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也好,若是能将消息递到西边去,兴许能求来援兵也说不定。”朱厚炜话虽如此说,心里却知没有朝廷明旨和兵符,各地根本不会出兵。
靳贵忧虑道:“叛军何时能到?若是他们围城,城里的粮食能撑多久?”
计宗道苦笑:“估摸着叛军已在十里之外,也就是这两日了。至于粮草,这些年就算朝廷不增加税赋,助朝廷平寇剿匪,也需咱们出粮,再加上给京官们太监们的孝敬……先前听了殿下的吩咐买了些粮食,可要供全城十万百姓,最多也就半个月吧。”
朱厚炜在现代分管过发改,自然也管过粮食和物资储备局,对粮食以及其他战略物资、防灾减灾救灾物资等储备都有些心得,以他的眼光再来看数百年前的大明的物资储备能力,直想叹气,只恨自己没重生成一个大明知府,好真真切切地做一番事业。
此时他们正站在城楼之上,看着民夫们挥汗如雨,朱厚炜点了点最后的一小块缺角,“就剩这一块就可完工,只希望这壕沟能抵挡叛军多一会。”
“南岳道士们捐出了些火药,百姓们还捐出不少油,到时候也可以充作武器。”计宗道忧心忡忡地看着山下,“若是叛军有火器,那就真的凶多吉少了。”
朱厚炜心道后来日军的装备更为精良,还不是栽在衡阳的壕沟上?所以说不要小瞧了人民群众的首创精神,但如今身为封建藩王,他也只能念了声佛号,“只求南岳山神护佑。”
远远地,一骑极快地由北门而来,马上兵卒连滚带爬地跑到计宗道跟前,奉上一封蜡封的邸报,计宗道打开一看,瞬间脸色煞白,嘴唇颤抖道:“宁王叛军已顺江而上,到了江宁。”
“那便是南京的外郭了,还未进城。”朱厚炜蹙眉,“按制南京应有十二万守军,恐怕尚能抵挡一阵。”
“殿下谬矣。”崔骥征不知何时爬上城墙,正蹙眉看着一民夫往壕沟里扔荆棘,“应天承平日久,既不靠海无倭寇之忧,又不靠北无边患之虑,据我了解大小教场营加上神机营、游巡营、新江口营兵,加起来也就不到三万。更何况应天有十三道城门,还得分散兵力把守,但凡宁王集中一门进攻……”
朱厚炜瞬间想起后世传为笑话的一桩事——嘉靖三十四年,一股百人的倭寇由浙江登陆,经由安徽杀到了南京城下,杀得明朝守军大败,差点打入南京城,杀了数名高级军官,倭寇无一人伤亡,甚至继续南下,一直到了苏州才被彻底歼灭。
“这可如何是好!”计宗道听闻此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朱厚炜沉吟道:“王巡抚可有什么章程?他可曾向你透露一二?”
如今王守仁想和宁王在鄱阳湖上决战已是不能,除非他能想出办法将宁王主力引回南昌,可如今宁王都已经兵临南京城下,哪里可能放弃得之不易的战果?
一城之主和一州知府一沉思一哀愁,崔骥征满脸无趣地站着,忽然几个跃身翻下城楼,耳朵贴在地面上细细聆听,抬起头看着朱厚炜,“我若是殿下,就莫操他人心,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朱厚炜蹙眉,看着崔骥征伸出两个手指,“最近的先头部队,距此处恐怕也就两里不到了。”
事到临头,非常奇异地,不管是朱厚炜还是计宗道都再无半点忧虑彷徨,几乎是立时开始行动起来——撤回民夫、排兵布阵、警示百姓……
不顾计宗道等人的劝阻,朱厚炜亲自带着数百名王府卫兵守在城门之上以安民众之心,不知是蔚王坚守给了百姓信心,还是故土难离亦或是自觉出逃无望,原先源源不断出城的百姓显著减少,更多的百姓自发留下,誓要和这座古城共存亡。
崔骥征站在朱厚炜的身侧,半边身子挡在他前面,低声道:“留在城中已是冒险,为何还要亲守城门?殿下千金之躯,为何要如此轻率?”
