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晓露道:“可,可,可这是为什么啊?”话到了最后,不仅是惊,还沾上了三分怒:“这算什么规矩!”
江湖当然有江湖的规矩。
我才来时,也曾奇怪过这世界既有武学,怎么没像《少林足球》结尾那样人人有功练,全民皆大侠。但不久就明白过来,要是人人有功练,我还想高床软枕,顿顿吃肉?
任何行业都有他的垄断性,侠客垄断的便是冷兵器时代的超能力“武功”。虽嘴上不认,但江湖客死守师门传承,其实守的还是特权和利益。
更何况穷读书,富练武。武功玄之又玄,可基础无外乎一副好身板,这就不是穷人吃糠咽菜能熬出来的。才来时,我只感叹秦湛在健身房流的汗能淹脚脖子,直到见了那些小鬼般的寻常百姓,才知道他这一身肌肉意味着什么。难怪老叶一口咬定我和沈识微是所谓“好人家的孩子”。
而在帆丘城外杀人的场合,我和沈识微是坦克。
沈识微这号的算虎式,我大概是谢尔曼小馒头。哪怕饶算只是架豆战车,碾进步兵群里,也是虎入羊群。
要是我方的坦克再多点呢?
我就算不是军迷,也知道什么是第三帝国的钢铁洪流。
这念头一直在我腹中里萦绕,越畅想前景就越觉得激动。沈霄悬召开弟子座谈会时叫我们畅所欲言,我冒着离经叛道挨揍的危险说了出来,手心直冒汗,还有点莫名其妙的赌气。孰料沈霄悬哈哈大笑,夸我居然有这番经权互用的见识,当场拨给我五百人,叫我先练来试试。
彼时我听着四下众人忍不住的嗡嗡交谈,意气风发,觉得自己终于开了回穿越者的金手指。等晚上吹了灯,躺进被窝,想起沈霄悬笑起来前和秦横交换的那几个眼神,才觉得明白了点什么。
我这么个毛头小子几句话就能撼动行业规则?简直是笑话。
恐怕沈霄悬早动了这个念头。但毕竟秦横才是六虚掌门,这番话由嫡传说出来才最合适,最后他再顺水推舟赏我五百人,里子面子都滴水不漏。
沈霄悬真是沈识微的亲爹啊!
但这些话怎么能分析给三小姐听?
我一脸憨厚:“我也不懂。我只知道好好练兵就是本分。”
三小姐三观受了冲击,没个地方发泄,原地焦躁地踱了两步,风摆杨柳,丢下我转过棚子去了。
向曲遭画地为牢,还站在方才那里。见了三小姐,他探着身子搭话,只得了姑娘一句“嗯”。这家伙平时连箭尾巴上有几个棱也要和妹子争得脸红脖子粗,也不知道争赢了有什么好处。几役下来,英晓露对他爱答不理,他还十分疑惑。一想到这节,我忍不住在他身边站定,爱抚了他的狗头几下。
换了过去,三小姐不开心,我就是当场跳肚皮舞也要逗她笑出来。
但现在我和茫然的向曲并肩而立,一起目送三小姐气鼓鼓离开。
诚然,我还是挺喜欢晓露妹子的,看她挽起长发露出一截雪白的天鹅颈,我血压仍是要飙高。但再怎么飙,总会迎面撞上一堵玻璃天花板,飙不进我的脑子里。
三小姐美则美矣,我却不期待和她发生什么了。
也不知道我怎么就废了武功?
三小姐快走到门口,突然站住了,又转身快步走回来:“对了,我都忘了。万公子到栖鹤啦,我是来叫你一起去的。”
我道:“什么万公子,黄二师兄打发不就得了?”
濯秀占栖鹤这两个月,不断有人来投奔。有义军,也有装作义军的土匪,有我们同样的江湖客,也有满腹阴谋的读书人。接待工作一向由黄二师兄负责,我一般不搀和。
晓露妹子最可爱便是单线程,想着万公子这茬,就顾不得生气了,瞪圆了眼睛道:“这个一定要见,临海道的那位万公子!”
