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寂静。
谢长留放弃使用清洁术,任由肩颈处保持泪水浸湿状态。这种行为似乎给了赫佩斯不少安全感,至少醉酒的军雌不再死死勒着他不放。
整个虫安安静静呆在他怀里,像是睡着了。
悬浮车还在前行,但能听见水流声。一道拐弯后,高耸的山峰忽然云雾间显现。瀑布自高处而下,带出猛烈的水雾。
庞大的峡湾气势逼人,在夜幕笼罩中更添压迫感。
银色悬浮车在公路尽头停下,谢长留抱着赫佩斯走出车厢,对他低声道:“赫佩斯,醒醒。”
红发军雌几乎立马将眼睛睁开了,茫然地看向了四周,呆呆问道:“这是……哪里?”
“拉达约佩峡湾。”谢长留说,松手放他下来。
赫佩斯向前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被水雾扑了满面,谢长留当他酒醒了,到他身边淡然道:“惊喜。”
既然答应今晚有惊喜,就绝不食言。
过了零点也算今晚。
水流滂沱,数十条瀑布自高处倾泻而下,赫佩斯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暗夜中的峡湾风光。
谢长留看着他专注的背影,眼皮忽然一跳。
赫佩斯忽地转过身,浅灰色眼瞳直勾勾盯着他,眼神却无比明亮,就像夜间狩猎的凶兽。
“我可以飞吗?”他认真问谢长留。
凌洲仙尊:“……?”
见谢长留不回应,他又再次问了一句:“我能在这里飞吗?”
3055冒着光躲在谢长留身后,小声说:“这还没醒酒呢,要开始真正的发酒疯了。”
赫佩斯依旧固执地看着谢长留,一定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代表许可的答案。
“可。”谢长留朝他点点头。
红发军雌活像是听见什么天籁之音,转身就跑,彻底释放了天性。
然而还没跑出几步就直接摔地上了。
醉酒后他的精神识海一并沉寂,根本无法使用精神力,也没办法半虫化展开骨翅。
更别提飞了。
谢长留抬抬手,用灵力隔空扶他起来,才走到他身边冷声道:“不可飞。”
他这句不可不知戳中赫佩斯哪个点,红发军雌愤然起身,发誓似的说:“我能飞!”
说完后退几步,做好准备,踉踉跄跄往前跑,试图展开骨翅飞行,结果又是一个平地摔。
谢长留用灵力扶起他,平淡地说“不可”,他不信邪,又爬起来。
整个过程重复了六次,赫佩斯全身都是灰,坐在地上丧气地丢石子。
这哪里像一个二十六岁的中将,活像三岁的虫崽。
谢长留也没有想到赫佩斯喝完酒性格大变,极其难处理。他踱步到军雌身边,对他道:“起来。”
浅灰色眼瞳茫然看向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原本暗下的眼神逐渐明亮。
神识之内,先雪剑蠢蠢欲动,四下无虫也无人,谢长留便将它放了出来。
一道炫目白光,先雪剑迅速滑行过峡湾,最后停留在谢长留面前,剑柄戳了戳他的手指。
赫佩斯兴奋地看着先雪剑,眼里的渴望满溢出来。谢长留轻声叹气,脚尖轻点地,率先踏上剑面。
“上来。”他对赫佩斯说。
深夜十二点半,他带着赫佩斯,在贝塞星最美的拉达约佩峡湾里御剑飞行。
赫佩斯站在他面前,展开双臂,任由瀑布水汽冲上面颊。
先雪剑为谢长留让第二者上了剑极其不悦,带着他们几乎要飞出残影,净往刁钻的未知处飞。
冷风凛冽,赫佩斯的红发在夜色中恣意飘扬,像是最浓烈的色彩,最炽烈的火,成为这片峡湾之内最鲜明的颜色。
谢长留就站在他身后当桩子,控制飞行方向。
还没飞完,却见赫佩斯忽然张开了双臂,吸入一大口水珠冷气,高声呐喊:“自由!!!起飞!!!”
“好耶!!”
