讨打的。
只欺负王仲辅是个土生土长的宋人,没听过什么叫“秀恩爱”,否则便要当场将这混账东西乱棍打出门去,才懒得管这厮恋爱脑上头的糊涂账。
“答应都答应了,不然你到延国公府同公爷说去,说你草率了,本不想同他好的。”王仲辅起身,“月止若不敢,便由我替你走一趟。又没卖给他家,还能不叫人反悔么?”
罗月止只得满脸通红地拉住人,认错认得干脆利落:“我错了。”
王仲辅看着他:“月止素来是最通透聪慧的,明明是个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却总在这些事上犹豫不决,做这小女儿姿态,这可不是我认识的你。”
诤友难得。要么罗月止困得头昏眼花,还非得往王仲辅这儿跑一趟,不就是指望着他的坦率直言能给自己些力量么。
非得他这样点一点,罗月止才能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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