抑郁, 狂躁,臆想。
简青心里有了结论:很严重。
他突然说,“你离不开他。”
沙——
庄敛抵着打火机砂轮的拇指一顿,掩藏在微长额发后的眼睛瞳色压抑又冷晦, 微微低着头, 打火机微弱的火苗短暂照亮他低郁下抑的唇角,他很轻地弯了下唇线, 低声说, “我当然,离不开他。”
“我那么爱他。”
他眼睛里充斥着扭曲阴暗的爱意, 声音越来越低, “好喜欢他,好想把他……”
——好想把他圈养在身边, 让他再也不能对别人笑。
庄敛始终保持着混沌的清醒, 呼吸声却明显加重了几分, 用力闭上了眼,咬着下颌, 额角隐忍地浮现起青筋。
简青理智地推了下眼镜,眼神掠过庄敛暴露在光亮处、布满新鲜伤痕的胳膊,没再说话, 因为他很难保证庄敛到底会不会这么做。
他刚来意大利的时候,这个疯子刚做了那个人死在他面前的梦, 自毁倾向严重,手臂被他自己用薄刀片割了几十道深浅不一的刀口,用自残保持神智的清醒。
但也不是任何时候都有用。
有时候庄敛意识混乱, 用被割得血淋淋的胳膊拔了保镖的枪,险些让他拿到护照跑回国找那个人, 最后还是闻老先生让人用电棍弄晕了他才结束了这场闹剧。
简青这两年一直住在庄园,目睹过不少次类似的闹剧,因此没再刺激庄敛。
他知道庄敛从来不让别人帮他处理伤口,和往常一样,同他聊了半个小时,而后退出了他的房间,去了书房,将这次的谈话结果告诉了闻老先生。
闻老先生看上去和两年前没什么变化,听到简青说庄敛臆想严重时微微笑了下,并没有打断他,一直到简青说完,他才垂下眼,没有和简青交流的意思。
简青识趣地出了书房,刚好看见安德烈亚迎面走过来。
安德烈亚说,“简医生,早安。”
“早安。”简青微微点头,看着安德烈亚敲门,得到准许后进了书房,停了片刻,很快离开了。
安德烈亚轻轻关上书房门,用意语叫了句“先生”。
闻仲璟轻轻“嗯”了一声,“他今天有什么安排?”
安德烈亚是一名合格的管家,早已将主人们的日程安排熟记于心,很快告诉了闻仲璟答案,“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布鲁诺先生会来庄园教导兰斯少爷;两点半射击场……”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任何喘息时间,庄敛需要在短时间内补完前十几年缺失的罗卡家继承人该有的教育。
闻仲璟平静无波地听完后,才撩起眼皮看向安德烈亚,慢慢问,“昨晚有情况吗?”
“没有。”安德烈亚说,“兰斯少爷服用过简先生建议的药品后,这段时间都很安静。”
虽然简青明面上并没有给予庄敛治疗,但他是庄敛唯一的心理医生,在闻仲璟的指示、庄敛的默许下,他让佣人将小剂量镇定药物放在庄敛食用的食物中,才让庄园保持了一段时间的清净。
“先生,”安德烈亚踌躇道,从他祖父那一代起,林家就已经是罗卡家的忠仆,他当然也不会例外,“兰斯少爷是否当真愿意成为罗卡家的家主……”
“他当然愿意。”闻仲璟嘴角含笑,嗓音温和,却笃定,“他不接手罗卡家,可就没办法保护那个人。”
庄家虽然倒了,可还有不少曾经和庄曜交好的世家少爷,那些世家少爷早已被庄曜迷得神魂颠倒失了智,不会轻易放过庄敛,在绝对的势力面前,没有罗卡家的助力,庄敛永远无法保护那个人。
更何况,闻仲璟不是慈善家,从来不会无条件伸出援手,庄敛在借闻家的势力扳倒庄家的那一刻起就应该知道这点。
所以,庄敛不仅会愿意,还会迫不及待想要接手罗卡家,将他这个家主赶下台。闻仲璟捏住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陷入了沉思,片刻,他终于愉快地笑了起来,“让一个外人接手罗卡家,那些老货死也不会瞑目了吧,安德烈亚?”
