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帝叫他起来,季子漠在纸上加上死去的言官,景安帝看过后无话,季子漠方誊抄在圣旨上。
季子漠身形笔直,与老年人相距甚远,景安帝浑浊的眸子透过他好似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知道朕对你最满意的是什么吗?”
季子漠收笔提墨,嘴上说不知,心中另有一番猜测,可景安帝说的,却让他微怔。
景安帝:“朕对你最满意的,是心口不一。”
季子漠有些猜不透这是夸是贬了。
“你是个矛盾的人,就如朕若是问你:太子和二皇子谁适合登基为帝,你权衡利弊知道应该回二皇子,但是你说的时候,会说太子。”景安帝说完视线依旧留在季子漠身上,仿佛在等着他说话。
季子漠垂首,过了片刻道:“是,大笙时局皇上心知肚明,成年的太子继位,六岁的二皇子继位,两者利弊悬殊过大。”
景安帝未回这个话:“刚才的旨意过两年再拿出来,朕把兵马司东西两路兵马交给你,一同交给你的,还有太子的安危,吃穿用度上,莫要委屈了他。”
“你的府邸朕已让户部拨银修缮,朕过两日再让人从朕的私库送金银给你,太子没吃过苦,养的娇贵,别让他受罪,除了不能出来,要给他太子的体面,好好养着他。”
“二皇子年岁小,朕给你一个首辅的位置,日后好好辅佐新皇,朕倒是愿你永远都学不会趋利避害。”
迟暮的皇帝泪眼朦胧,季子漠不敢看,只垂着头说是。
红墙黄瓦,重重朱门,季子漠一身官袍走的缓慢,瞧见忠善门,他停了脚步,往日走到腿酸的路,今天怎么这么快就到了。
帝王之道是制衡,内阁十二人,陆志专几个老臣位高权重,其他的要么是几人提拔上来的,要么是小心谨慎性子软的。
景安帝给季子漠首辅的位置,不过是助他举旗立派,季子漠羽翼浅薄,忠值的本心暂未泯灭,等到羽翼丰满,本心泯灭,二皇子也已长成。
季子漠想,不知道景安帝是否给二皇子留了后手,两者相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万一到最后尾大不掉,二皇子又该如何?
想着刚才,季子漠心有郁结,景安帝今日有意敲打陆志专几人,故意叫了自己,让他们在自己面前出丑。
让自己拟旨意把他们打发在身后屋里看着,这圣旨的内容足够他们猜测的了。
季子漠抬头看了看变幻的天空,乌云和彩霞交错,美妙的诡异。
当天落下第一滴雨时,他大步出了忠善门,夺过引升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
兵马司东西两路的兵马早已待命,季子漠挥着马鞭领着铁骑千人,疾奔在急雨的大街。
庭院深深,太子府府门紧闭,季子漠坐在马背,听着漆红的大门被拍的啪啪作响,夹杂着雨声更惹人心焦。
门拍了一刻钟无人来开,季子漠制止了要破门的人,让人围了太子府,只让人继续敲。
若是无雨一直敲门也无妨,现在雨滴大的似黄豆,砸在脸上生疼,他们虽没说,季子漠也知道个个都是不满。
拽着缰绳在人前转了一圈,在雨中高喊道:“再敲一刻钟,若是再不开门,就破门而入。”
这话是说与府外的人听,更是说给府内的人听。
时间飞速,一旁的人抹了下脸上的雨水:“大人,一刻钟到了。”
季子漠攥着马缰的手紧了又紧:“找身手好的,查查是否有矮墙,翻进去。”
虽不是破门,却也比敲门强,十几个人忙打马而去。
朱红大门被缓缓打开,雨幕似瀑布,遮挡着开门人的容颜。
青色的油纸伞映入眼帘,绣龙的靴子踏过门槛,一旁的明艳女子淡笑着立在太子身旁。
兵马司的人从他们身后出来,回到:“季大人,太子府除了太子和这位姑娘,再无其他人。”
季子漠试探的眸子望向太子,想看看里面是否有什么深意,可余了只对上一抹笑意。
所有的人皆望向自己,季子漠拖不下去,抬手伸到自己怀中。
雄浑的钟声犹如炸雷,惊的众人茫然循声。