我恍然大悟,对了,那位万公子。
四大公子一桌麻将,我四缺一,还就差他没见过了。
万公子姓万名歧字闻争,万化城出身。
万化城亦城亦门派,既走私跑海航,也做正经生意,但名冠武林的乃是冶兵。之前沈识微要让给我的化鳞甲,就是万化城前朝所制。
早就听闻这大军火商要来栖鹤,真到了,当然得是最高级别的外事接待。沈师叔今日不在城内,黄大师兄一定是叫能去的弟子都去陪席。
我忙换了身上汗津津的短打,拽着向曲也更了脏衣服,与三小姐一同出门。
栖鹤解放后,平日议事都在濯秀行馆。
行馆也在城南,我们步行便到。却见门口先我们一步、已拴着一匹火红大马。
这马浑身无一根杂毛,只有四个蹄子雪白,向曲上前摸摸马鼻子,红马亲昵地蹭蹭他的脸,向曲对我们得意道:“嘿!三师兄已经到啦。”
关我屁事?
我丢下向曲,让晓露妹子先进,自己站在影壁后听了会儿人声。大厅隔得远,隐隐约约有笑声,却听不真谁是谁。
我叹口气,也转过影壁。
厅上三人一起站起迎我和三小姐。
黄二师兄陪座,沈识微靠近上首的客人坐着。
我们进来时俩人正聊得兴起,不知什么那么好笑,朝我看来时,沈识微还赏了我一口笑容的余沥。
我也冲他笑了零点几秒钟,立刻扭头去看那万公子。
这一眼叫一个惊艳。
我穿来快一年了,还是头回见当真做武侠小说里大侠打扮的。
上首那人既像玩死亡金属的,又像个万花,一袭黑袍,不巾不冠,散披着过腰长发,被风吹得微动。
沈识微替我们俩做了介绍,我先施礼,大侠也忙还一揖。只见大侠个头不高,站在沈识微身边,只及他耳垂,黑长直掩映下是张巴掌大的小脸,淡淡擦着两颊胭脂。
我就是再瞎,也能看见大侠黑袍前襟高高隆起。
再盯着就不礼貌了,我赶紧去找张凳子坐。
怎么就没人告诉我,这万歧是位女公子?
第68章
大家叙了年齿、重排座次。万歧面嫩,我本以为她和晓露妹子一个年纪,没料比秦湛还大几岁,仍推她上座。于情于理,我现在都得加入谈话了,但奈何我脑海有个声音特别吵,听不太清周遭的声音。
这位万公子生得清丽妩媚、轻盈婀娜。就算我穿的这个故事突然变成国产连续剧,傻到不打飞帽子就看不穿女扮男装,这位大爷还压根没扮男人。甭提男装,人檀口涂朱、脂香郁馥,还化了个不算淡的妆。
我脑子里有个八声部在合唱:
全大瀚朝的武林人士啊!你们瞎啊!!
叙了寒温,他三人又重拾话题,原来在讲帆丘突围,也不知道哪个环节惹出刚才那番笑。
万歧挟着香风朝我侧过身来:“闻说秦兄万夫莫敌,万某虽远在临海,亦心摇神驰,今日得见,果然是头角峥嵘的英豪!此番万某携了几件旧物来,正好替它们寻个归宿。”
我忙道:“万……兄缪赞,如何当得!”方才沈识微拍须溜马,一口一个“闻争兄”叫得嘴滑,我也只能昧下良心喊这姑娘叫哥。
万歧微微一笑,侍立廊下的随从立刻匆匆而去。不一会儿抬回一口大木箱,拆去箱板,从揎实的干稻草里捧出一对大瓷瓶来。
开业送花篮,吊丧送花圈。但我们是造反,又不是搬新家,她千里迢迢来送花瓶,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两个随从把花瓶向万歧恭身献上,长颈凸肚、金彩描花,漂亮得很。
我微探出身子去看,正打算夸两句瓶肚上的牡丹真富贵,却见万歧的广袖黑云催顶般拍去。也不知是她内力精纯如厮,还是袖子里揣着块板砖,哐啷一声,飞彩碎锦,瓷瓶散做千百片。
一物从碎瓷片中跌下,“夺”的刺进堂上铺的大方砖中。
万歧笑道:“此乃秦兄之物。”穿着绣鞋的纤足一挑,那物齐胸跳起,她袖稍再一卷,连同几茎干草一起,把那物朝我送来。
我忙运起化返劲去接,孰料这玩意儿到了我眼前便正好势尽,平平落下,跟站在跟前递给我一般,好一手扎实的抛掷功夫。
等东西真落进了我掌中,我心头更惊——这玩意儿寒沉沉不下一二十斤,转腕一看,原来是一件戟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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