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床边,撑着头,认真地盯着宇文赞。
宇文赞睡得并不安稳,紧紧地皱着眉头,时不时还说些胡话。
陈寻仔细听着,没有听见他骂自己,也没有听见他提起自己把他丢下的事情,便稍微放下心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寻等得都快睡着了,忽然,宇文赞睁开了眼睛。
陈寻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就调整好表情,含着两泡眼泪,扑了上去:“殿下!殿下,你可醒了!”
宇文赞目光冷厉,低头看向他,故意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陈寻啊!殿下怎么把我给忘……”
陈寻话还没说完,忽然,宇文赞一翻掌,狠狠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骗我!是你骗我!”
昏迷期间,他想起了前世的所有事情!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了,他在夏国为质,被夏国那些公子哥儿欺辱,是萧承安给他送吃的喝的!是萧承安给他送伤药!是萧承安帮他解围!
后来,到了猎场里,他被那群公子哥儿刁难,被他们围在中间,摔倒砸破了脑袋,也是萧承安救了他!是萧承安背着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回营地里!
可是因为萧承安不想暴露身份,所以他只说自己是“长秋殿的小承子”。
等他再次醒来时,萧承安已经登基,长秋殿的所有太监也都被赶出宫了。
他一心以为小承子也被萧承安赶走了,所以对萧承安没有好脸色。
他派人出宫去找,最后找到了陈寻。
是陈寻骗了他,陈寻冒领了萧承安的功劳!
他把陈寻捧在手心里,一直到他回到北周、成为皇帝、反攻夏国,他都宠爱着陈寻。
陈寻总是在他耳边说萧承安的坏话,他每次都相信,每次对萧承安的看法便差一些。
夏国国破,他为了给陈寻出气,让萧承安做了他的一条狗。
陈寻欺辱他,践踏他,他总是站在旁边,袖手旁观。
但其实,他早就被萧承安的坚韧所吸引,被他的勇敢所打动。
只是他被陈寻骗了,他不能接受自己爱上这样一个“恶毒”的人。
直到有一天,陈寻要把萧承安送进军营,赏赐给军营将士。
他心里不大舒服,却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反悔。
让萧承安向他求饶。
只要萧承安向他求个饶,他就有台阶下,就可以顺势放了萧承安。
可是不论他怎么暗示,萧承安就是不肯求饶,他也恼了,任由萧承安走进将士之中。
也是在这个晚上,萧承安夺过士兵腰间的佩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他。
他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救了他的人,根本就不是陈寻,而是萧承安。
萧承安留下遗愿,便毫不犹豫地自刎了。
他万分心痛,一夜之间白了头发,把陈寻砍死了,把方才碰过萧承安的将士都杀了。
他恨陈寻骗他,恨萧承安为什么不早说,恨萧承安为什么要用这种决绝的方式把真相告诉他。
他太恨了,这份恨意跨越前世今生。
“呜呜……”陈寻被他掐着脖子,脸涨得通红,连话也说不出来,使劲拍打着他的手臂,让他回过神来。
是陈寻!就是陈寻骗了他!
如果没有陈寻,他和萧承安早就修成正果了!
宇文赞死死地掐着陈寻的脖子:“都怪你,都怪你!你去死!”
就在陈寻即将被他掐死的时候,宇文恕安排的亲卫看不下去了,走到帐篷外面,喊了一声:“五殿下?”
毕竟摄政王让他盯着这两个人,总不能放任一个把一个给掐死了。
宇文赞愣了一下,只能松开他。
陈寻倒在地上,捂着脖子,不住地咳嗽,几乎要把心肺给咳出来。
难道……难道是宇文赞想起自己把他丢在山里的事情了?
不应该啊。
外面的亲卫又问:“殿下既然醒了,可要再找太医看看。”
“不用。”宇文赞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是在帐篷里,心下一喜,连眼睛都亮了。
他马上冲出帐篷,看向四周。
暮色四合,旷野无边。
小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
秋狩!是秋狩!
还在下雨的时候!
所以是萧承安救他的那天!
宇文赞猛地推开亲卫,冲进雨里。
承安,我来了!这次我不会认错人了!
宇文赞不知道萧承安住在哪个帐篷里,他只能像一只没头苍蝇,在营地里瞎转。
亲卫连忙跟上去:“殿下!天都晚了,最好不要在营地里……”
宇文赞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前走。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听见了萧承安的声音。
他快步朝前跑去,来到皇帝营帐外。
帐中传来少年人说笑的声音。
“外面还下着雨呢,楚云扬,你自己想出去淋雨,可别拉着我们啊,我们是要在帐篷里暖和睡觉的。”
“那也太没意思了,这雨要是下好几天,那整个秋狩就泡汤了,没意思。”
萧承安温温柔柔的声音传出来:“没关系的,我可以下旨多留几天,等天晴再玩几天。”
这些人是谁?萧承安现在是什么身份?为什么可以下旨?
为什么事情和前世不一样了?
宇文赞站在帐篷前,忽然腿脚一软,整个人跪到在泥地里。
三个学生听见动静,从帐篷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楚云扬拿着佩剑,护在两个朋友面前:“退到我身后!这他娘的谁啊?”
第118章 废帝为奴(9)
9
为什么萧承安会在皇帝营帐里?
为什么里面有不止他一个人的声音?
为什么事情变得和前世不一样了?
小雨淅淅沥沥,宇文赞支撑不住,整个人倒在泥里。
楚云扬拿着武器,站在他面前,厉声问道:“你谁啊?鬼鬼祟祟地在帐篷外面干什么?”
见人没有回答,楚云扬又厉声道:“说话!”
动静这么大,祝青臣安排看守的禁军迅速赶了过来,程公公也带着侍从赶过来了。
程公公淋了雨,萧承安顾念他年纪大了,特意让他回去休息,今晚不用伺候,谁知才给他放了一晚上假,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程公公挡在几个小孩面前,禁军拿着武器,围在宇文赞身边,生怕他忽然暴起。
“陛下和楚公子、卫公子快进去吧,这恐怕是个刺客,由禁军带下去审问吧。”
他们三个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
一听说是刺客,非但不害怕,还有点激动。
楚云扬大着胆子上前,握着佩剑,把地上的人挑起来,翻了个身。
雨水将他脸上的黄泥冲刷干净,卫远拿来火把,凑近照亮。
看清他的脸之后,众人都惊呆了。
“北周五殿下?”
这时,宇文恕派来盯着他的亲卫终于追了上来:“殿下……”
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宇文赞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空,慢慢回过神来。
那些属于今生的记忆慢慢回笼。
他想起来了,这一世和前世不太一样。
萧承安的皇兄提早三年病逝,萧承安登基了,而且——
萧承安身边还多了一个人,那个——
“出什么事了?”
清清朗朗的声音从雨幕中传来,似乎还有些沙哑。
宇文赞从地上爬起来,猛地回头看去。
还多了一个人,萧承安的太傅,祝太傅,祝青臣!
下午淋了场雨,祝青臣似乎是有些着凉,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披着狼皮披风,是宇文恕的那件,纯黑的皮毛,油光水滑,雨水滴在上面,都能顺着皮毛滑下去。
狼头掏空了,趴在祝青臣的肩膀上,像一头温顺的大黑狗。
宇文恕走在他身边,撑着一把大伞,把两个人都遮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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