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有些不解,他并没有长期在雪山里居住的经验,只是本能地对于陌生的环境感到一丝害怕,但是很显然,亚兽人并不希望他对于未知的事物感到害怕。
因为那样会提前消耗完一个人的勇气,亚兽人想要的,是小孩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拥有去面对陌生环境及一切不确定事情的勇气。
一条路,只有走出去了才会知道是好是坏。
亚兽人拿出亚麻布给他擦了擦嘴,随后问:“你知道我们兽人和野兽有什么不一样吗?”
小孩摇了摇头:“唔?有什么不一样?”
亚兽人慢慢说道:“我们兽人能制作武器,能打跑野兽,遇到危险时,我们能通过双手创造出奇迹,还能用我们的脑袋想出各种应付办法,再不济,我们能爬树,能游泳,所以,只要我们不害怕,害怕的就是野兽。”
小孩被说得自信心爆棚:“真的吗?”
“当然,等我们去了雪山,爹爹给你找头雪豹给你当坐骑玩。”
“好哎!”听见有新玩具,小孩脸上顿时露出一览无余的高兴和兴奋。
亚兽人说话算话,等搬去了雪山,小孩果然得到了一头夹着尾巴的雪豹。
他兴奋地骑上去,抓着那稠密的毛发,肆意奔跑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
亚兽人在他身后看着,与一般担心孩子的爹爹不一样,他口中喊着:“小北煦,再快点!你还能驱使它跑得更快!”
“哇喔——爹爹!”小孩从初次的胆战心惊到后面习以为常,甚至大胆地放开了攥着雪豹毛的手,他张开了双手肆意拥抱急速飞舞而来的雪花,琥珀色的眼睛里一片晶亮。
然而,很快,余光中的雪色迅速褪去,四周的白雪慢慢成了黑色的影子,它们像怪物一般追赶在小孩身后,而小孩只能跑,前方唯一的光点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甬道。
不知多久之后,小孩依旧骑着雪豹在奔跑,直到身下的雪豹被黑暗吞噬,他才一个踉跄摔倒在一个石洞里。
他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原本稚嫩的面孔一点点变化着,身量也逐渐拔高,直接逼近两米,他的眸中划过无数历经的画面,渐渐变得不复幼年那般天真无邪。
他长大了,成了威名赫赫的兽人,同时也是统一了亚细亚大荒原的东方帝国的首领之一。
他带着亚细亚大荒原的无上权力进攻了乌藏大陆,他杀了这片大陆的兽皇,他的亲身父亲。
“他比我想象中的弱太多了,早知道乌藏大陆如此不堪,我根本没必要等那么久。”这是北煦带着一身血迹拖着只剩白骨的兽皇前往一处石洞时说的话。
这处石洞还是兽皇亲自告诉北煦的,原是想讨饶,想用那已死但尸身不腐的亚兽人来换取自己的一条命,谁知北煦见到被用药物养着至今不能安详的爹爹时,怒火燃烧得更加猖狂。
他的怒火,如大祭司预言那般,席卷了整个乌藏大陆。
在江盛黎冬眠的那一年里,他不仅杀了兽皇,还铲除了兽皇身边的所有人,包括他那些同父异爹的兄弟们,甚至是几十万的兽皇大军。
这让原本富丽堂皇、用奇珍异石堆积而成的「兽皇殿」完全淹没在了尸体下,成了一处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乱葬岗。
这使得在很久的时间里,兽皇殿天上盘旋着觅食的乌鸦多到能把苍穹都遮掩,让这处尸山百里之内都不敢有人踏入。
“我杀掉了所有的敌人,我们安全了。”石洞里,北煦走到手腕滴落鲜血的亚兽人跟前,亚兽人身旁长着一朵朵奇异的花,正是血罂粟。
北煦一抬手,那些娇艳的花儿瞬间葬身火海,他扬起头,轻蔑地看向地上被他丢弃的兽皇骸骨,而后慢慢坐在地上,撕下自己的衣服给亚兽人包扎手腕上的伤口。
“我知道他骗我来就是想用血罂粟使我沉睡,可是我已经在这朵花上面跌倒过太多次了,他竟然还那么自信,觉得我没找到破解的方法,真是愚蠢又自大。”
包扎完伤口,北煦见那手腕不再滴血后,又脱下了自己的衣服给赤着的亚兽人穿上,他穿的很慢,他想让亚兽人靠在自己身上,想要让对方感受到他已经长大了。
他已经有宽阔的胸膛和足以媲美任何兽人的强壮身体了。
他已经做到亚细亚最厉害的兽人了。
等穿好衣服,北煦深呼吸了一口,终于在极端的不适下,踌躇着喊出了对方:“爹…爹爹,我比你高了。”
