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苏公子。”
独孤棠不愧是一个很好的主人。
叫人觉得,来合欢谷送死,也是一件愉快的事。
还未进得那金屋,便已从中听闻悦耳琴音。
铜炉中轻烟袅动,桃衣美人先弹了一首《渌水》,而后弹起了《楚妃》。
苏试踏上红线毯,缓步向前走去。
那桃衣美人抬头看了苏试一眼,便弹错了一个音。
便听一道声音轻盈而又庄严地响起:
“出去。”
那桃衣美人,羞愧落泪,低头抱琴而去。
说话之人正是独孤棠。她一出声,那为她端去茶盏的青衣小婢手一抖,手中茶盏跟着一斜,便将少许茶水泼在了她外袍上。在白色的锦衣外袍上洇了一道淡碧痕迹。
那青衣小婢忙用手帕去吸拭,惴惴不安地抬眼去觑独孤棠的脸色。
独孤棠仿若未觉,并不曾多看她一眼。
她正落拓地坐在一张美人榻上,面前张着一张桌案。与人打牌九。
那牌九是翡翠做底,用玛瑙和水晶镶的点数。
待到苏试走近了。独孤棠便将手中牌九一放,抬眼道一声:“坐。”
那陪着独孤棠打牌九的三个黄衣美人便鸟雀般地散了。
苏试落座。
独孤棠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
香室中的其他美人,也都暗暗地注目。她们看到苏试脚上的索魂锁,都不由得露出复杂的神色。
——看来这男子,对怜仙是感情深厚的了。也难怪叫她抛下堂主之位,不惜犯禁。宁肯被逐出谷,也要将他维护了。
——合欢谷的女子,并不相信怜仙竟也会单相思。她们不相信合欢谷的女人,竟也会自作多情。
——她们都以为是苏试诱惑了怜仙,才叫她犯下了错。
这时,有美人奉上美酒一壶,象牙杯一盏。
独孤棠看着苏试道:
“自我立谷以来,入我谷中的女子,定要守一规矩:合欢谷的女子不能喜欢上任何男人。一入合欢,终身不嫁。”
苏试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
独孤棠又对苏试道:
“你是否已经知道,怜仙为你犯了禁?”
苏试略微困惑地道:“是。”
——其实他实在是不明白,合欢谷中的事,怎么就和他扯上了关系。
——若说,叫他由此就记起一个不知姓名,又只见过两面的女子,还不算难事的话。那么要以为这个女子,深深地爱上了自己。恐怕不是一般自恋的人,才有这个智能作出这等推测来。
独孤棠道:“既然你已知道我谷中的规矩,又知道我已发现怜仙为你犯禁。你就该知道,你与她两个人,我只会留一个。”
独孤棠动了动手指,一旁的青衣美人斟酒。
那酒一斟入象牙杯中,象牙杯便立刻变成了乌黑之色。
独孤棠注视着这杯酒道:
“怜仙既然犯错,自然应受惩罚。所以我给你一个机会——
这里有一碗毒酒,你来决定、谁来喝这碗毒酒。”
苏试也注视着这杯酒道:
“所以,怜仙犯了错,她爱上了不该爱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我?”
独孤棠冷哼一声,抬起眼睛看向他。冷眼。
苏试却没有看她,而是叹了口气,而后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他搁碗道:“好酒。”
独孤棠看向他的眼睛流露出了欣赏。
“好!”
独孤棠赞道,“既然你够爽快,那我也可以答应你——
只要你能认出她,我就让你带走她。”
她拍了拍手,立刻有紫衣美人领着一群女人进来。
一群老女人。
个个头发花白,佝偻着腰背,穿着粗灰布衣,没有一分颜色。又个个脸皱如菊、胸垂如袋。
——不愧是画骨堂堂主江鸭鸭的一双神仙妙手!易容之术,可谓是巧夺天工了!
施与人身上,便如造物主般神奇!