安德烈亚微微一笑,说,“是的,先生。”
——
过了两天,佟媛生日,佟夫人原本想在家给女儿举办一场正式的生日宴庆祝,但小三带着私生子在佟先生面前哭诉过一番后,生日宴变成了私生子的升学宴,大张旗鼓地将申城世家邀了个遍。
佟夫人和三个女儿都没出现,几个和佟媛交好的朋友家里也没人出席。
在私生子升学宴举办的同时,佟夫人冉纭和冉家在东城区最好的酒店声势浩大地为佟媛举办了一场生日宴。
生日宴结束后,朋友们商量去紫金单独给佟媛过生日,带上了佟家的两个妹妹,一起打车去了紫金。
江予最后一个从出租车上下来,听见有人在远处叫他,往那边看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自己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吓了一跳,转过眼,在看见被他撞到的这个人的身高后又吓了一跳,赶紧道歉,“抱歉。”
被他撞到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原本立即皱起了眉掸了几下前胸,在听见江予的声音后动作一顿,抬起眼,看见江予的脸后,很快松开皱起的眉,唇角挑起一丝笑,银丝眼镜后的眼睛戏谑温柔,说,“为什么道歉?你好像比我更有事。”
本来就是他没有理,江予摇了摇头,刚要说话,恰好戴子明抬高音调叫他,“小鱼,你嘛呢?还不走?”
这个人身高估计都超一米九了,江予站在他面前有点压力,听到戴子明的声音顿时松了口气,清浅的瞳仁望着他,动着形状姣好的嘴唇,说,“抱歉,我朋友叫我,我要先过去了。”
其他人已经进了紫金,秦晟也忙着飞国外看学校,让他们把礼物带给佟媛,因此只剩下戴子明在那儿等他,江予小跑过去,说,“走吧。”
戴子明多看了眼那个男人的方向,见他笑着朝他们点头,于是问江予,“铁汁,那人谁啊?”
“不认识。”江予没回头,“刚才不小心撞到他了。”
“然后他不依不饶?”戴子明看了看比他矮一头的铁汁,搂着他的胳膊,乐着道,“怎么看也是你比较吃亏吧?”
江予气得给了他一手肘,戴子明嗷了一嗓子,揉着被重重杵了一下的肉,还是龇着大牙嘎嘎乐。
他们早就订好了包厢,也让人来布置过,也没让人领,自己找到了包厢的位置,包厢里已经有人开了酒,见他们进来,就把他们抓过去。
“靠,你们喝酒就喝酒,可别带坏我小鱼,”戴子明叫道,“咱小鱼还没成年呢,还是个乖宝宝,当心秦妈妈回来揍你们啊。”
“知道了戴妈妈。”有人拉着他嬉皮笑脸,“你俩护江予护得跟你俩崽子似的,谁敢让他喝酒啊?”
……主要是江予的酒量实在太差了。
江予无奈跟着他被推到男生堆里,看他们给他把一杯酒精含量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果酒塞到他手上,同时戴子明也被倒了杯XO塞手里,两人被拥在一起,和其他人碰了一杯,“祝佟大小姐生日快乐!cheers!”
戴子明也兴奋起来,“cheers,cheers!”
包厢内很快就玩开了,有女生在,男生们多少时刻注意着自己行为,没玩得太过分,趁没彻底上头喝醉,有人提议去楼下打台球,江予对喝酒没什么兴趣,也跟着去了。
楼下台球厅人不多,侍者托着托盘在来回走动。
江予和其他人打了一会,自己找了张角落的台球桌,上半身伏在台球桌瞄着球,白球精准地打中了红球,红球却没落进球袋,堪堪停在了球袋的边缘。
刚才他没忍住多喝了两杯果酒,雪堆出来的面颊飘着几分微烫的绯意,唇色也有点红。
江予就着这个姿势头晕目眩地在台球桌上伏了一会,思绪有些飘忽,控制不住地回忆起那个梦。
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好烦。这个姿势让江予呼吸有些困难,微微启唇呼吸,心说,那个庄敛好像最开始让他心动的纯情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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