峡湾内除了水流声,又突兀多出他的呐喊。谢长留于自我的沉默间,闭上了双眼。
3055诚恳告诉他:“我已经把这段录下来了,等他酒醒后,我们就拿这个要挟他,让他不准黑化变反派。”
谢长留:“……”
赫佩斯还在鬼哭狼嚎,不光自己嚎,他还转过头邀请谢长留一起嚎。
谢长留压根不想回答他的任何提议,兢兢业业当个方向盘,让先雪剑不要继续往稀奇古怪的地形里钻。
“雄主,我起飞了。”红发军雌看着谢长留,一本正经道。
难为他在醉酒发疯状态还能认出谢长留。
“我真的在起飞,你别不信。”他很是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醉鬼说话没逻辑,甚至没有现实来源。
赫佩斯紧紧盯住谢长留,又重复了一遍。
“好。”谢长留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一句。
先雪剑带着他们两个在峡湾内飞了几十圈,直接罢工不干,把人送到岸后就钻回神识,不敢再出来了。
赫佩斯还是一脸意犹未尽。
此刻他们站在峡湾的最高峰丹古峰峰顶,下方就是广阔的兹孟拉海。
海浪拍击岩壁,汹涌波涛极为震撼。
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迎来日出。
赫佩斯从兴奋状态冷却,忽地安静下来。
他毫不犹豫坐到一块石头上,注视面前的大海。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突然开口问道。
醉酒时的理智时有时无,谢长留已经不想判断,简洁道:“惊喜而已。”
“这样啊……”赫佩斯低声嘟囔一句,忽地侧躺下去,一秒入睡。
速度之快,让3055瞠目结舌。
峰顶风大,谢长留不清楚军雌真正的身体素质,还是沉默地站在他身前,替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冷风。
他静静地看着暗夜之中广阔的兹孟拉海,涛声环绕耳侧,海面在时间流逝下趋于平静温和。
这样的海上夜色他曾在十六州内见过。
昆岚峰内只有巍峨险峻的山峰,河流蜿蜒而过,将险峰切成两半。
那日他久违离开昆岚峰,去了潜陵海。
回去后,修为便又上了一台阶。
海雾遮掩清月,3055停留在他身侧,只觉沉重的孤寂感扑面而来。
它小声说道:“仙尊,风好大啊。”
“嗯。”谢长留低低应一声,略略偏过头看倒在石块上熟睡的赫佩斯。
红发军雌醉酒熟睡也不安生,眉间紧紧皱起,整个虫蜷缩成一个茧。
他安静地注视赫佩斯片刻,又重新看向那片异世界的海。
大抵是赫佩斯今日提及他的父母,时隔千年,他也难得从模糊的记忆里回想起那两人的面容。
苍老的,痛苦的,麻木的。
连带昆岚峰寡淡的日常都有了印象。
3055悄悄跑到赫佩斯那里,对着赫佩斯拍了一堆照片,留存当做证据,谨防事后某个红发军雌翻脸不认人。
谢长留便在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夜色中,等待第二日到来。
漫长孤寂的黑夜并不难熬,他已习惯千年。
到最后,3055都觉得无趣,缩回他的神识中,招惹先雪剑去了。
赫佩斯便是在这个时候醒来。
他睡了几个小时,整个虫还是晕晕乎乎,却能感受到面前有一大片的阴影。
红发军雌摇了摇头,在宿醉后的眩晕里揉揉眼,手掌撑着石面坐起身。
替他挡风的是谢长留。
海风吹起他那一身白衣,身影朦胧,天光熹微,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赫佩斯的心脏下意识紧了紧,海平线上红日却在此刻升起。
和煦明亮的日光照耀整片兹孟拉海,也照耀了丹古峰。
谢长留恰好回头垂眸看他,站在了明暗分界线上。
赫佩斯抬头看他,日光倾泻而下。
天亮了。
第25章
乌黑长发尽数淹没在金光之中,清俊的眉眼在那一刻竟也多出几分悲悯的气质。
赫佩斯一言不发,沉默地注视那双墨黑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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