季子漠刚触碰到圣旨的指尖顿住,数着一声又一声的钟声,一,二,三,四......九
第114章
宫里丧钟响,九声,九五之尊丧。
闪电划破长空,季子漠脸上的惊恐清晰可辨,刚才还坐着让拟旨的景安帝死了。
他机械的转头看向太子,太子的视线落在他的怀里。
废太子的旨意在季子漠怀里,他拿出来,太子废二皇子立,他不拿,太子登基。
季子漠脑中一瞬间闪过千万种念头,太子登基齐玉无碍,可是除了自己怀里的废太子诏书,还有宫里的二皇子继位诏书,一个弄不好自己万劫不复。
二皇子登基,齐玉再难瞒住,自己往后将在权斗中沉浮,想平安退出都难,另...二皇子周岁都不到六岁,性子目前瞧着自卑,一个破败的大笙,一个自卑的小儿皇帝。
太子应该还有个致命缺点,只是皇上死了,许是这个缺点就无人得知,猜也能猜到这是个不能见人的缺点。
太子能在弱势的情况下弄死景安帝,在宫内定是有人的,或许...并没那么糟,只要找到二皇子的继位诏书,一切都可解。
伞上噼里啪啦的响,犹如砸在心窝,季子漠像是石雕突然活了过来,翻身下马跪地道:“太子殿下,宫内进刺客,皇上担心太子安慰,特命臣带东西二路兵马来护太子。”
桃红的衣摆被水打湿,璩初似死了一回,脚下都在发软。
太子痴痴的望着皇宫的方向,像是还未曾景安帝驾崩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璩初轻声唤了声太子,太子闭目,两行清泪留下,只一瞬,大步翻身上马,喊着:“随孤进宫捉拿刺客。”
兵马司的人只知以后归季子漠管,奉皇命跟着季子漠来太子府,具体来做何事却不知,此时见季子漠上马跟着太子疾驰,忙一个个骑马跟上。
皇位更迭,少不了鲜血助兴,荒草枯萎的小院,腐叶在雨水中飘荡,一只绣花鞋从房内走出,璩初提着剑走到院中。
打趣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不如我一个女子。”
剑尖上的血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血水被雨水冲的极淡,季子漠一时不知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璩初手里握着明黄的圣旨,示意季子漠跟他到一旁的废弃的房间。
尘土刺鼻,璩初在鼻尖扇了扇,在袖口中掏出火折子轻轻吹了两下,细微的火苗慢慢升起,她庆幸道:“万幸还能用。”
点燃一堆枯枝,璩初随意的把在陆志专身上搜出来的圣旨丢进去,季子漠垂目看着,二皇子登基五个字一个个消失不见。
璩初心情好极了,嘴角的笑意就未停过,她手掌向上,向季子漠索要着东西。
季子漠伸手入怀中,把废太子的旨意给她。
圣旨所用墨为特制,所用绫锦更是特质,能防水亦不褪色,今日虽雨大字稍有晕染,但也能看清上面内容。
璩初展开看了看,冷笑了声:“这老东西好狠的心肠。”
说完丢进越烧越旺的火堆。
璩初纤纤玉手用木棍挑着火苗:“你知道这里之前是谁住的吗?”
季子漠站在门外,一眼便望见陆志专几人横七竖八的尸体,他胸口像是堵满了棉花,指尖都在微微颤抖,自己做错了吗?
最后一抹明黄变成灰烬,璩初走在他身旁站定:“这里以前是皇后娘娘住的地方,也是太子住的地方。”
她的视线随他而去:“放心,太子不是个杀戮重的人,他们年岁也不小了,护驾而死是个好归宿,有些麻烦现在不除,日后损害更大。”
季子漠:“二皇子,你们打算如何?”
璩初:“二皇子是太子弟弟,不会对他如何,会精细养着。”
季子漠转头分辨她话中真意,璩初起身盈盈一拜道:“今日多谢季大人,璩初所说为真,太子并不会囚禁二皇子,季大人依旧是皇子少师,可随时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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