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颤的指尖攥紧了刀柄,无边的黑暗里,仿佛能借此寻求宽慰。
有一个违和的声音却在虞意白不安的心底响起。
可他并没有杀了你,不是吗?只是吸了一些你的血。
他和那些没有神智的鬼物都不一样,你没必要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对待他。
况且你连看到那些鬼物被生生烧死都不忍心,你怎么有勇气去捅他一刀呢?至少在你的眼里,现在他可是一个人类。
虞意白的手指绞紧,不知挣扎了多久,半晌,垂落了眼睑。
他把刀柄缓缓推了回去。
父亲说得对,他是一个没有价值的人。
出生在虞家,却害怕鬼,甚至同情它们,是他最大的罪行。
他还是做不到。
活该被推出来送死的人是他。
“为什么不动手?”
突然在耳边响起的嗓音令虞意白吓了一跳,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捉住他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腕,殷时睁开暗红的眼眸,直勾勾注视着他。
虞意白看不见他的脸,自然也看不到那双眼睛里泛涌的残忍的杀意。
紧接着,他就被擒住双腕摁在床头,那把匕首自然也被夺走,殷时欺身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目光在黑暗中清晰地勾勒出对方的面容,手指摸上他的脸颊。
虞意白咬着下唇,不语。
殷时低低笑了声:“不会是怜悯心作祟吧,对一个不知真面目是什么的,随时都会杀了你的危险的鬼物。虞家那个地方,到底是怎么养出你这种人的?”
他口吻戏谑,吐出的字句砸在虞意白的心头,不知触动了他的什么回忆,他的面色陡然变得煞白。
青年的长睫颤抖着,有透明晶莹的液体自他泛红的眼角滑落,下唇被咬得毫无血色,泪痕落在他的脸上,宛如破裂出缝隙的瓷器。
殷时愣怔了一下。
啊,又哭了。
第98章
一片漆黑间,虞意白感到殷时的指腹触上自己的眼尾,缓慢地拭去那里的湿意,不同于对方堪称轻柔的动作,那抹温度寒凉得近乎刺骨。
“哭什么?”
青年被他压在身下,微扬的脖颈绷出脆弱的弧度,眼眶缀着薄红,胸口伴着呼吸起伏着,殷时又听见对方胸腔内堪称吵闹的心跳,无声啧了一下。
在他注意到虞意白的小动作之后,心底竟产生了几分莫名的、恶意的期待。
——如果对方敢动手,哪怕他就有了充足的理由来说服自己,把青年身上的骨头一根一根地碾碎,看着那张漂亮的脸是如何在极度的恐慌里露出待宰的羔羊般绝望无助的神情,发出痛苦的求饶与呻/吟。
可惜虞意白不知为何没有下手,这让殷时不免感到了些许遗憾。
他捏着对方的下颌,指腹陷入他两颊的软肉,意味不明地勾唇冷笑:“你很怕我?”
这已经不是殷时第一次问这个问题,虞意白被他手指抵着下颚,没有温度的指尖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温热的皮肤。
他嗓子有些发堵:“……还好。”
至少殷时在他的眼中是一个正常人的模样,虽然极度危险且喜怒无常,但短暂地相处下来,虞意白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怕他了。
至少比起那些没有人形与神智的恶鬼,殷时不知要好上多少倍。
“那怎么哭成这样?”
他抚过虞意白脸上未干的泪痕,那感觉就宛如被一条阴冷的毒蛇般缓缓爬过,对方剧毒的獠牙随时都有可能刺入他的身体。
虞意白强定了定心绪:“不是因为你……”
说完这话,他便抿紧了唇,他害怕殷时继续追问下去,这样他大抵会语无伦次,仿佛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揭开,闪躲狼狈。
在经历了片刻令他不安的静默后,一道幽凉的呼吸擦过虞意白的耳垂,殷时似乎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沉沉地注视着他。
“你不敢看我,是在说谎吗?”
虞意白辩解道:“可我看不见你。”
殷时将鼻尖低埋在对方的颈间,声线含混地笑了笑。
下一刻,虞意白感到自己的后腰被一只手扣住,身体一翻,就和殷时变成了面对面的姿势,腰被对方搂在臂弯里。
他呼吸微微一窒。
与这样一具冰冷宛如尸体般的身躯紧贴着,呼吸交缠地躺在陌生的床上,虞意白本以为自己会无法安稳地入睡,却不知不觉地阖上沉重的眼皮,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他不知道,黑暗之中,殷时的眼睛从未闭上,暗红虹膜里漆黑的瞳孔一直都在沉默地注视着面前的人,看完了虞意白从紧张到呼吸平稳熟睡过去的全过程。
青年长睫低垂,眼眸闭上时的轮廓线漂亮而柔和,淡红的眼尾像上了层浅浅的胭脂,他的唇形优越,上唇轻薄,下唇丰润,唇色是润泽的淡粉色。
他悄无声息地凑近虞意白,自后者身上散发出的,将鼻翼包裹的香气愈发浓郁,伴着对方温热鲜活的体温。
殷时舔了舔牙尖,口腔里似乎还残留着青年鲜血芬芳甘甜的气息,他虽然有味觉,但人间的一切食物于他而言都如同嚼蜡。可活人血肉的味道不一样。
他不像那些普通的鬼物需要定期地吞噬活的血肉来维持形体,对此也并不热衷,但虞意白,却让他久违地,极度强烈地产生了一种对这人身体的渴求。
急不可耐的欲望。
想要细细地沿着肌理的纹路将他剥开皮囊,吃掉他的每一丝肉,吮净他身体里的每一滴血液,拆分出经络与骨骼,吞食下内脏。
可他却又不满足于单纯地、一次性地把虞意白吃完。
这样似乎少了点什么,又或者说,在这之前他应当对对方做些什么。
但这些念头只是在他的脑海中朦朦胧胧地一闪而逝,弄不清楚,也抓不住。
殷时有些烦躁地捻了捻指尖,抚摸过虞意白脖颈上两个结痂的血点和淡青色的指印,阴冷的鬼气侵入对方的身体,睡梦之中,青年也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他的脖子很快就变得光洁如初。
殷时满意地收回了手。
他想多次“食用”虞意白,要是太过虚弱的话,或许没享用几次就会死掉,至少目前他并不希望对方变成一具硬邦邦的尸体。
人类都是很脆弱的。
当然,也很可恶。
殷时又垂眼打量了自己的食物一会儿,随后环着青年的腰躺了回去,像着对方的模样,闭上了眼,黑暗的床榻上,他伪装的呼吸声逐渐与虞意白的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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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模糊糊清醒了一些的时候,虞意白就感到有道陌生的视线生了根般停他的身上,久久打量着。
从小到大,他对来自他人的视线格外敏感,不管是同情还是恶意,一想到自己正身处于哪里,虞意白心中的那根弦便骤然紧绷起来,却自欺欺人地不敢睁眼。
“醒了就别装睡。”
懒洋洋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他只好睁开了眼,撞进一双殷红的血眸,因为有心理准备,倒也并没有太多惊慌的感……
殷时突然凑近了他。
那张放大数倍的脸令虞意白心头一跳,不知他想要做什么。
对于殷时的恐惧,虞意白其实已经淡了不少,但看着对方照正常审美标准来说颇为俊美的面容时,还是会有种脊背发凉的诡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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