朱厚炜低头看着远处飞扬的尘土,平静地可怕,“敌众我寡,若想不败,士气至关重要。我在衡州十年,不少士卒百姓都认识我,见我仍在,总不至于不战而溃。”
崔骥征没好气道:“你就不怕叛军也识得你?然后擒贼先擒王,一箭一炮一火铳把你射下来?”
朱厚炜伸手一指,“你且放心,我早已测算过,隔着这壕沟,就算是红衣大炮,他们也轻易打不中这城门,何况是寻常刀剑?”
一旁的计宗道默然不语地看了他们一眼,崔二公子虽是个有五品官身的锦衣卫,平素也冷漠自持,但对人从来和气多礼,不想对蔚王却随性得很,脾气上来更是不假辞色。古怪的是,蔚王也从不在意,反而笑得温存,这对表兄弟实在是有些意思。
“来了。”崔骥征冷冷的声音打破了计宗道的胡思乱想。
先是一两人,又是一两队,紧接着一排又一排的兵卒列队而行、军容齐整,可谓旌旗招展、遮天蔽日。
“衡州城一共四个城门,他们如何知道殿下在这座?”崔骥征低声道。
朱厚炜不以为意,“衡州毗邻江西,城里有个把奸细太正常了。”
计宗道和崔骥征对视一眼,蔚王之所以会在这个城门,乃是因为这座城门工事未完,防守也最为薄弱,敌军恰恰选了此处,实在是有些棘手了。
打头的旗手晃了晃手中的令旗,叛军立时动作起来。
攻城了。
第八章
朱厚炜还是第一次见识古冷兵器战争,这才知道先前应天遇刺见到的血腥在规模化杀戮面前只是小菜一碟。
敌军像是没有机器的蚂蚁一般,一个又一个地向前冲锋,随即一个又一个地陷入战壕,被里面的荆棘铁蒺藜刺得体无完肤,发出绝望恐惧的惨叫。就算侥幸踩着战友的尸骨爬过壕沟,又不得不攀爬几乎削成直角的山壁,往往爬了一半,就会脱力坠落,摔成肉泥。
“这壕沟实在厉害,”崔骥征低声道,“不过殿下机巧之术早已炉火纯青,哪里需要从什么高人手中得到?我可查了,殿下并未接触过什么姓方的高人。”
朱厚炜苦笑,“你便当是仙人托梦吧。”
敌军为这壕沟所震慑,开始畏惧不前,众人均是喜不自禁。
朱厚炜却慢慢皱起了眉头,发现这工事的一个巨大弱点,“工期太短,这壕沟不够深,若尸体太多将其填平,他们总能攀爬上峭壁,最终恐怕还是抵挡不住。”
衡阳保卫战时,日军是机械化作战,汽车卡车居多,人数并不多,所以无法采用这一策略,可如今叛军人数众多且多是步兵,情势便大不相同。
崔骥征冷笑道,“这有何难,且看我的本事。”
壕沟里的人渐渐增多,似乎叛军也想到以尸体填平沟壑这阴损的法子,开始将老弱残兵往那沟壑里赶,甚至已经有数人穿过壕沟,在攀爬的时候被弓箭手射下。
守军开始有些躁动,朱厚炜也已有些忧虑,开始思索破解之法。
崔骥征却在此时取了一把长弓,随手取了点稻草捆在几根箭矢上又浸了点油,朱厚炜猜到他要做什么,暗自估量了一下长度。
让一旁人举着火把,崔骥征仿佛看穿朱厚炜的质疑,斜瞥他一眼,矜傲道:“殿下千般好万般好,无奈骑射过于庸常,今日便让崔某献丑,让宵小领教锦衣卫的本事。”
说罢,他侧身点火,回身拉满弓弦、向下射去,又如此射出第二箭、第三箭,整个动作疾如雷电、一气呵成,快得让人不及反应。
那箭速度太快,在疾风中仍未熄灭,直直地射到壕沟中密布的尸体上,霎时便熊熊燃烧起来。
“难怪先前殿下要在那些竹板荆棘上抹上油,崔佥事和殿下真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一旁的丘聚发自内心道。
崔骥征听闻此语,又忍不住斜觑了朱厚炜一眼,勾起嘴角,继续聚精会神地向壕沟尸首聚集处射箭。
他箭矢所到之处鬼哭狼嚎,他却眉目淡漠、满面讥讽,自有一番傲睨一世的姿态,好似一锦衣阎罗,让人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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