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发生了很多事,现在在他脑子里揉成了一团浆糊,像做了个光怪陆离的梦一样,从他看见澹台翳将顾惊欢杀了后,再到他重新清醒过来,也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
这期间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了,或者说,他不愿意想起来。
只知道结果是一座山头被夷为平地,澹台翳应该负伤了,但依旧带走了顾惊欢。
他本应该追上去,但被人死死地拦住。
宁秋不管不顾地拦在他面前,剑尖都差点戳到他了,却依旧脚步没有挪开一丁点。
这个平时古板,在他面前咄咄逼人的掌门,此刻眼睛都在充血。
“你在干什么,谢无妄!”宁秋气的浑身都在发抖,“你看看你都在些干什么!”
“如果不是我反应及时……下面那片山的弟子全都要遭殃!”
他指着那片被夷为平地的山头,几乎冲着谢无妄大喊。
谢无妄只冷冷看着他。
他要说的话已经在心里理顺成章地想好了,他要说别在这里装腔作势,别人不知道难道自己还不清楚?如果宁秋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掌门也别当了。
但是……他的心中突然一片茫然。
自己在干什么。
他居然还能这么冷静地和宁秋对峙。
为什么要这样想?宁秋又到底在愤怒什么?
谢无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分裂成两个,一个被挖去了心脏,像幽魂一样,任由自己被一点点拖入黑暗;一个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虚伪地维持现状。
两个极端在他脑子里不断拉扯,等他推开宁秋,朝着某个方向走出几步时,突然吐出一口血。
宁秋的愤怒和骂声也猛地堵在嗓子眼里。
“……惊欢被带走了。”谢无妄擦了擦嘴角的血,脸色平静,“你知道你在拦着我干什么吗?”
然而宁秋却答非所问。
他在谢无妄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尽量平稳地呼吸几口气,才缓缓问:“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简直就是问了一句废话。
谢无妄嗤之以鼻,但事实上,他没能做出任何表情。
旁人只能看到他苍白的脸,握着剑的手骨头几乎咯咯作响,瞳孔微微放大,无神地向着邪魔血脉的方向转变。
宁秋的痛苦不比他少,只是没有在眼前目击到顾惊欢死亡,他心中仍抱有一丝侥幸。
就是这一丝侥幸堪堪拉住他的理智,让他还能以掌门的身份在这里主持大局,或者说收拾残局。
他不能倒下,谢无妄已经疯了,宗门内还有众多弟子,问剑仙宗刚刚被邪修袭击,消息很快就会不胫而走,很多人都在盯着他们。
“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宁秋也放缓了语气,并且空着手,站在安全距离范围上,告诉谢无妄自己没有任何和他作对的意思,“澹台翳如今已是大乘,虽说如今已负伤,但邪修向来狡猾,你追不上他。”
“而且……他若是逃入尸魂宗,那一处地界有结界,你要怎么穿过去?”
“他若是不逃入尸魂宗,而是藏匿起来,你在明,他在暗,你又如何能找到。”
谢无妄觉得自己头痛欲裂,耳中已经出现了耳鸣,让他快听不到宁秋在说些什么。
眼前蓦然黑下来,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此刻,混沌的颅脑似乎终于清晰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顾惊欢……顾惊欢……
他看到顾惊欢的眼神灰败下去,手无力地垂下,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一样的存在。
无比熟悉,和千年前的影子恍惚间重叠到了一起。
“我不相信……”谢无妄抱着头,痛苦的声音被他压抑在喉咙间,上下齿关不断敲响,“这怎么让我接受……”
那时的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身上的魔气。
即使他成为天下第一人多年,无人敢质疑他,他也能够从容地压制另一半血脉的作乱。
但此时那傲慢的压制变得格外无力,在某个击溃他心防的瞬间,像洪水一样决堤而出。
他失控了。
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追出去。
于是直到今天,他才想起来顾惊欢还在外门有一个居所。
或者说,顾惊欢在宗门内有很多生活痕迹,从很多弟子的口中都能听说。
只是若问起他留下了什么,大多弟子只会冥思苦想良久,然后露出遗憾的眼神。
就比如这个曾经住过的房间。
谢无妄坐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动作,窗外已经从明亮到昏暗,他不知不觉坐了很久。
千年之前,顾惊欢是剑峰弟子。
和自己在一起的时日虽然不多,但他最刻骨铭心的几个记忆都因顾惊欢而起。
然后是现在,是三年前。
顾惊欢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时自己却没有认出他,他也有自己的新生活,现在想想,可能那才是他最自在无拘的时间。
直到今天谢无妄也没想明白,当时自己为何几乎没在意过这个小弟子,甚至听着他在门内的一系列纠葛,从失踪到再次出现,他都没有一丝波澜。
如果他早点发现,早点在意起来,会不会更好。
至少不会变成如今这么糟糕的状况。
等天完全黑下来,谢无妄终于动了动。
他在屋内点燃了一根小小的蜡烛,将这一方天地照亮。
这一点光亮很温暖,但照不到的地方依旧很多,黑暗的角落中依然落满夜霜的气息。
谢无妄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起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间亮着烛火,万一主人回来了,也不会找不到路。
谢无妄失神地想。
既然千年之前他脱身离开,如今又能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这次会不会又是他开的同样的玩笑呢。
——即使理智告诉他,不可能,没有人能在大乘期面前耍小把戏,他也清楚从澹台翳眼睛里看到了嘲弄。
他将那具身体里的灵魂撕裂了,刽子手露出满意的笑。
谢无妄不知道为什么澹台翳目标如此明确,又要对顾惊欢下如此狠手,也许在顾惊欢离开自己那些年发生了很多事,或者他真的曾经濒死过,这才会和对魂魄了如指掌的澹台翳产生联系。
但现在什么理由都不重要。
谢无妄一定要澹台翳死。
如果此刻宗门内有人经过,一定会被谢无妄的模样吓得退避三舍,他现在就像极为冷血的鬼一样,在冰冷的月色下,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
顾惊欢生前似乎和药峰关系不错。
但是那天过去以后,药峰就封闭起来,不得进出。
但是谢无妄想知道,药峰会不会有顾惊欢遗留的痕迹。
在他有暴力破除结界的想法之前,另一个声音将它按下去。
算了,那里有顾惊欢很看重的朋友。
好不容易浑浑噩噩踩着夜霜走回紫霄宫,他发现宁秋已经神色复杂地等在那里。
紫霄宫如今更加冷清,他掌控的执令堂已经均被他派出去,寻找澹台翳的踪迹。
看到他,宁秋习惯性嘲讽出口:“你现在这副样子,又演给谁看?”
然而谢无妄却罕见没有反唇相讥,或者说,直接无视他。
宁秋半点不恼,事实上他心中也有一股郁结之气:“邪魔就是邪魔,这么容易失控,你还谈什么和他在一起。”
“我告诉你,最好看清楚一下自己现在这疯癫的样子。”
“他要是看到了,还以为自己和你什么仇什么怨——”
“你懂什么?”谢无妄声音沙哑。
他抓着自己心脏处衣服的手慢慢收紧,“我才刚把他找回来。”
“我才把他找回来几天……他还没完整想起来过去的记忆。”
他以为自己等待的是久别重逢,结果冰冷的现实告诉他,他什么也等不到,还得到一句“我们两清了”。
谁同意了?谁答应了?
他不会接受的。
上一篇:炮灰攻三成了万人迷[快穿]
下一篇:我爱你,我装的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