这些老太婆,也许原来都尽是些如花美人。
现在却是个个又老又丑,令人想吐。
即使你知道这紫衣美人江鸭鸭是个易容高手,你也会怀疑:也许真的有老太婆混在其中也说不定呢!
苏试却只是向这群老妪扫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目光就凝注在其中一个灰发蓝衣的老妪身上,轻声道:
“想必你就是怜仙吧。”
怜仙怔住,忽而落泪。
也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落泪。
是否她已觉得,自己喜欢的人能认出自己,是一种幸福?
独孤棠也不得不惊讶:莫非,这个世上真的有,心有灵犀一点通?
她看向苏试的目光,不由得已经带上了满意。
就好像丈母娘看着自家女婿般,变得温柔而又慈祥——
“你已经认出她,我也会信守承诺。你带她走吧。”
苏试转回首,看向她道:“我不能带她走。”
独孤棠的眼底已有了杀意:“你既然认出了她,却不肯带她走?”
周围的美人跟着脸色变冷,一双双美丽的手,已经摸向了致命的武器。
苏试道:“我不认识她,要带她往何处去?”
独孤棠冷笑道:“你不认识她,却肯为她戴上索命锁、饮下毒酒?阁下可真是个情圣。”
苏试却看着独孤棠微微一笑道:“我是为了你戴上了索魂锁、饮下毒酒,难道我该带走你?”
独孤棠一怔,周围的美人倒吸一口凉气——
从来只见谷主调戏美男,没想到还有男人敢调戏谷主!
独孤棠看着苏试的美目已经结冰。
苏试却仿若未觉,仍缓声道:
“合欢谷是一个充满快乐的地方。从我踏入这片土地之始,我见到的女孩子,没有一个不是脸上洋溢着快乐、安适的容光。早就听闻合欢谷内,都是些名节败坏、为世所弃的女子。可我目之所见,没有一人凄凄惶惶——能够做到收容身世凄凉的女子,又能做到为她们遮风挡雨,给予她们无比的安全感——非有大爱者不能为此。
所以,我便戴上镣铐。”
独孤棠手中捏紧了酒杯。
苏试温和地看着她,继续道:“我进得屋来,见你斥责弹琴的女子,却无视端茶小婢的差错。你不计较小婢的无心之失,是因为你并不自视甚高,胸襟宽广。你无法容忍曲调上一点点的错误。因为老师对于钟爱的学生,总不免要苛求。希望他比一般学生,更能成材。师者之心如此。
所以,我饮下了这碗、”
苏试看着象牙杯一笑,“‘毒酒’。”
“因为我相信一个心中充满了爱与宽容的人,其行事也必然是磊落而坦荡的。”
独孤棠的指尖摩挲着杯子,她忽而、猝然、短暂地一笑:“你倒是会说话。”
苏试道:“我不知道独孤姑娘爱听什么话,倒是知道你不爱听什么——
“昔年你曾与人私奔,败坏了名节,不料对方竟是有妇之夫……”
室内在一瞬间寂静无声,针落可闻。
只听得细细的一声“咔”,是杯子碎裂的声音。
独孤棠的一双眼睛已像结了冰的寒湖。
苏试却轻柔而舒缓地道:“你很了不起。”
一颗心若总是记着仇恨,又哪有地方容得下爱呢?
一颗心若总是记着爱,又怎么会分毫浸溺于仇恨?
能让自己的胸怀忘却仇恨,已经很不容易。记着自己受过的苦,由此来爱惜同样受苦的女子,则可谓是不凡。
独孤棠凝注着苏试。
苏试亦静静地凝注的她。
在这种无声的凝注中,独孤棠的眼睛逐渐冰释。
苏试轻声道:“我为独孤姑娘戴上索命锁、饮下了‘毒酒’,可否将姑娘带走?”
独孤棠垂下眸,捏起那发黑的象牙酒盏道:“我若是真下了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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