北煦从小到大就没有依靠过谁,更没有亲密地喊过谁,无论是「爹爹」还是「父亲」,亦或是「弟弟」、「哥哥」,他通通不曾有,他也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开口说出这些字。
但是此刻他喊出第一声后,却忽然发现那两个字是那么的熟悉,就像记忆里的那样,他曾经喊过无数次。
在清晨醒来后,他会高兴地喊「爹爹」。
在吃到烤肉时,他会兴奋地喊「爹爹」。
在被欺负后,他也会委屈地喊「爹爹」。
甚至是坐在鸵鸟上,老虎背上、雪豹背上时,他还是会脱口而出喊「爹爹」。
他曾经片刻都没有离开过他的爹爹,直到失去记忆去了亚细亚大荒原。
在陌生的大陆,他饥饿难耐、受伤疼痛时,呼之欲出曾想要喊过谁,但最后却喊不出来,因为他忘了。
之后的岁月里,他一个人作战,一个人独行,再也不曾喊过谁。
他变强了,却再也找不到让自己弱下来的理由,哪怕是在江盛黎面前,他也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软弱。
而此刻,口中念着「爹爹」,北煦胸腔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他想到了刚到亚细亚大荒原时就被几匹大灰狼追着咬,他在树上饿了五天,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的时候,那些灰狼才放弃。
他还想到了他去的第一个部落,差点就被人当做食物吃掉,之后他就再也不敢随意踏入别人的领地。
这些事在此时的北煦看来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就是这些明明该遗忘的小事却让此刻的他觉得分外委屈。
他伸手抱住了冰凉的尸体,眼眶一红,突然哽咽了起来。
“爹爹,亚细亚大荒原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要把我一个人扔到那边?我还没有学好狩猎,我扔的木矛够不着野鹿,我的速度逮不住兔子,我抓不住它们,我没有吃的,只能吃别人狩猎后流下的血泥巴。”
亚兽人自然不能给北煦回复,他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听着北煦断断续续的抱怨和叙述。
最后北煦撕开衣裳,给亚兽人看身上的伤痕,一条条指着述说着曾经的一次次死里逃生,这些,他甚至从没给江盛黎讲过,他觉得没必要,可此时,血脉带来的亲近和依赖让他想要倾述。
没有回复的声音使得北煦渐渐暴躁起来,他抱走了亚兽人的尸体,却将兽皇殿的人永远留在了这里。
……
北煦太久没有这么好好休息过了,等他醒来,身边已经没了江盛黎的身影。
他神情瞬间紧张起来,心脏也像似被捏住了一般,正要下床去寻找对方,就见书桌旁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背影。
江盛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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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该不该杀
他松了一口气, 跌坐在床上,伸手将眼前的碎发往后抹去。
江盛黎起得很早,把玩着手上的珠子, 这正是他昨天在祭祀台上看见大祭司祭出的那颗圣珠,北煦也是看见此才突然出兵, 想来就是为了拿到这东西。
但他并不知道这颗看似平平无奇的红珠子究竟有什么用。
就在他摩挲之际, 身后传来了北煦的声音:“这是乌藏大陆的圣珠,谁获得它,就能无视我的抑制力量, 并且还能获得源源不断的红光力量。”
“哦?”江盛黎扭过头,只见北煦腰间围着兽皮,上半身赤着,窗外的阳光撒入, 将他健硕的身体渡了一层淡淡金光, 俊俏又张狂的脸庞在朦胧中削减了几分凌厉,整个就是行走的荷尔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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